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搏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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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黑子落在了棋盘的中心，殷昶微微一愣，他忽然觉得眼前之人有些怪异，飘逸出尘的背后难掩重重心事，霸道的落子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他这是怎么了？想他这种习惯于掩藏诸多秘密的人怎么露初这样不寻常的神情……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瞒我……
算了，既然他不想说，我又何必勉强，或许下棋只是个由头，他是想让我陪他散散心呢，我就不要再给他添堵了……
执起一枚白字，却又陷入了犹豫，既然对方已经占尽了先机，自己也就只好见招拆招了，既然是在棋盘上，那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咱们各凭本事，杀个畅快淋漓，只有用尽全力，才更痛快，才是对彼此的尊重，且看你我谁先布下这完美的棋局……
“啪！”白子落，右上座子位。
一黑一白，在纵横交错的棋线上遥相呼应，宛如洞黑的天幕下两颗璀璨的宿星，它们相斗相惜，欲聚还离，它们相知相惜，望而叹息……九天之上，我为你的光华折服，时光纵横，你为我的坚韧倾慕……然而，两星相对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就如同黑与白，可以搭配却永远不能相容，相容的结果便是彼此都失去了自我……
一子落，天下动……
再子落，风云惊……
试问天下谁敌手……
乾坤有我山河宁……
十八架天罗地网将整座九仙山笼罩的是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泛着金色光芒的天网，像极了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线。天网之下，展开了一场时间最为残酷的屠杀……
空气中弥漫着猩红的血雾，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无情的厮杀下变成了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骨……
没有任何准备的太一教徒几乎成为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龙吟声，虎啸声，兵刃穿透躯体的摩擦声，以及那撕心裂肺的哭号呼喊声……人喊马嘶，当所有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悲悯’竟变成了世间最可笑的语言……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的倒下，满眼的红色充斥着天地，满腔的悲愤化作一声怒号。突然间，他们好像变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也感觉不到了疼痛，只知道挥舞着砍刀，拼命的厮杀。伤口算什么，疼痛算什么，流血算什么，他们的脑海中现在只有一个字“杀！”杀出一条血路，将眼前所有的敌人赶尽杀绝……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在这个搏杀的瞬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尽管这昔日的修行之地很有可能变成今日的葬身之地，但是，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只是他们心中一直不明白，就在我们拼死搏杀护教的时候，我们万能的教主究竟去了哪里……
自从棋局开始，杨戬就一语不发，漠然的眼神似乎一直在盯着棋盘，但殷昶知道，他没有，因为他的眼神涣散，找不到焦距，甚至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掌控在他手中的棋子却没有半点含糊，依旧是凌厉狠辣决绝……不留任何情面！
执子之手，落子无悔，吃子无愧，提子无情……
黑子点点如墨，有点连线化作一条苍龙，在咫尺风云的棋盘上飞旋舞动，幻化异型，张开血盆的大口，蚕食下所有被他包围的对手！
白子片片如云，云无常形更似一头白虎，在荆棘密布的山林里飞窜跳跃，怒啸八方，挥舞锋利的爪牙，撕碎所有胆敢威胁他的敌人！
风云变幻，谁又是谁的敌手，谁又是谁的劫缘，白与黑的纠缠，白与黑的争斗，人世间道不尽沧海桑忙，红尘里也唯有知己堪为共舞。
龙吟虎啸，风起云涌，华山的高台上，绝壁的凉亭间，渐渐升腾起一层白雾，包裹起两个梦幻般的身影，流光浮动，暗影憧憧。白白的轻雾仿佛已经将两人与世间相阻隔，天地之间，都已黯淡，唯有那华山一角，华光熠熠，溢彩流程……
方寒雪的冰锥一次又一次的射出，射向自己的敌人。雪白的衣裳上溅满了斑斑血迹，宛如一只单薄的雨蝶在漫天红花血雾的天地间，凄然起舞。在无数次突围无果后，柔弱的女子也终于力竭。突然，臂膀处传来一阵剧痛，正是一个天兵趁她不备举刀砍在了她的手臂上，一道深深的血口顿时绽开，大量的鲜血奔涌而出，染红了衣袍，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脚下踉跄，险些栽倒在地，急身旋起，一柄冰锥自袖中飞出，射向偷袭的天兵。再次落地已然站立不稳，只有咬牙□□。
