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安伯鱼

7、第七章

　　换上女装，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修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愁。真是……真是天赋异秉……

　　“上点妆吧，弄丑一点。”修洛淡淡的声音把秋雪从“太子殿下比女人还漂亮啊”的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

　　为什么要毁掉这张漂亮的脸啊……秋雪一边动手，一边心里埋怨。

　　漂亮有什么用？会被人牢牢记住的，花了这么大力气出去一次，很快就被抓回来怎么行！不过，今后可以用这张脸男扮女装去色诱呢～修洛无聊地想到。

　　把殿里几件值钱好携带又不扎眼的东西塞在身上，又将秋雪安顿好，修洛就出门了。太子殿下真悲催，连点碎银子都没有，只能去当铺换钱了。

　　大概太子宫已经平静太久，虽然侍卫不少，但是警戒性一点不高。修洛悄悄跟在一排宫女后面，居然没有受到盘问就混了出来。第一关通过，可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难题。

　　比如说，皇宫大门怎么走啊……

　　关于这点修洛也实在无奈，自从穿越过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过得比前生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还贤惠，他怎么知道皇宫大门朝哪儿开啊！又不能去问秋雪，万一露了马脚。本来想认定一个方向走下去，总能找到的，谁知道人生何处不悲催……

　　晃了很久还是没找到，连来时路都忘了，修洛对自己缺乏方向感的大脑彻底绝望了，不是说男人的方向感能好点儿么？

　　已接近暮春，天气渐渐暖热。不知是着急还是天热，修洛开始出汗。惨了！妆！

　　“哪里来的奴才！在这里闲晃！”一个尖细的嗓音。

　　活人！修洛心底一声欢呼，也尖起嗓子学女人说话：“公公，奴婢奉了隆王的命令出宫给太子置办东西，但是奴婢入宫不久，所以，所以……”

　　“所以就迷路了？你个没用的东西！”老太监手指在修洛脑门狠狠一戳，“顺着这条路走，穿过小门往左边走，一直走就能看到宫门了。”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修洛学着秋雪的样子给老太监行礼，转身就走，就差飞奔了。

　　宫门守卫森严，修洛低头一直往前走，被侍卫拦下：“什么人！”

　　“太子宫的侍女，奉隆王的命令出宫给太子置办东西。”修洛说着把隆王的令牌拿了出来。

　　一见隆王的令牌，侍卫们就变了脸色，再没询问，直接放行。修洛出了宫门，找了家当铺，把身上带的东西全当了，看看天色，应该还早，就开始在京城里转起来。

　　京城一派繁荣祥和的模样，店面林立，货品齐全。修洛随意逛了几家，觉得古人的生活应该也挺舒服的，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物质匮乏。走在路上，擦身而过的人大多面容平和，带着满足和朝气。百姓的精神状态是骗不了人的，隆王任下，果然大治。

　　但是无论如何，天下大乱的背景下，乞丐总是少不了的。

　　修洛转了几个巷子，看到一个乞丐正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喘气，凑过去拿出身上银子的一半对他说道：“喂，兄弟，这些银子，换你身上的衣服和讨饭的行头怎么样？”

　　小乞丐哪见过这么多钱，也顾不上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抖着手就开始脱衣服。修洛笑嘻嘻地接过，把银子递给他：“饿坏了吧？快去吃东西吧～”

　　小乞丐捧了钱，回头看他，脸扭成一团，不知要哭还是要笑。修洛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行了，快去吧，省着点儿花！”

　　小乞丐连声道谢，转身跑了。修洛换好衣服，散下头发，在地上滚了几滚，还觉不够，又和着土揉烂头发，抹黑了脸，才意气风发地重新走回街上。这年头，偷跑出来就要低调！

　　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修洛走得很慢，留心偷听着旁边人的交谈，又坐在一个热闹的路口，用小石子儿记了一会儿来往的人数，之后找了个小茶馆，凑在屋檐底下听里面人聊天。

　　“哎，你听说了么？又要打仗了！”

　　“嗯，文国吧，说是要打夷国。”

　　“夷国？！那不就在咱们旁边么？！文国不会直接打过来吧！”

　　“哼！打过来就打过来！还怕他不成！仗着自己是大国就欺负小国，老子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他们要是敢找上门来！老子打得他屁滚尿流地爬回去！”

　　“就是就是！这都多长时间没打过仗了，老子都快憋死了！”

　　“打仗有什么好？太太平平的不好么？隆王掌权的这几年，日子过得多太平！”

　　“太平个鸟！这天下都乱成什么样了！躲在自家门后边就能太平了？！要我说，根本是无能！”

　　“话可不能这么说，隆王可是很能干的，谁说他不打仗，城东兵营不是又贴榜召兵了么。我看呐，时机一到隆王一定会开打！”

