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冬小猫

29、坦诚

　　第二十八章
　　殷昶已经有数日不曾处理教中事务，尽管心中烦乱，但，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现在体内法力几乎耗尽，再这样下去，莫说反攻天庭，为门徒报仇，就是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看着越发郁郁寡欢的开心和每日焦急万分巽风，他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叫来两个心事重重的人，殷昶命他二人带走了地宫九成以上的门徒，并命他们与死神分别驻扎在九仙山和距离九仙山不远处的九华山，两山呈犄角之势，以为呼应。所招新人与旧部混合编练，以能者为师，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打造一支无往不胜的力量。
　　两人领命而去。
　　殷昶适时的选择时间闭关修炼，若非自己情况特殊，他早已亲自出马，但现在，要想统领那只新生的力量，没有足够的法力是根本无法驾驭的。好在他功底深厚，千年的积淀终究磨练出他坚忍不拔的个性，恢复修为和法力的速度倒也可喜。只是越到高处越发困难了而已，若想达到往日的化境，尚需时日。
　　自杨戬再度醒来，他便一句话都没有说，伺候他的侍从都只当他心结郁积，便也不多打扰。虽然强行冲破了封印自己的法力，以使身体受到了重创，但因此因祸得福，法力可以在体内自行运转，慢慢的调理自己的身体，十数日的昏迷休整让他的外伤已然大好，只是掌心尚有疤痕，动作不甚灵便，双腿依然无法行动。想来经此惊魂一事，殷昶再也不敢擅自去封印他的法力了。
　　这天，正值杨戬闭目养神之际，寝宫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反应有些迟钝的杨戬不由自住的望向了门外，却见殷昶推着一乘木质的轮椅走了进来。其实，殷昶每一次见他，都要鼓起十二分的勇气，他害怕拒绝，又不想看着杨戬委曲求全，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打消彼此之间的隔阂。
　　杨戬默默的垂下头，心中已然明了。殷昶立在床边，用极尽平和的语调说着“总在宫中呆着，什么人都会被闷坏的，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杨戬抬起头看了看他，唇角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轻轻的点点头。
　　得到了回应，殷昶满心欢喜的俯下身将他打横着抱起，为了避免他的尴尬，嘴上还不停的打着岔。“你知道我的腿不好，走起路来很是费力，这个轮椅就是当初我自己用的，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其实你不必担心，你的腿就是普通的骨折，搁在凡人那里，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很快就会好的……”
　　说话间，他已被安置在轮椅上，杨戬但笑不语，因为他明白他的苦心。
　　殷昶从后面慢慢的推着，渐渐的离开了寝宫，越行越远……
　　一路上，穿亭台，过楼阁，览水榭，悠闲恬适，心中骤然轻松了许多。只是令杨戬诧异的是，一路行来，竟少有人迹，好像这偌大的地宫已经俨然成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头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心神一晃，连看景的心情也恍惚凌乱了几分。眼神闪躲着，心不在焉。
　　殷昶就这样慢慢的推着，嘴角始终挂着幸福的笑意，有多久，他们没有这样的安静平和的相处了，是的，很久，每一次相见几乎都是在针锋相对，慢慢的，那种有意无意的算计与针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似乎就成了他们彼此存在的方式。敏锐的察觉到那轮椅上的人细微的异样，殷昶不免好奇，俯下身无不关切的询问。“怎么啦，可有哪里不舒服？”
　　在原本如此安静的环境中，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声询问让他不由自主的惊扰了心神，微微的一颤过后，便佯作镇静。“没事！”
　　这是他醒过来后，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虽然格外简单，但也足够让殷昶兴奋了。下意识的去触碰那人的手，不出意外的被对方躲开了，但依然可以感觉到那指尖传来的微凉的温度。“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人已经匆匆离开了。
　　杨戬回头，望向殷昶远去的背影，心中越发的苦涩，我可以背负起别人赋予的责任，却偏偏承受不起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好让我有一种负罪感，我要被这种感觉压得喘不上气来了。我倒宁愿你可以把我当做仇人一般看待，也不希望你这样。你这样的付出是没有结果的。
　　长长的喟叹一声，扭回头来。
