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汗青》烟小尘

7、第七回

　　我第一次有胆气独自离家，是在爹爹续弦的洞房花烛夜。但偏偏诸事不顺，在这个算命先生口中的良辰吉日里，毫无预兆的大雨便突然倾盆而下，顿时把我全身都浇透。

　　可是一个人孤零零就这么站在雨中，我好像也失去了动力。避雨的房檐离我不过几步之遥，但我却并不想迈开步子去房檐下躲雨。

　　我想起了娘亲，她曾经也很漂亮，爹爹也曾很爱她。可是为什么娘亲去世不到三年，爹爹便忘记了呢？今天充斥在我耳里，都是邻里的议论。新婚燕尔，红烛成双，如胶似漆，春风得意马蹄疾……

　　回顾四周，空荡的长街一直蜿蜒，依稀还可以看到今日花轿走过时的热闹情景，家门口放起鞭炮，四周人山人海，都是来看热闹的邻里。

　　低头，看着铺在街面的青石板湿润，地上多了一汪汪积水。再度抬头时，街上多了一个瘦弱挺拔的身影。从那个似乎传来嚎叫声，却终究被这倾盆大雨淹没。

　　我盯了那个身影犹豫片刻，最后决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尽量提高自己的声音：“小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转身，借着路旁的人家窗口发出的微光，似乎是个俊朗的少年。他定定地看着我，突然笑了：“你在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

　　那么，他也在哭吗？

　　我愣愣地抬头看他，看不清雨中的他的泪水。却看出，他的年纪应该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我站在他面前明显比他矮了一个头。他却突然拥住我，泪水混合着雨水打在我的身上。他说：“阿妹儿，在雨里哭泣就不会有人看到你的狼狈。”

　　重新抬头，我注视着嬴政。这么多年以后过去了，不曾想，在大秦国，咸阳宫，那个当年在雨里和我相拥哭泣的小哥哥，却已是一国之君，掌控着秦国的生杀大权。见他仍然记得当年事，不由微笑。

　　“赵哥哥，有些事情只能接受。”话里有几分苦涩，几分释然。我想起二娘，其实那也是个容貌不输给我娘的美人儿。并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法接受她代替了我娘亲的一切。然后我话锋一转，故作严肃地问他：“赵哥哥，你居然敢骗我！明明姓嬴，却告诉我姓赵！”

　　嬴政闻言哈哈笑起来，回道：“大秦的王姓本就姓嬴，只是之后各自分封，以国为姓。我的父王封赵城，所以姓赵。”

　　“姑且相信你吧！”我咯咯地笑起来，和以前一样和他撒娇：“那，给我个准话啊！你到底帮不帮我找小弟？”

　　嬴政看向我的目光与十几年前无变，是深深的宠溺。摸摸我的头：“琅恬儿所托，怎可说‘不’啊！”我这里，丝毫看不出天下人口中的秦王“残暴，少恩豺狼心”的影子。倘若他少恩而豺狼，那么这么多年，他就不会记得在赵国邯郸那个梳着双鬓的琅恬儿，更不会一口应予我。

　　“就知道赵哥哥会帮我的。”拿到了他的准话，我顿时眉开眼笑，拉着他蹦跳起来，下一秒却被他制止了。

　　月光如水，照在他的脸上。他乌黑的眸子深处仿佛沉淀着几许落寞，四周静下来。少时他终于开口：“琅恬儿，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声音里继续暗哑，被我握着的手不知为何徒添了几许凉意。

　　“嗯啊！”我点头应予，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意：“赵哥哥，怎么了？”

　　“你父母死了，你夫家理应接济你啊！怎么千里迢迢来秦国？”我在猜他是不是故意损我，明知我还没嫁出去，偏偏提这么损的话题……我小嘴一撇，凉凉地说：“赵哥哥，我还没嫁人……”简直是我人生的一大失败！我可以想象下一秒他会笑出声。

　　“呵呵……”果然被我猜中了，他听到我还没嫁掉，顿时乐不可支。十几年前他就总把“琅恬儿，你这么野蛮，以后肯定嫁不出去。”挂在嘴上。他比算命的还准……

　　嬴政乐了一会，发现我阴阴地看着他，立刻止了笑，中气不足地狡辩道：“琅恬儿，我不是笑你嫁不出去……”我冷笑一声，一遍遍对自己说，这里是秦宫。一边斜了他一眼，不是笑我嫁不出去？那是笑什么？难不成你是对我用情至深，听到我没嫁人之后乐不可支，然后要娶我？我嘴一歪，这个设想当然是不可能的。

　　接着他又说话了：“琅恬儿，你到我宫里来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