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情义难两全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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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情义难两全 2
欧阳少恭沉默了半晌，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倚在石壁上，垂目思索。过了一会，忽然眉目一冷，五指迅疾扣住百里屠苏脖颈。
百里屠苏现下虽是紧皱眉头，看似痛苦，周身黑煞却已渐消。怕他只是假意昏迷，醒来便会寻仇。一时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多少人感激化为仇恨，多少人前一刻温情细语，下一刻便将朝夕相依之人当作怪物般惧怕鄙弃……欧阳少恭面无表情，只是指下加力，已要夺人性命。
正在这时，百里屠苏睫毛剧烈颤动，窒息之感逼得他张开嘴，手臂也摸索上欧阳少恭手腕，软绵绵的用不上力，却感觉那人手臂一颤，五指松开。
百里屠苏剧烈咳嗽几声，睁眼时视线还是模糊一片。等到视野清晰，便正对上欧阳少恭的目光。看向他若有所思，眼角眉梢竟仍是亲切之意。不识得的人总会以为那是一双温柔的眼。
百里屠苏道，“先生，屠苏实在无用，不知屠苏是否煞气发作，唐突了先生？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可是耽搁了正事？”
欧阳少恭略微变了脸色。百里屠苏似乎不记得刚才一切，实不知是真是假，是幸是祸。本已决定这回了结这事，谁知竟戏剧至此。而刚才更是差一点就杀了百里屠苏，坏了全盘计划。
但如此行事，又莫不是已将百里屠苏当作亲近之人？欧阳少恭只觉心下冰凉，迎上百里屠苏信任的目光，也只得抿唇，勉强笑道，“少侠不必介怀，不过小事，不值一提。现在尸毒已解，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还应尽快寻晴雪姑娘一行。”
欧阳少恭本还心思百转，想着百里屠苏若有疑问，当如何圆谎。百里屠苏看他一眼，倒是点点头，竟似毫无怀疑。他随之撑地站了起来，又弯腰把欧阳少恭从地上扶起来，道，“多谢先生相救，屠苏现下无碍。我们这便进洞中深处一探。”
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向洞内而去，药粉浓郁的香味还没散，百里屠苏却也似没有闻到。只是挡在欧阳少恭身前，斩杀一路精怪，动作干净利落。
两人快速行了一段，百里屠苏忽然开口道。
“先生可还记得那日，说……”他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继续道，“先生说要酬屠苏赠玉之情，同去一处风景秀美之地？”
欧阳少恭自是记得，那日心有所动，做此承诺。虽然未能践言。此时提起，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自是记得。”
百里屠苏忽然停下来，转身看向欧阳少恭。这时他们正走在洞穴拐弯之处，百里屠苏的面孔隐在阴影里，一片模糊，只能见到眸光明明灭灭。
“先生，屠苏一直想问，那玉佩……是否先生不喜？”
“自是不是……少侠怎有如此想法？”
“……那是屠苏唐突了。”他顿了顿，又道，“实在因屠苏未见先生佩玉，所以……才如此猜测。先生请勿介怀。”
欧阳少恭见青年黝黑的眸里似乎闪过受伤痕迹，也觉心下不忍。本是好玉，又是心意，奈何因为自己，美玉蒙尘。
“少侠心意，少恭怎敢忘却，一直随身放于袖中。只是近日事情委实太多，玉衡之事又甚是紧急……还望少侠也不要介怀。”说着已经将右手伸进袖里，要拿那鸾佩出来。谁知刚拿住玉佩，百里屠苏上前半步，手指已然按住了他的手臂。
欧阳少恭身体一颤，抬眼看见百里屠苏。他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垂着眼睛，能看见长而密的睫毛。百里屠苏的手指沿少恭的手臂向前滑了半寸许，似是想伸进袖里拿玉。
蓬莱之后，巽芳亡故，欧阳少恭已经很久没和人在这种情况下，距离这么近。这让他难受的很，只想逃离。手腕一抖，手指也松开了。那鸾佩沿着广袖往出滚，被百里屠苏一把接住。
一时安静，欧阳少恭退后一步，开口已无笑意，“百里少侠，这是何意？”
百里屠苏不为所动，又是上前一步。欧阳少恭冷眼看他，却见他蹲下身来，竟然卸下旧玉，亲自帮他将鸾佩挂在腰间。
双翅展开的凤，脖颈有着优雅的弧度。本是不可接近的百鸟之王，百花都要折服，却仍是单薄孤单。
“在屠苏心中，欧阳先生一直是如玉君子……” 百里屠苏将鸾佩挂好，站起身来道，“无论未来如何，也只希望为先生亲自戴一次玉。”
这也总算是相识，相知一场的一个证据。
欧阳少恭看着百里屠苏，百里屠苏也看着他。他们彼此相望，隔得很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百里屠苏的眼睛黝黑幽深，像是没有尽头的漆黑隧道。欧阳少恭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迷惑，他不知道百里屠苏在想些什么，他也不知道百里屠苏是否想起了什么。只知道百里屠苏看着他，神情是坚毅决绝的。