　　无意中捕捉到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清香。目光随之飘远，远处竟是一片梨花的雪白。那纯洁无瑕的颜色，高雅淡然的气质，孤清冷傲的性格，宛若寂静是深夜里那一抹温柔清冷高洁的月光。一团团，一簇簇，拥在枝头，傲骨争锋。就这样，他的目光被吸引了，再也移不开去。
　　伸出双手，推动其两侧的轮子，朝那片雪白之地移去。
　　慢慢的穿过那开满梨花的树群，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感觉到满身的疲惫和痛楚都已消失不见了，渐渐的阖上双眼，静静的聆听，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原来，天地之间真的可以这样安静，这样恬适，这样无忧无虑。空气中散发出的丝丝甜意不禁让他勾起了嘴角。俊朗的面容上那精美细致的轮廓是如此的清晰，映衬这梨花的灵动娇艳，恰似浑然天成，仿佛整个人，整个灵魂已经完全融入了这片花海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千年之前的灌江口，看到了思念已久的家人……
　　殷昶抱着一件外氅匆匆赶来，到了原处竟不见了杨戬的身影，关心之下，不由得心中慌乱。寻找之下，终于在那片花海之中寻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疾步赶去，却在就要步入花海之时生生顿住了脚步。眼前的景致美得让人窒息，他唯恐自己的一个不留神便毁掉了这份祥和与宁静。
　　一袭白衣独坐花林，如雪的花瓣飘零而落，落在地上，落在衣衫，卷曲的头发披在双肩，是如此的娴静，唯美，美到不可方物，美到动人心魄。那一刻，仿佛给人一种错觉，他本就是花间的精灵，不，花中的精灵有怎能配的上他。
　　殷昶站在林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满足的笑着，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在这一刻都已忘却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自己的呼吸也越发粗重了……
　　尽管极力的克制，可由内而外流露出的那份激动还是让他暴露了自己。那种极不和谐的气息还是打破那份极致的宁静。
　　杨戬豁然睁开了双眼，回头看见了躲在远处的殷昶，那份宁静温馨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黯然。再美的梦终究还是要醒来，谁也无法逃避这残酷的现实。
　　杨戬的反应，殷昶尽收眼底，不由得心中一痛，原来自己对他所造成的伤害终究是无法磨灭，也无法改变。明知道这样很累，可自己偏偏就是放不开，谁让我们都是过于执着于信念的人，不死不休……
　　收敛起心中的伤怀与感慨，迈步走入梨花林中，来到杨戬身前，将大氅披于其身上。顺手折下了近旁的一枝梨花，置于鼻下轻嗅，似在享受着这淡雅的芳香。口中渐渐吟道“
　　乱花穿林芳菲尽，
　　春晓衣寒，
　　独倚琼林外。
　　凝露沾衣浑不知，
　　蹙眉长思，
　　几度肯安歇。”
　　吟罢，便将手中的花枝置于杨戬的眼前，一错不错的望着他，眉目之间含着极致的温柔，柔声问道“喜欢吗？”
　　杨戬极力掩饰着自己恍惚的心神，别开了自己的眼神，接花在手，勉强的笑了笑。“还好……”
　　殷昶直起身，望着满目的雪白，带着几分自豪和炫耀的姿态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种梨花吗？”似在询问，但殷昶并没有奢望杨戬能够回答他，便接着说道“因为我觉得你更这梨花很像，同样的孤清冷傲，独占鳌头，俯瞰群芳。这片梨花是用我的心血和法力浇灌而成，经年不败，四季常开。看见了他们，就好像看见了你一样，心中便也就有了寄托……”说着，殷昶已经单膝跪地，身形比坐着的杨戬还要矮上许多，他攥紧的杨戬执花之手，郑重道“杨戬，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意的，只是你一直不敢相信，更不敢承认。我殷昶并不奢望你能够回应我，我只希望你莫要再执着于那些痛苦的回忆，你知道吗，看到你这样，比让你杀了我更让我痛苦……”
　　一时间，杨戬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他这是在表白吗？尽管理智告诉他，这一切是不可能的，但那颗本就柔软的心早就在对方那强大而温柔的攻势下溃不成军，心，慌了，也乱了，脸颊微微发烫，在无措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闪躲着那份不敢正视的懵懂的感觉。
　　杨戬的沉默让殷昶觉得他依然在为那件事而生自己的气，可是事情已然这样，像杨戬这样高傲的人，与其自己低声下气的请求原谅，倒不如激将之法来的更为有效。站起身，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杨戬。“杨戬，你我同为男子，有些事情原不必如此在意的。那日，我确实是酒后乱性，才行那禽兽之事，可我的心却没有半分亵渎，更何况我也并没有……没有……得逞，你要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了，可是，你也是堂堂战神，何必故作女儿之态，对那事耿耿于怀，自怨自艾……”
　　杨戬忽然明白殷昶所做一切全是因为那日之事，苍白的俊脸上腾的一下红了个通透，心中更是气恨难平。一记犀利的眼刀狠狠的丢了过去，恨不能要将那人射穿。殷昶急忙垂下头，不敢看他。
　　“你在胡说些什么！那种事情虽然为杨戬所不齿，但还不至于让杨某放在心上！”
