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安伯鱼

6、第六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修洛以为凌霄已经走了，一转头，却发现他还在。

　　凌霄穿着练功的短打打扮，见修洛起来，说道：“去练功吧。”

　　“议事呢？”

　　“推到下午了。”

　　修洛不再问，招了侍女进来，尽快梳洗。凌霄在一旁喝茶等待，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都清楚，昨晚的事最好不要再深究，现在拥有的平静，已然足够。

　　虽说是一起练功，但其实只是凌霄一人表演，修洛默默坐在一旁观看而已。凌霄说，以你的年纪，已经晚了。修洛才突然想起来，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多大了。这个问题，很严重啊……还好身边只有凌霄，不然早就露馅了……

　　……还好……

　　修洛为这两个字纠结，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过依赖凌霄了。难道只有相争这一条路可走？不能两全其美么？那么，要放弃么？就这样依偎在他的怀抱逃避现实地过一生怎样？

　　呼……这样的人生……不能忍受呢……

　　凌霄教了他一些基本的动作，修洛还是感觉力不从心。要不要这么废柴啊……难道只能做病弱型领导人了？

　　看着凌霄那一身结实的肌肉，修洛深深地嫉妒了，恨恨地伸出手指，戳了又戳。

　　凌霄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想笑，还是忍住了，一动不动地任他发泄。

　　“慢慢来，你只要每日活动活动筋骨，养好身体就足够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做的。”

　　我也不想啊，修洛很无奈，但这是乱世啊，今后会遇上什么挑战实在太难讲，不事先做好准备的话，到时候就欲哭无泪了。

　　但是，我又能拿这废柴的身体怎么办！

　　郁闷了，修洛向凌霄伸出双手：“抱。”没办法，想别的方法弥补吧。

　　直到议事的时候，修洛都是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看着大臣们来来往往。

　　“新造的一批兵器出现问题，但不知是哪个环节造成的，请示隆王，是继续生产还是暂停，直到查出原因？”有官员请示。

　　这个修洛知道，狄国为了提高生产的效率，采用分步进行的方式加工兵器，类似于现代的流水线，然而多次转手，也使得出现问题时要花费更大的代价去排查。

　　“贸然停产会无法按时供给军队操练，但是不停下的话，损失只会不断扩大，是个问题呢……”隆王在考虑。

　　“让经手的工匠在兵器上刻上名字，不是一下就能找出问题在哪些人身上了么？”修洛开口了。

　　这么久以来，太子殿下还是第一次开口讲话，大臣们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他。这位太子久居深宫，几乎从不露面，大臣们对他的了解极度贫乏。他与隆王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大臣们本来满心期待，“终于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太子了”，但是他从未说话，今天突然开口，自然叫人期待。

　　隆王也转头看他，等待他继续。

　　修洛直起身子坐好：“就是让工匠在经手的每件器物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出现问题可以尽快找到。也方便奖惩，做得好的有赏，做得差的受罚，工匠们自然不敢怠慢，反而会用心做得更好。”

　　在座诸位都深以为然，这个太子，与皇上不同，很有头脑。

　　“听清楚了？就照太子殿下的意思。”隆王下了命令。修洛，干的漂亮，在这里的都是朝廷重臣，这次初试啼声很成功。

　　转头看他，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懒懒的样子。

　　日子便这样慢慢过去，之后议事时，修洛会时不时地提出意见，往往一语中的，见解独到，隆王和众大臣们渐渐开始主动询问他的看法。修洛终于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一个参与者，太子贤明的印象也在朝堂传开。

　　前期准备差不多了，一日午后，修洛又爬上条几趴在窗棂上看着外面。贤臣良将就是好，明辨是非，一点就透，以前读过的史书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虽然说起来有点卑鄙，拿已经成功的策略来糊弄古人，但事已至此，先考虑结果吧。这样的臣子还有个好处，就是脑子里面充满了伦理纲常，隆王大人如何英名威武，以王爷身份把持朝政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当然是皇帝无能的无奈之举，但是如果有了足以胜任的后继者呢？百官会更倾向于谁呢？

　　但是他们对太子与王爷同吃同住的事情反应不大呢，果然是混了外族的血统，对这种事情不以为意么？

　　“秋雪，我今年多大？”

　　太子殿下果然失忆得非常彻底啊，秋雪暗想，“殿下，过完生日您就满十七了。”

　　“生日什么时候？”

　　“下月初八。”

　　三月初八？！修洛好无奈，要不要这么悲催啊……十七的年纪以中国古代来说已经不小，照理来说也该娶妻议政了，这位悲催的太子殿下却还是这样废柴的状况，不知道在这个时代算不算很失败。

　　外面有一队宫女走过。修洛还没走出过太子宫，不清楚整个皇宫是什么状况，但是从他每日观察来看，起码太子宫是十分冷清的，除了侍卫，只偶尔有些宫女路过。但是太子都能顺利跳湖自杀而没有被发现了，可见整个皇宫的把守并不严密。那太子宫的侍卫就是为自己特设的喽？隆王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我……

