《错汗青》烟小尘

9、第九回

　　“嬴哥哥。”垂眼看着桌上的竹简，犹豫了一会儿，我终于唤出这个略有些陌生的称呼。在此之前我一直是唤他“赵哥哥”的。

　　“嗯？琅恬儿？”嬴政原本已专注于奏折，这时又抬起头来看我。

　　“嬴哥哥，你不是错了许多坏事？”我托腮小心翼翼地凝视他，想起未见过他之时在六国听到的传闻。如若是在此之前，秦王是怎样干我何事？但一旦知道是他，意义便大不相同。他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我的亲人被天下人辱骂。尤其是说他“身有残疾，容貌甚丑，少恩豺狼心”更是让我接受不了。不过我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这些传闻，于是先试探地问道。

　　“琅恬儿，你如何这样认为的？”他并没有发怒,手中的朱砂笔一顿，抬起头来看我，神色平静。

　　“那个……”认定他必然没听过传闻，我低头不语。可是下一秒他的话却让我震惊：“他们是不是说‘秦王容貌为人，峰准，长目，挚鸟膺，挚，豺声’呢？”他平静地问。

　　“呃……”此刻我却犹豫了，幼年的熟识让我深知他的性格，虽然对待一切人和物都有一种狠绝，但心里是极渴望有人关心，极渴望得到别人肯定的。这样一个与事实相悖的传闻……对于他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

　　“嬴哥哥，你多心了。真的没有！”我急急地去拉他的袖子，因为我知道自打在邯郸时，有什么事情我只要去拉他的袖子，他原本不好的脾气就会暂时缓解。而且为了证明真实性，我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琅恬儿，你不需要说什么的。对于传闻，我一直是知道的。”最后一句，格外沉重，让我的心里生出悔意。或许，不该提起这件事的……

　　“嬴哥哥……”我有点可怜兮兮地说：“你不要生气。”尽管我已经二十三，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但是在他面前，我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幼年，反反复复地总是忆记起他唤我“阿妹”的时候。而打心里，我也着实当他是我的兄长。而妹妹同兄长撒娇，闹脾气，永远不会有年龄界限。

　　“好啦！琅恬儿你忘了？我说过，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的。”嬴政习惯地伸手抚摸了我的头，不过下一秒，我原本绽放在脸上的笑容就僵硬起来。

　　因为不知何时，原本半掩着的大门已被人打开，一个袅袅娉娉正立于门边，却因为天色已暗，看不清她的神色。

　　不容我多想，她已经莲步进了殿内，在他身前一丈的地方停下，缓缓地下拜：“嫔妾参见王上。”又抬眼看我，目光中有掩不住的震惊与猜疑，也是在这时我才看清了她的相貌，皓齿明眸，蛾眉螓首，美极了的人儿！我微愣了片刻之后，这才想起我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一普通的宫女，这样居高临下地打量后妃，已是重罪，正待起身向她行礼，以求补救之时，嬴政在一旁微咳了声，出声制止了我的行为：“恬儿，你坐下。”又挥了挥手让那女子起身，声音略带不悦地问道：“寡人不是说过么，没有寡人的宣召，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被他这么一质问，那女子显得有些委屈，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又泪光盈盈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出声为自己辩解：“王上恕罪，嫔妾并非故意。只因今晚王上召了嫔妾侍寝，嫔妾久等不到，才过来看看。”说到这时，她的声音已有了些许哽咽：“嫔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时我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无非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嘛！可是，我扭头看着他紧绷着的脸……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夫君夜不归宿，妻子来看看也是正常，用得着摆着一副臭脸么？我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心里有些同情俯首站在案下的美人姐姐，忍不住开口替她辩解了几句。唉……别人怕他，我可不怕。谁让我俩从小就这么熟呢？

　　“嬴哥哥，嫂子就是担心你，过来看看你，用得着摆一副臭脸给人家看么？”此话一出，原本低垂着头的美人姐姐立刻震惊地抬起头看我。我想她大概是震惊于敢有人这么同她的王上说话，同时又在对我的身份进行着种种猜测。

　　“恬儿！”嬴政的声音有些尴尬，却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怒气，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同时又那么一些无措地坐在那里。我猜想他是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了。

　　见嬴政对我的放肆没有大发雷霆，刚才垂首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美人姐姐也大了胆子，抬起头与我对视着，同时忍不住轻声问：“请问你是？”

　　我起身下了案，走到她的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回答道：“嫂子好！我叫吕琅恬，是嬴哥哥以前在邯郸认的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