　　殷昶惊喜的抬起头，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华彩，只是依然不放心的追问道“那你为何这些时日一直沉默不语，且对我……如此的冷淡。”
　　杨戬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我相识，本是敌手，缘何会走到今天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这以后又当如何……”
　　殷昶也是颇为无奈的点点头。“可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为何要强行冲开封印自己的法力。”
　　此刻的杨戬颇为鄙夷眼前这个人，难道说他的脑袋被驴踢了不成。“杨某纵然重伤在身，法力尽失，不良于行，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辈。”
　　殷昶表情讪讪，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即便如此也难以掩饰心中的惊喜。“这么说，你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生我的气？”
　　杨戬本已不多的耐心现在更是所剩无几，他真的怀疑殷昶的脑子是不是锈掉了，为什么平时如此精明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得如此迟钝，到底还要我再说多少遍。冷冷的丢过去一个白眼。“区区小事，还不值得让杨某浪费心神。”
　　“呃……呵呵，原来，原来一直都是我，我……”
　　“怎样？”
　　“没什么，是我庸人自扰。”
　　杨戬知他是太过在意自己，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以后，这件事情谁也不许再提！”
　　“啊？哦！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呵呵……”殷昶别过头去，背在杨戬呵呵的傻乐。连杨戬都不知道他在傻笑什么，只是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
　　良久，殷昶笑够了，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发傻，而且一个人笑也着实无趣。两个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杨戬转动轮椅，面对着他郑重的问道“殷昶，对于我，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关我一辈子？你也知道，我不会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
　　殷昶苦涩的摇摇头，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现实的问题。抬起一只手，按住了杨戬的肩膀，喟叹一声。“以前，我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等你养好了伤，我就让你离开。毕竟，天庭危机重重，你现在回去，我不放心。”
　　杨戬惊愕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心中在惊喜感动之余，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此话当真？”
　　殷昶欣然一笑，将双手同时压在杨戬的双肩，俯下身去，将自己脸颊贴得更近。杨戬的脸上隐隐泛红，他没有推开殷昶，只有略显尴尬的别过头去。“千真万确，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再委屈了自己，爱，不仅仅是占有，有的时候也要学会放手。”眼底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不过我有个条件……”
　　杨戬豁然回头，他的心忽然间跳得很快，呼吸也紊乱了。感受着阵阵喷在自己脸上的湿热气息，他竟有一种窒息的难耐和压迫。“什么？”

　　看着对方那戒备的眼神，殷昶突然朗声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可是这笑声更多的却好像是在掩饰那不为人察觉的悲凉。“其实也没什么，自从你我相识，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拼斗。第一局，你失掉了兵权，看似我略胜一筹却也因此失掉了你的信任。第二局，九仙山死伤殆尽，看似你占尽上风却又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说到底，我们这算是谁赢了谁，谁有输了谁。你我终将难免再来一场恶斗，不过，我需要的是一场公平的对决，如果像现在这般，纵然殷某赢了，也胜之不武，不管殷某对你怀有怎样的感情，我始终是尊重你的。所以，我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都能够暂时放下彼此的身份，芥蒂，信念和责任，做一回真正的自己，真正做到自在随心，让我陪好好的陪在你身边，不是兄弟，不是敌手，不是同盟，只是知己。坦诚相见，心底无私。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要发泄，我由你……如果你要流泪，我陪你……如果你要倾诉，我信你……好吗？”