魔礼红瞅准时机，挺魔云剑而出。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正是神教的主心骨，只要她一死，整个太一教就会土崩瓦解，不堪一击，只是不知道那个真正的教主殷昶去了哪里。
寒雪看着流血的手臂却无暇顾及，只能用一只手进行搏杀。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咬紧的双唇也已渗出了血丝，整个人虚脱无力，若非那坚韧的意志，此刻她恐怕早已跌倒在地。然而就在她拼死抵挡天兵之时，只觉脑后恶风突起，寒雪心头暗惊，瞬间明白是有人偷袭，可是再想躲避已然不及。
咬咬牙，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心中一片凄凉苍茫……
教主，寒雪已经尽力了，能为护教而死，属下死而无憾，只是不能亲眼看着教主成就霸业……只愿来世寒雪还能侍奉教主身边……
就在殷昶全神贯注的应对棋局之时，平静的心弦忽然一颤，有一种要被掏空的焦虑和不安，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抬头看了看杨戬，依然一副淡漠的样子，然而自己面对对手棋局上的咄咄逼人，竟是再也静不下心来。
方才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间被扰乱了心神，难道是神教出事了？指尖的棋子被缓缓的攥进了拳中，眉峰也越发突起……
杨戬还是没有说话，他一直在等，静静的等，似乎根本不介意时间的长短，其实，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这盘棋永远不要下完。或许这盘棋的结束也就意味着两个人的彻底决裂……何时，我杨戬竟也变得如此胆怯了，竟然自欺欺人到想要时间定格，懦弱到不敢面对这即将到来的现实……苦笑，笑自己的懦弱，笑自己的执着……
殷昶，尽管心中不舍但暗暗做下了决定，缓缓的放开了攥紧的手，白色的棋子已经碎成了齑粉，白色的粉末自指缝间流出，被徐徐的山风吹散在空中……
唇间赔笑，仍不想扰了对方的兴致“杨兄，在下方才忽然想起教主还有些事急待处理，你我棋逢对手，一时难分胜负，不如我们改日再一决高下，如何？”
杨戬没有看他，只是自嘲似的笑着，指尖有意无意的拨弄着棋盒中的棋子。这样的笑看在殷昶的眼中很是心疼，那是一种自暴自弃自我放逐的苦笑，这样的笑不该出现他的脸上。然而说出的话更是殷昶巨震。
“失了势的司法天神，果然不会被放在眼里，看来这个位子还是不能丢啊！”语气中难掩失望却仍然不肯示弱。
杨戬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还那个他所熟知，性傲于天的灌口二郎吗，这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显圣真君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难道你以为我当初接近你只是因为看重了你的权势？”
杨戬斜着眼睛看着他，冷冷的一笑，眼神中竟无半点退缩和愧疚，好像说出那样的话就是理所当然。“难道不是吗？”
殷昶心中大痛，难道在你的眼中就是这样看我的吗？难道权势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不，不会的，他只是在赌气，气我这个被他看做知己的人竟然会吝啬这样一盘棋。我知道你在天庭承受了太多的辛酸和痛楚，你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你所看重并愿意为之付出所有的那些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你。我会吗？不，我跟那些人是不同的，我不会抛弃你，永远……
“不是，当然不是，我……你既然那么想，好，我就陪你下完这盘棋，让你看看我的诚心！”杨戬，我又何尝不想陪你到天荒地老，只是你我真的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寒雪，不管出了什么事，拜托你一定要撑住，不要让我失望，我很快就会回去……
杨戬双目微阖，再次陷入了沉默和深深的愧疚与自责。对不起，利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欺骗你的真心把你留下来。我不能让你走，至少现在不能，如果日后你要恨的话，我等你回来报仇……
太一教，就让他在这个世上消失吧，就让他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赎罪吧！
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是身后突然炸开一声惊雷般的巨响。赫然回头，竟是震雷用自己的板斧架住了魔礼红的魔云剑。
寒雪顿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与怆然。
震雷目眦尽裂，瞳孔充血，面目狰狞，怒吼连连，有如神助般挥舞着手中的板斧将魔礼红一步一步的逼退。身上也不知道划开了多少道伤口，血如泉涌。高大的身躯，黝黑的皮肤，浴血的惨烈，在似血的残阳中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眼前的场景彻底震撼了坚强女子的心，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也击碎了心房。“震雷……”那几乎嘶哑的声音在无助的嘶喊着，只为再看一眼那曾经暴躁的身影。或许，这将是此生最后一眼……
