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集（短篇集）》雪夜抚弦人

7、双重禁忌

　　兄妹,又何妨?
　　同性,又何妨?
　　人世间的方圆
　　只要有情,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有情……

　　关系,抑或规则,是人定的,还是天定的?
　　禁忌,让他们,在人世间,挣扎……

　　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当他们还是神界的族类时,她是龙,东海龙王的三公主,他是蛟,东海龙王与玉蛟龙女的私生子.
　　玉蛟龙,龙族中不是龙的龙.是低贱的蛟.于是,从一出生,他便注定只是私生子.
　　他屈居东海湖的一角,连东海也够不上,只因,他见不得光.蛟,是痴情的一族,痴到可以入魔,痴到可以什么都不顾,没了爱,便选择毁灭.
　　报复是天性,东海滚滚浪涛中,母亲泣血而死.
　　从此,报复,亦成为他一生的全部.
　　百花丛中,他要了她,东海的公主.亦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她是东海龙王最宠爱的小公主,他是东海龙王彻底遗忘的私生子,很相配的一对.
　　当第一眼看到不染纤尘的她时,他心底的魔性便侵染全身.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何其纯洁何其无辜的她,在他刻意的温柔魅惑下,轻易的便被他攻城略地,攻占心池.
　　得到她的他,唇角扬起一抹报复的快感.
　　是啊,报复是恶魔的天性.他倒要看看,快乐无忧被捧在手心的她,有一天,将感受到什么叫作痛苦.他更想看到的是,他那为图一时之欢生他却弃他的高贵父亲,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和他那被遗忘的儿子逆乱天伦,是何等的震惊和羞辱,更是何等的痛苦.
　　只是,他那纯洁善良不沾纤尘的妹妹,怎会爱上恶魔如斯的他?
　　呵呵,天使爱上的总是恶魔,不是吗?
　　她是他的妹妹啊,偶尔,他内心的一角会出现深深的罪恶感,丝缕的不安不忍,常常会在夜里侵入他的梦.
　　可是,当他看到她亲爱的兄长,她同父同母亲骨血的兄长龙拓,以迷恋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亲妹妹时,他心中的那一丝丝黑恶感也抛之云外,只留下彻底的魔性.
　　原来,不仅仅是他一个逆□□情,叛天背地.不知道那自负的东海龙王知道自己最看重的儿子竟对自己的亲妹妹有非分之想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气到吐血吗?呵----,他冷残的笑着,那将是一场多么大快人心的好戏.
　　在他有意的散播下,预料中的,常居深海的老龙王,虽未气得吐血,但也气得一夜之间,龙须白了一半,是啊,他那儿子仅仅是想而已,未造就实事,倒也未酿成什么大祸.但终还是被脸面无存与儿同羞的老龙王下令软禁于东海冰窟,受冰寒之苦,折相思之念.他最疼爱的小公主还是他的小公主, 被瞒于真相之外,依然纯洁,依然无忧.
　　一层毒药下得太轻,他重药出击,亲自在他眼前演了一场活色生香的戏,气得老龙王眼内一翻,晕倒过去,当场去了半条命.
　　这还不够,当刚下床的老龙王携着颤巍巍的身子,老泪涕横的来求他时,他将用水晶球保存的影像全部现于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现在却已垂垂老矣的东海龙王面前,看到儿子女儿在百花丛中的逆伦影像时,老迈的龙王彻底崩溃,剩下的半条命就此殒逝.
　　抱着父亲尸身的她,悲痛欲绝,茫然无措,不明白一向好端端的父王怎会突然亡逝,她不明白,不明白……
　　哭倒在他怀里,她不知道此刻她还能依靠谁,她更不知道她此刻正抱着的人就是导致她父王猝逝的凶手.
　　她不知道,如果他不说,她将永远不会知道,永远......
　　他突然想知道,若她知道所有的真相,会是怎样的反应?后悔,绝望,心碎,还是和她父亲一样的崩溃?她纯洁无忧的美丽脸庞,会何等的支离破碎?
　　她会,恨他吗?
　　想到她会恨他,她天使般的脸庞充满绝望心碎,他的心中突然一阵绞痛.
　　算了吧,那个人已经死了,报复就此结束吧,结束吧……
　　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喊着,喊着……
　　他,终是不忍.
　　放弃吧,结束了,他与她的一切牵缠,就此斩断,结束……
　　于是,他与她在仙界最好的朋友朝露仙子,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移情别恋的戏,在她因父猝逝悲痛还未消的时候.
　　百花丛中,他永远记得,她看着相吻的他们,脸上的心碎,痛苦,悲伤,绝望,双重的痛苦一并的加在她的身上,她一瞬间仿佛快要破碎.
　　他看着,满眼含泪的她幽魂般离去,从此将离开他的生命,他的心仿佛一瞬间也碎了.
　　他以为,他与她,就这样,从此缘尽情消,相逢陌路,咫尺天涯.
　　却不知,逆犯天伦,私动凡心,上天怎会视而不见,放任自如.
　　天律无情,他与她,玉蛟王蛟然,东海三公主龙蕊,还有,她的亲兄长龙拓,私恋龙拓的百花园朝露仙子,他们一起被带到九霄云殿王母面前.
　　所有的真相,尽现天镜,天界大惊,自封神起,神界创立已三亿六千万年,私动凡心者,不乏其例,但此等败坏伦常损毁神誉之事,从未有过,只有人界才有如此逆悖伦情之事,今若不严惩,神界从此名毁誉浊,永无宁日.
　　在一片慷慨激昂的怒骂中,他们被王母一道懿旨贬下凡尘,从此生生世世历受凡尘轮回之苦.
　　百仙如何怒骂,如何激昂,如何愤慨,他不记得,他只记得,她白的无血色的脸庞,她无神的眼,她已死的灵,她即将飘零的仿佛失去灵魂的身躯,那一刻,他震,他痛,他悔,他恨,恨自己为何竟伤她如此,仿佛就要形神俱灭……
　　“只盼来世,我龙蕊再也不是你们的妹妹,只盼生生世世,与你们,再无任何牵缠,再无……”
　　临下凡尘,一滴泪,诉说着她最后一丝灵魂的疲累和痛苦.
　　生生世世,与他再无任何牵缠……再无任何牵缠,再无……会吗?她会吗?他们会吗?
　　“来世,你欠她所有,我定替她尽数讨还.”他记得朝露仙子答应他演戏之时,悲愤之中,对他所说.
　　来世,既有来世,既要讨还,那么,
　　只怕,他们四人之间的牵扯不清,生生世世注定了的……