　　殷昶说了这么多，让杨戬有些感动，有些吃惊，甚至可以说是震惊，自叹弗如，他甚至开始有些钦佩他的胸怀和气度。眼底流露出异样的华彩，带着钦佩与赞赏欣然颔首。“好！就让我们暂时抛开彼此的立场，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你不是太一教主，我也不是司法天神，你只是殷昶，而我只是杨戬。”
　　殷昶再度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笑的爽朗，笑得干净，笑得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笑得没有一丝杂质，他是真心的想笑。“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杨戬笑着点点头。“知道，因为，我也是。”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对视着，可是却觉得从来没有过的那么轻松，痛快。尽管两个人都知道，他们相处的时间将会非常短暂，但这又何妨，天长地久未足贵，两情相悦才为真。
　　殷昶忽然神秘的一笑，绕道杨戬身后，深处双臂，环住了他的肩膀，将自己的嘴唇贴在杨戬的耳边，轻吐气息道。“难得你我今日如此高兴，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杨戬明显全身一僵，豁然回头，柔和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怒道“你还敢喝酒！”
　　尽管被斥骂，但殷昶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心里挺美，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被自己的老婆骂，谩骂之中更多的是关心和在意。直起身，再也抑制的闷闷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杨戬看他笑得很是诡异，不由得心中发毛。
　　殷昶连连摆手讨饶。“没什么，没什么，我哪里还敢喝酒，咱们以茶代酒，如何？”
　　杨戬有些不满的丢过去一个白眼，他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太过敏感，还是又中了那‘混蛋’的诡计。
　　殷昶急忙矮下身来赔礼。“好啦，不生气了，这样对身体的恢复不好，其实我从不喝酒的，因为喝酒容易误事。只是那日着实被你给气糊涂了。”
　　杨戬的心里生出丝丝歉疚，他对自己的好，自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是切身的体会的到了。到头来，自己对他除了伤害，竟然什么也没有留下。缓缓的伸出手，握住了殷昶的大手，温暖而又有力。“殷昶，你真的能够放开你我之间的仇恨吗？毕竟九仙山……”
　　“不要再说了！”殷昶突然出手捂住了杨戬的嘴，在这段时间里，有些事他不想听，更不想面对。“这件事我已经想的很清楚，真正害死他们的，是李靖，是四大天王，而你的手是干净，不曾沾染他们的一滴鲜血，所以，你没有必要自责。更何况你我彼此的立场不同，我不怪你。”
　　“可以，一旦我离开了这里，我依然不会手下留情。”
　　殷昶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也是，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如果你手下留情，那么，你也就不是我所认识和欣赏的杨戬了。”
　　“值得吗……”值得你这样在我身上深深的陷进去吗，杨戬的手越攥越紧，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亲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为什么有些东西，他永远也抓不到，哪怕是紧紧的攥在手里。
　　殷昶回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别人都说你阴险狠毒，冷酷无情，可在我看来，你却单纯执着，隐忍的让人心疼。所以，为你，什么都值得！”
　　“后悔吗？”
　　摇头“不后悔！”
　　杨戬高高的扬起头，将已经湿润的眼眸紧紧的闭起。良久，再度睁开，清澈的眼底写满了赞许和坚毅。当即出口大赞一声“好！好一句不后悔，就为这句不后悔，咱们今天不喝茶，就喝酒，就喝这梨花之白，一醉方休！”
　　殷昶被杨戬的举动弄得有些怔愣，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你……”
　　“怎么？是不愿与知己同饮？还是不敢与对手同饮？”杨戬竟然笑着出言相激。
　　见识到如此豪爽的杨戬，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战场，意气风发，热血沸腾。“哈哈……有何不敢，莫说是这区区梨花白，就是鸩酒，又能耐我何！”
　　只见殷昶跑袖一甩，酒桌、酒壶，酒杯一应俱全，尽数出现在眼前。殷昶席地而坐，笑着为彼此各自斟满。杨戬见状，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也努力的让自己坐到了地上。