这种情形只持续了一瞬，百里屠苏凑上前，嘴唇摩擦过欧阳少恭的，便转身拉住他的手，淡淡道，“欧阳先生，还是跟紧了。这洞中妖物甚多，又是回环曲折，自是小心为上。”
欧阳少恭被他一拉，踉跄了几步，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百里屠苏的后背，若有所思。而百里屠苏的手心里，潮湿温热，似是出了不少汗。
因惦记襄铃一行人，两人行路很快。洞穴越走越深，光线也越来越弱。两人行至洞中最深处，见红玉和晴雪正与那妖藤斗法，方兰生在旁辅助二人，不停念咒。襄铃被缠在尸腐之间，看样子已是不醒人事。
见此情况，百里屠苏欲要拔剑，才发现剑鞘已空。这才想起那把霄河被钉在洞壁上，忘记了拔出来。
他抬眼见双方激斗正酣，本是平分秋色之局，时间渐久，红玉晴雪已有脱力之兆，那妖藤却是气焰渐长，攻势迅猛，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情势危急，百里屠苏把手伸向背后，按住焚寂剑柄，一下子便把它抽了出来。
他回头深深看了少恭一眼，道，“……先生小心。”便持剑跃前数步，冲入战圈。青年的剑使的很漂亮，驱动焚寂仍不见一丝凶煞之气，仿佛那不过是尘世间普普通通的一把剑，不曾纠葛过任何恩怨情仇。力量沉稳深厚一如百川入海。
烈焰燃起，妖藤惨嚎数声，几束主要枝条被烧作焦黑，一时之间腐臭熏天。百里屠苏左臂抱着昏迷的襄铃，右手稳稳握着焚寂，从空中落在地上。
火光明灭之间，欧阳少恭脸色极白，嘴唇却是殷红。诧异难已平复，欧阳少恭心道，百里屠苏，竟是制住了焚寂剑灵。
百里屠苏抱着襄铃向欧阳少恭走去。众人跟在百里屠苏身后，晴雪惊讶道，“没想到苏苏竟然这么厉害～！”想想又觉得不对，补充说道，“不是啦，虽然以前我就知道苏苏很厉害，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威风！”
红玉走在晴雪身侧，一听这话便掩唇笑了。“晴雪妹子这话，可真有趣的紧。”笑过后看向百里屠苏的背影，正色道，“百里公子心性坚韧，胆识过人，确实不比常人。”
方兰生哼了一声，不甘不愿道，“木头脸再厉害，也不过是块木头！襄铃才不会喜欢他呢……”话音却是越来越低，到最后头埋在胸口，显得有点丧气了。
红玉向前看去，见到百里屠苏已经到了欧阳少恭身前，把襄铃放在地上。方兰生赶紧跟过去，一边低头察看襄铃的状况，一边絮絮叨叨的问少恭。少恭弯腰细细检察一番，并把一丸丹药喂给她后，道，“小兰莫要担心，襄铃所中乃是尸毒，我已喂她服下解毒丸，好在救回及时，应无大碍，大约还要昏迷一日。”
话音才落，一道白光闪过，襄铃竟然化为原形，原来是一只金色小狐狸，蜷着尾巴缩成一团。
方兰生眼睛睁大，一下子跳了起来，“她！她怎么变狐狸了？！莫非这毒还能把人变畜生不成？！”
红玉见他这般作态，忍趣解释道，“傻猴儿，小铃儿本是狐妖，化身狐狸有何不妥？”
方兰生听了这话，傻了眼，说话也不利索了，“她、襄铃是狐狐狐狐妖？！……就算、就算她是只狐狸，可平时瞧着都是人样……怎么好端端又变回去了？”
欧阳少恭站在众人边上，想小兰这般孩子气，倒觉好笑。凡人总是这般在乎表象，却不知它不过是一副皮囊。换了副模样就仿若初见，从未相识。
欧阳少恭若有所思，渐渐笑意褪了干净，在幽暗的洞穴里，神情极冷。
百里屠苏看了方兰生一眼，淡淡道，“表象如何，不过人眼所见。”顿了顿，又向方兰生解释道，“妖受伤昏迷，化为原形，是为自行疗救。”
心下异样，红玉回头看向妖藤，发现它竟然正在自行疗伤，敛眉提醒道，“看来这妖物会自己恢复，此地不宜久留。”
方兰生点点头抱起襄铃，晴雪和红玉跟在后面。欧阳少恭却留在最后，注视着百里屠苏将焚寂插入剑鞘，神情复杂难辩。
“百里少侠，不知刚才所言……”
百里屠苏别过脸去，牵住欧阳少恭向前走，只觉触手冰凉，“先生但说无妨。”
“在下只是好奇，少侠既说表象均是人眼所见，那么若是故人相见，却是换了容颜，又当如何？”
百里屠苏沉默，良久道，“不知先生从何知这等奇事……屠苏未曾见过，却知必不应翻脸不识。”
听得这话，欧阳少恭心下叹一声，不再作声。只是静默的跟着百里屠苏向前走。却不知百里屠苏瞳孔通红，胸中滚滚煞气，强自压抑，已经痛苦难言。
纵使当时可以一时控制焚寂，终于改不得这用惨谲之法封进身体的滚滚煞气。一些记忆浮现出来，一时模糊，一时清晰，虽然断成片段，百里屠苏却发现，在乌蒙山谷的记忆里，曾经有过欧阳少恭。
短发过耳，鹅黄长衫，看向自己时，神情清冷的如同明月出岫。
百里屠苏心里一痛。他不擅长欺骗，自己或是他人。所以他没法逃避这个事实，一直苦苦寻求的答案，恐怕与身后这思慕之人相关。
他长出一口气，将胸中越涌越凶的煞气压抑下去，眼神再没有丝毫动摇。
既然未弄清楚，总要把握今朝。
百里屠苏假装不经意的微转过身，重新变得漆黑的瞳孔瞥到欧阳少恭腰间的鸾佩，绷成一线的嘴唇稍稍放松。
纵使怀疑产生，相契的灵魂有了间隙。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情义难两全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