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纵》水上祢

2、老师有请

　　慢慢停下脚步，那种脑部缺氧眼前一片片发黑的感觉令顾梓聿下意识咬住下唇：

　　体育他已经拿到了20分，作文……作文写的也就平均水平，语文最差也得有100分吧。

　　英语卷子简单，也考得不错，145以上不是问题。

　　数学答完卷后自我感觉还可以，卷子也检查了两遍，不会出现那种太过离谱的错误。虽然时间太紧没有对过答案，但后两大题差不多答完整了。重要的步骤基本上没有漏写，依照老师的话一步一步列的，解题思路上也没有偏差，如果老师给分不抠的那么紧，应该可以满分。

　　政治至少可以拿19分（满分100折成20分计入总分），物理有一题选择，一题填空没有把握，如果算上这两题，大概是扣3.6分（满分100折成90分计入总分）。

　　化学卷子和平常程琤出的卷子手法截然相反。程琤的卷子是一贯的强势霸气，出得奇难无比，这市质检的卷子倒是出的四平八稳，题型也不刁钻，顾梓聿不禁狐疑地暗道：中考化学考卷的难度系数跟其相比是否只是一个弟弟？

　　难怪程琤教出的学生总是能拿到国家甚至国际级的竞赛大奖。

　　这样看来大家应该都考得不错吧。

　　只可恨自己一时疏忽，犯了低级错误，填错答题卡。估计这一次化学成绩出来，会被落下20几分。想到这，顾梓聿不禁暗暗地担心程琤的“暴力手段”。

　　这样算算，除去化学，其他科真的发挥的还可以，只是铁定拿不到第一名了。希望顾仲景不要太“计较”，这回能够放他一马。

　　毕竟这次化学考成这样也不是他愿意的，他现在完全能够想象出程琤边拍桌子边骂的情形，诸如“这个小子怎么答得卷子？脑子去哪了”之类的话，于是后心便一阵阵地发凉。

　　过了一会他才感觉到那其实是汗透了校服，被风吹凉的。接着又联想到正是因为风大，所以汗液蒸发加快，因此就吸收了大量的热量……哎呀，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脑中不受控制地转过这许多个纷繁复杂的念头，不过只是几秒钟的事。

　　顾梓聿咬牙努力迈动着阵阵发软的双腿，装作若无其事地稳稳地从跑道上下来，拼命抑制住想摔倒的冲动，在无人处抵住凹凸不平的石墙根，弯下腰低低短促地吸了一口凉气——胃部和右手指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不断地提醒他刚才的行为有多麽鲁莽和愚蠢——果然以痛止痛的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啊——痛死啦。

　　身后，姜明祎看着他略略弯下腰的身影，心下微微紧了紧。

　　阿聿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一起经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他好强，敏感，自尊心强又好面子，撑不住了还要死撑。就像刚才，1000米的考验有多艰难，他才做过引体向上，却又成功了，冲刺时居然领先自己，天知道他怎么做到的。自己报的是跳远，掷实心球，体力比他节省得多得多……

　　现在，每个人下来不都是瘫得像一团泥，直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拉也拉不起来。自己虽然没有那么惨，可也忍不住差点跪倒在了地上。他却稳稳当当一步一步走了下来，看起来似乎还留有余力？

　　别人也许不知情，他却是知道的。就在中午，阿聿才刚吃了胃药！

　　不忍心现在过去戳破他苦苦伪装的云淡风轻，姜明祎只是默默地找出自己带的热水壶，手心里还紧紧攥着一袋冲剂。

　　此时的顾梓聿并不知道姜明祎在想些什么。刚刚套上卫衣，罩上一件冬季校服外套的他只是后悔地看着自己凄惨的带着紫红色牙痕的食指，勾起了一个半是自嘲半是无奈的笑。看到不远处的化学科代表张瑾妤朝自己走了过来，便连忙将右手塞入裤袋，免得被这个冰雪聪明到妖孽的女孩发现自己的狼狈情形，沦为笑柄。

　　张瑾妤有着一头又长又直的乌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利落地垂在脑后；一双如秋水般沉静的眸子，隐藏在一副金边眼镜后面，配上鹅蛋脸、柳叶眉，秀气柔美而具有一种古典美。

　　初认识的人可能会觉得她是一个柔弱娴静的女孩，讲话也应该是静静的，实则不然。跟她做过多年同桌的顾梓聿却知道那都只是表象。她调皮狡黠，最爱戏弄他，然后看着他吃瘪的样子扑哧偷笑。她一激动起来声调便会陡然拔高，语速又快，却极其悦耳。

　　顾梓聿至今还记得在初一的班级才艺大赛上，张瑾妤代表本班落落大方地演奏了一曲《高山流水》，技惊四座。

　　除却精湛的琴艺和姣好的外形，她亦是个有才情，有思想的女生。

　　比赛当场被邀来的校友——当时是中央音乐学院首屈一指的古筝大师王金老先生兴致勃勃想要收她为封山之徒时，她却一脸淡然地婉拒了老先生的好意，出人意表地说道：“瑾妤在此先谢过老先生抬爱，只是亏了老先生一番拳拳爱护之心，还请原谅瑾妤，断断不敢应下此事。”

　　这话一出口，场内便炸开了锅——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不要！

　　张瑾妤脸上毫无异色，只是淡淡的一字一句地说出心里话。她说自己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古筝对于她来说只是业余爱好，是学习之余的消遣。她并不想走上专业道路，毕竟她拥有的是更广阔的一片天地。寥寥数语震得在座诸人半晌无话。

　　之后还是王老先生不满瞪了瞪她，说了一句：“我老头子就这麽惹人厌吗？”

　　还没等张瑾妤尴尬地道歉，王老先生随即又突然开怀大笑地说：“好，好！有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小丫头做徒弟，我老头子老怀大慰啊！”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当场认了她做徒弟，并没有要求她放弃学业走专业道路，只是约定她每月飞一次申城接受指导。

　　话都说到这份上，张瑾妤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作为答谢，尽显大气风范。此事一时也被传为佳话。私底下还有人说老头子可喜欢张瑾妤那性子了，说是和他年轻时一摸一样。不仅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且还把自己最珍视的一架敦煌的老琴送给了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看着略低自己半头的张瑾妤，仿佛可以闻到她头发上那淡淡的洗发水的幽香。刚有这个念头，顾梓聿就感觉耳根烧了起来，忙别开头去，温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张瑾妤抬起头来，却是一脸担忧的模样，她轻声道：“刚才程琤在操场那头看见我，叫我传话给你，限你3分钟到办公室去。我看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好像心情不太好？顾梓聿心底一沉，不确定是否是市质检没考好的缘故。有什么事不能在操场上说，非要到办公室去？

　　顾梓聿眨了眨眼睛，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甩开一切顾虑决定还是赶快去的好，免得火上浇油。可是他刚拔腿想跑，却发现腿软绵绵的，一点劲也没有。他无力地叹了口气——3分钟的期限在平时已经很宽容了，可现在这种状况……到教学楼有百级台阶，教师办公室在五楼，学生又不许乘坐电梯……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渺小——6分钟之内能到就不错了。

　　赶快行动！这是他目前唯一想到的事。匆忙地道了一句谢就准备走的他又被一句话震住了，“你知道吗…陈辰他回来了。”

　　顾梓聿突然之间觉得唇齿之间一片发干，眼圈发热。

　　陈辰这个混小子回来啦？！

　　张瑾妤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长久的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