　　这个举动让殷昶颇为吃惊“你……呵呵……我知你素爱整洁，今日为何也学起了我这般粗人。”
　　杨戬不以为意，淡笑着摇摇头。“一花一木皆生命，一土一石尽乾坤，此间哪有什么污秽不洁，只是我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不将这一身的污浊洗净，唯恐这一身的杀气与血腥玷污了这纯洁的净土，可惜，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洗不掉的。”
　　殷昶将酒杯推至杨戬近前，自己兀自端起一杯。“请允许我冒昧的称你一声‘戬’，你已说过，要暂时放开所有的沉重，所以，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杨戬端起酒杯，唇边竟然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你不是早就叫过了吗，为何偏偏今日反倒扭捏做作起来了呢？”
　　殷昶一愣，有些尴尬的高举酒杯，以酒遮脸，将杯中之物尽数灌下。清纯甘洌之味溢满口腔，美不胜收。之后便急中生智的岔开了话题。“一杯倾，两杯倾，三杯四杯，杯莫停。好酒！”
　　杨戬也举杯而饮，他也几乎从不喝酒，不知为何，今日却想体味一回沉醉的滋味。久违的感觉，流进了心里，滋润着干涸而麻木的情感，有苦有甜，有悲有辛。“你虽不喝酒，却好像是个中行家。”
　　这话一出口，反倒让殷昶不好意思了。“呵呵……戬，你可真是慧眼如炬啊，我当年也是嗜酒如命，千杯不醉，只是后来，戒掉了……”
　　杨戬没有再问，想必这其间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五杯倾，六杯倾，七杯八杯，壮君行！上有刘玄德桃园三结义，此间，你我可算是梨园对坦诚？”说完，这一杯已经全然倒入了口中。说来，这杨戬的酒量确实不如殷昶，这才两杯下肚，脸颊已经隐隐泛红。
　　“对坦诚？对对，是对坦诚，哈哈……我殷昶好久不曾这般舒心畅快了。”说着，端起酒杯，咕咚咚，一通猛灌，喝完，径直用袍袖抹干嘴角，并大赞痛快。“九杯倾，十杯倾，十一二杯，对坦诚！”
　　杨戬突然感觉体内的热血在沸腾，仿佛沉睡千年的灵魂再度苏醒，通体上下畅快淋漓，似有一种力量剥夺着他的理性，鼓动着他的豪情。遂，不由得出口接道“千杯倾，万杯倾，千杯万杯，再相逢！”
　　说完，两人的酒杯碰在一处，酒水四溅，发出清脆的响声，撞击着各自的心扉！
　　……
　　酒过三巡，两人都已微醉醺，殷昶再度端起酒杯，痴痴的望着杨戬。“戬，你说我们要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杨戬双眼迷离，已经放开了所有的戒备，但见他痴笑着摇摇头，显然并不赞同。“不好。”
　　殷昶一愣，不解的问道“为何？”
　　杨戬双颊绯红，艳如桃花，脸上露着略带痴傻单纯的笑意。“因为，嗝……呵呵，我喝不过你。”
　　殷昶含在嘴中的一口酒险些喷出唇外，他几乎笑的打跌，不可置信的打量的杨戬，眼前的人儿真是太可爱了。“啊！哈哈……”
　　杨戬仍然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显然不晓得方才的话有多么的有趣。“你笑什么？”
　　殷昶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如果醉酒真能让你忘记所有的烦恼，酣醉一场又何妨。”他端起酒杯，站起身，就算他酒量再好也不免有些摇晃，略带踉跄的绕过桌案，来到杨戬身后，蹲下身，用自己端着酒杯的手臂环住了杨戬的脖颈，酒杯就这样以这种极其暧昧的姿势递到了杨戬的唇边。
　　杨戬毫不在意，抬起手，托起杯底，一仰头，将酒浆尽数倒入口中。
　　殷昶朗声大笑，摇晃着站起身来，看来杨戬真的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他一甩手，将手中的酒杯掷出。“戬，殷某平日最爱李太白之诗，他潇洒豪放，浪漫不羁，今日，殷某献丑，愿效法前人，为你即兴谱写一首，不知你可愿听……”
　　杨戬迷醉的点点头，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了。
　　殷昶满心欢喜，舞动起宽大的袍袖，以梨花为伴，清歌做舞。“子不语，繁华落尽芳菲去，寂寂寥寥无人语。子不语，九天孤雁排云上，震翼长唳旋飞去。此生难得一知己，把臂携游乐管笛。欲为佳茗喻君子，岂将萤火作月仪。轻盈曼舞起云海，霓虹横挂碧水天高山行，景行止。虽不至，心往之。与君相携手，只羡人间共白头。天长地久未足贵，两情相悦堪为真。清歌吟唱凤凰曲，沽酒倾心只对伊。佳卿何必强自苦，留作遗恨伴此生。前尘怨，为君抛。可愿与吾同笑傲，览尽人间共逍遥。”
　　吟罢，殷昶回望杨戬。“戬，我唱的可好？”
　　杨戬痴痴的笑着，双眼已经合到了一处。“好……”
　　“真的？”殷昶惊喜异常，回到杨戬身边，不敢肯定的继续追问着“这么说你同意了？”
　　“嗯……”话音未落，杨戬已经完全倒在了殷昶的身上。
　　“戬，戬……”殷昶将他揽在怀里，轻轻的摇晃，只是那人仍没有反应。原来杨戬已经睡着了。
　　殷昶满足的笑了，杨戬那无意识的回答是不是在告诉自己，其实他的心里也拥有着一个与自己同样的梦。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殷昶就这样抱着杨戬，两个人躺在铺满花瓣的地上，静静的，静静的，双双坠入了那令人迷醉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