　　三千年后
　　一次误会,他寻到了她,不,该说已经是他了.
　　三千年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转世在同一时空中,亦是他们在尘世间的第一次相遇.
　　该说,他身为玉蛟王而庆幸吗?因为是龙蛟之子,蛟族之王,所以,记忆永不磨灭,即使已身为人类.
　　或者,是上苍对他的惩罚,漫长的时间,他怀着对她的记忆,神界的一切记忆,独自痛苦.
　　学校,已历几世,今生投为男性的他被一个看上他的女孩一路追至教学楼顶.无路的他,将背对他的他,将长发的他,误认为女孩,试图利用他摆脱追他的女孩,阴差阳错,他们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同为男性的他们,再一次,逆□□常.
　　这,是上天的玩笑吗?一次一次的让他们,无法相爱.
　　霸道的索取,温柔的魅惑,再一次,轻易的掳获了他纯洁的心,让挣扎的他,与他一起,沉堕地狱.
　　那个追他的女孩,林朝露,这一世,实现了她的誓言.
　　来世,你欠她所有,我定替她尽数讨还.
　　那个几千年前的声音,遥远的恍若一梦.
　　如果引他们俩相遇,算是那个誓言的实现,那便是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事了.
　　寻到了他,已是莫离的龙蕊,也遇到了他的哥哥,莫分,转世的龙拓.
　　兄弟恋,同性恋,哪个更□□一些?他突然笑了,带着冷讽的无奈的笑.
　　“今生,我把他交给你,你要好好待他.”龙拓的话让他意外.
　　“人身龙魂,身可以变,魂却无法摆脱本质的束缚,记忆依然.”龙拓望着天,苦笑着.
　　“那她呢,她也是龙.”庆幸今生她没有痛苦的记忆,他希望,她永生都不要记起神界的一切.
　　“若刻意的封存,她又怎能记得前世?”龙拓苦涩而心疼的一笑.
　　“我该感激你吗?”感激他对她记忆的封存,让她不再恨他,不再守着痛苦生世轮回.
　　“只要你好好待他,让他今生幸福无忧,不再伤心.”他只愿生生世世她能幸福无忧,回到以前纯洁无忧的她.
　　“你为何……?”他为何放弃?
　　“堕凡池前,看着她的灵神就那样瞬间崩塌,我就已放弃,那时,心中便有了誓言,生生世世,我会用我的生命” 遥远的记忆拉回,眼中却已是苦涩不堪, “像,一个兄长对一个妹妹般.护她,爱她.”
　　望着痛苦的龙拓,他无语望向苍天,贬下凡尘,生世轮回,拥有着永恒的痛苦记忆,却永远逆悖伦常,无法和心中的人相爱,这,就是你生世的惩罚吗?
　　他要她幸福,逆悖伦常也罢,宿命不允也罢,不论如何,他也要她幸福.
　　可是幸福,离他们,可有那么近?
　　幸福,离他们,到底有多远?
　　人间,有龙,便有猎龙人.
　　他们一生,与龙为敌.
　　亦蛟亦龙的他,有着龙的魂蛟的魄,有着神界的永恒记忆,有着人界人人向往的权势地位,却无应对猎龙人的法力.
　　一次与猎龙人的对战中,离挡在他面前,被猎龙人打散了三分元神,记忆的封印因元神的分散而解除,神界的记忆排山倒海的一波一波向他涌来,他记起了所有,亦重拾了痛苦,埋没了几千年的痛苦.
　　他承受不住前世今生混乱而心痛的记忆,跑至高山之巅,如凄美的蝴蝶般含泪飘落……
　　随在身后的他亦跟着跳下……
　　“他们会在一起吗?”望着云霄间,两条牵缠在一起的龙魂,女子问着.
　　“也许.”她身边的男子亦望着云霄,不舍而心痛.
　　“可……”
　　“这就是人世,人世间的方圆,只要有情,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有情……”

　　是啊,这就是人世,只要有苦痛,神界何尝不是在人世间呢?兄妹,又何妨?同性,又何妨? 人世间的方圆,只要有情,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