　　“可不是！我家兄弟在兵器坊的，说是天天赶工，都快累死了！看着吧，早晚会打大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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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洛听了一早上，饿得头晕眼花，先吃点东西再来。

　　刚走到街上，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圈的人。

　　“说是抓到个偷东西的贼！”

　　“走！看看去！”

　　修洛也好奇，便挤到人群里面去看个究竟，只见地上躺了个乞丐，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打人的人还不解气，拳头仍然雨点般落下，嘴里叫骂着：“偷！老子叫你偷！”

　　虽然只是扮作乞丐，但是修洛突然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他究竟偷了你什么东西？至于打成这样么？”

　　动手的人抬头一看，又是个小乞丐，不由得怒火更胜：“滚！别在这儿找打！”

　　修洛拿出一锭银子：“究竟什么东西？这银子够不够啊？”

　　看到亮闪闪的银子，打人的壮汉也亮了眼睛，停下打人的手，笑呵呵地凑上来：“够了够了，不就是一笼包子嘛～”

　　“对啊，不就是一笼包子么？亏你也至于，”修洛冷哼一声，昂起头，“去，给小爷再拿几笼过来！”

　　“是是是！”包子铺老板捧着银子一溜烟儿跑了。

　　围观的人都散了，修洛走过去蹲在被打的人面前：“喂，起得来么？”

　　真可怜，脸都肿成猪头了……

　　地上的人只是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睛。

　　修洛叹了口气，接过包子铺老板的包子说：“帮个忙，帮我把他背到那边的阴凉地方。”

　　老板把他在墙根处放好：“小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修洛挥挥手让他走了，这种人，他看着恶心。“吃吧。”修洛把包子递给那人。

　　本来已经濒死的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拿起包子狼吞虎咽。修洛在旁边蹲着看他，无奈地想：噎死我可不负责啊……

　　五笼包子渐渐消失，修洛心在滴血：我也饿啊……

　　吃完之后，那乞丐擦擦嘴巴：“今日多谢小兄弟相救，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修洛坐到他旁边，靠着墙漫不经心地说：“脸上的伤去医馆看看吧，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人，怕是熬不住吧。”

　　乞丐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要论细皮嫩肉，在下自叹弗如啊！”

　　修洛嘿嘿一笑：“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有钱～饿了可以去买吃的～不会被人摁在大街上打～”

　　乞丐哈哈大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确实很惨！反倒是你，既然有钱，何必要做乞丐～让吾辈情何以堪啊～”

　　“谁说乞丐不能有钱了？”修洛冲他微微一笑，“就像——谁说读书人不会偷东西了？”

　　乞丐听了一阵大笑，许久之后才道：“事到如今还死守着那点清高做什么，我的命可不是为了饿死的。”

　　“那是为了？”修洛很好学。

　　乞丐深深看了他一眼，朗声说道：“说与你听也无妨，我为狄国的未来而来，可惜入仕无门，才落得今日下场。”

　　“狄国并非一流强国，先生大才，自可转投别国。”

　　乞丐摇摇头：“能成大事的，唯有狄国。”

　　“先生何出此言？”

　　“狄国虽尚弱，但隆王执政以来，轻徭减赋，修渠垦荒，同时加紧练兵，韬光养晦，短短五年便可与奇、寒两国比肩，日后只要着力得当，超越文国也并非难事。反观其余各国，稍强者穷兵黩武只为寸土，稍弱者畏首畏尾只求自保，单是这份气度眼光，狄国已然赢定。且太子近来传出令名，有此后继者，大事可成！”

　　“依先生看来，狄国日后当如何施政？”

　　“首先，当破官员世袭制度，大开言路，广招贤才；其次，当大力推行律法，明典重刑，互相牵制；最后，当以军功封赏进爵，士不畏死，自然奋勇。如此内行刀锯，外用甲兵，天下可定。”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配上那张肿的看不清相貌的脸，有种莫名的喜感。

　　“还要统一度量，”修洛维持着靠墙的坐姿，懒洋洋地补上一句：“隔壁街的布店刚还为了布料是否足额争论不休呢，两方各拿一把尺子，坚持自己的才是真正的一尺。若是征收赋税时也这般情形，不知国库要亏空多少。”

　　一阵寂静之后，乞丐淡淡开口：“小兄弟也非平常人吧？”

　　“这个自然，我可是天下第一有钱的乞丐！”修洛笑得没心没肺，只是抬头看着天空发呆，“单第一条就能叫先生万劫不复啊……”

　　“默默无名与死了何异？”

　　“哈哈！”修洛转头看他，“我还以为先生是个惜命的人呢！”

　　乞丐也笑：“我非惜命，只是命贵，舍不得乱花。”

　　“那我为先生想个既可留下性命又能一展宏图的法子可好？”云淡风轻的笑容，像是在说最普通不过的家长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