　　又是不知哪里飘来的乐曲声，悠扬缠绵，据说是父皇大人在寻欢作乐。皇帝子嗣不多，只有一个皇子，还被个女人夺了身体，若论悲催，还是父皇大人更胜一筹。所以皇宫内人丁稀少，甚是冷清，听说皇帝原本召了许多美女入宫，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大批大批地赶了出去，之后便整日与酒作伴，昏昏度日了。

　　登基一个月就被夺了权，是有多混账啊？隆王却还没废了他，反而好好地奉养了起来，衣食用度一切照旧。以隆王的才智，不该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把柄啊……究竟为什么……

　　修洛跳下条几去照镜子，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他还没看过这个身体究竟长什么样子。虽然原本是个女孩子，但是他一直认为相貌这玩意儿实在是很不实用的东西，好或坏根本没什么意义。现在他有个念头，需要长相配合。

　　铜镜模糊，修洛还是看清了太子的美貌。形容起来该类似史书中对兰陵王高长恭的记载，“白类美妇人”，却不如人家“心壮”，难怪落到被隆王相中圈养宫中的地步。人说相由心生，还是有道理的。

　　嘛，对这次的计划还是有帮助的，足够了。

　　凌霄回来的时候，修洛正趴在桌上出神。落水之后他常常这样，长时间地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姿势也是千奇百怪，有时坐着，有时趴着，有时躺着，还有次整个挂在窗子上，每次只留秋雪一人在旁伺候。以他在议事时候表现出的清醒犀利来看，凌霄不认为这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但是直接问的话，肯定会被搪塞过去。与其这样，不如不问。当然，只要从秋雪下手，旁敲侧击，总能明白几分。但他就是不愿这样做，唯独修洛的事情，他不喜欢假手他人，若不是他亲口说，一切都没有意义。

　　凌霄知道自己在逃避，也清楚逃避也不能避免什么，但是他就是不想，能拖后一日便是一日。修洛却不会这样，似乎总能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所思所想，冷静得不近人情。输了，凌霄在心底苦笑。

　　“凌霄，我好闷。”修洛没动，也没看他，淡淡开口。

　　“用膳吧。”凌霄难得地表现冷淡。感情面前果然人人都一样，异常脆弱。

　　第二日清早，隆王起身的时候，修洛还赖在被子里面，瓮声瓮气地说：“好困，今天不想去了。”

　　“那就继续睡吧。”凌霄吻了吻他的额头，开始更衣准备。

　　凌霄正要出门，修洛裹着被子光脚走下床，伸出手去抱他，“早点回来哦~”被子滑落，只剩单薄的里衣。

　　凌霄捡起被子裹好，将他抱回床上，“嗯。”

　　修洛静静看着凌霄的背影慢慢消失，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秋雪一人。

　　“雪儿，我好闷哦~外面天气那么好~我好想出去~”修洛在床上打了个滚，撒娇地看着秋雪说道。

　　“但是，但是隆王有令，不准您出门啊，”太子殿下的这副样子，让她心跳好快。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太子静静地站在窗前，美丽而忧伤，像是降落凡间的天神，她就无法自抑地喜欢上了他，好想轻轻揉开他微蹙的眉头，随即又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妄想这种事情！但是太子对下人很好，对繁文缛节也不在意，她便又悄悄生出了这番心思。可是总觉得，那时的太子只是对一切都不在乎而已，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美丽人偶。太子落水昏迷的时候，她心痛得快要发疯，顾不得宫中的深规戒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法停止。重新醒来的太子，不仅一扫往日的阴霾，而且与她愈加亲密，她藏在心中的喜爱与日俱增，渐渐要没过理智了。

　　“但是，我只是要去花园里面看看花草，也不行么？”太子殿下的眼睛满满的委屈。

　　她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一切如他所愿。

　　“你去帮我找一套宫女的衣服来好不好？我扮成你的样子偷偷溜出去一下，就一下下，很快就回来的~”

　　秋雪不敢，隆王不会放过她。

　　“雪儿，你只要先假扮成我的样子睡在床上，等我混出去后就出去，就算隆王回来发现了，你就说不知道就好了~自然与你无关~再说，隆王回来的时候我早就回来了~这件事谁也不会知道~好不好？好不好？”

　　听起来，没问题呢……

　　看到秋雪犹豫，修洛继续抓着她的手甩。秋雪坳不过，终于答应了。

　　对不起了秋雪，我恐怕没办法这么快回来，但是这个办法总可以帮你脱掉干系，就算隆王问起来，你只要坚持说不知道就好。你对我这么好，自然不能让你有事。

　　看着清早从隆王身上偷来的令牌，修洛想，我真是个混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