震雷听到身后的呼喊，甩回硕大的头颅，怒吼道“走啊！冲出去，找到教主。他奶奶的，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混蛋，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逼急了，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口中叫骂着，拼杀着，冲入了天兵的包围，再也看不到了。只听到一声声凄惨的呼号……
寒雪毅然转身，再也不看了，但泪水仍如决堤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淌。他说的对，冲出去，找到教主，然后……替他们报仇！
颤抖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突然，柔弱的女子一声嘶吼，如发了疯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冰刃朝着一个方向冲杀出去，忘记了疲惫，忘记了伤痛，所记得的便只有那最后的重托！
“方教主，属下来助你一臂之力！”斜次里忽然冲杀出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满脸的血污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只是当背与背靠在一起，冰冷的身躯瞬间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温暖。同样是表面坚强冷心冷性却心如烈火的两个人，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了解彼此内心的孤独和伤痛。他们永远都是做的比说的多，他们永远都是对待自己别对待别人更残忍。你理解不了他们爱人的方式，只是因为他们不敢让你靠近，不敢对你敞开心扉……
“杜衡，是你？”
对方坚毅的点点头。如同对天盟誓一般郑重的说道“方教主，属下拼死也要把您送出去，找到教主，然后……替我们兄弟报仇！就算是死，属下也含笑九泉了。”
“杜衡……”
杜衡没有再说话，而是挺剑朝敌人刺出，挡在寒雪的身前，拨开一拨又一拨的箭雨。身上到底又添了多少伤口早已数不清，只看见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在金色的夕阳里泛出点点晶亮的荧光。
就在两人一路拼杀，浴血奋战，眼看就要到达天网边缘之时，杜衡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单腿跪倒在地，以剑撑地，勉强使自己不至倒下。
强撑的一口气终于在就要接近胜利再也支持不住了，一路上跌跌撞撞的逃亡厮杀只是因为心中还有信念，这个信念铸就了他们屹立不倒的决心。
“杜衡……”寒雪一声惊呼，急忙出手搀扶。
杜衡狠命的将她甩开，强咬着牙关再次站起身来。惊见寒雪背后有天兵杀来，猛然将她带入怀中，将自己的后背留在了敌人的兵锋之下。许是太过疲惫，利刃入骨竟也不觉得痛了，一声怒吼，赤红的双睛带着盛极的怒火旋身横剑劈下，只将那偷袭的天兵劈为两段……
喷薄的热血溅满全身，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刃缓缓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琼花……
“杜衡……”寒雪锥心泣血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杜衡默默抬头，双眼空洞无神，迷离茫然，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疲惫到了极点！
身后，喊杀声再起，围追堵截的天兵已然杀到，杜衡转过身去，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却是一种无比坚定的毅然决然。素来以冷漠著称的杜衡突然笑了，笑得是那么的悲怆，苍凉，震撼人心……
他忽然甩开身边唯一一柄卷刃的兵器，积蓄全身所有的力量，那种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再理会身后的追兵，伸开双臂抱紧寒雪，用燃尽生命的力量死命向天网撞去……
网线勒进皮肉，鲜血迸流，血花四溅，割裂的肌肤血肉模糊。在追兵的惊愕声中，天网被撕裂了一道口，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的人儿推出天网，而自己却堵住缺口，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追兵！
杜衡目眦尽裂，撕心裂肺的呼吼着，阻止着早已崩溃的女子回头……寒雪哭号着一路奔逃，强迫着忘记身后上演的乱刃分尸的惨剧……
从逃出天网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就再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了，不是了……你身上承载着所有太一教徒用生命的代价换来，赋予你的使命。
李靖、玉帝……你们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啊……”
绝望的嘶喊在山谷中回荡，锥心泣血……
殷昶的忽然一抖，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心痛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有些不能自已。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平复混乱繁杂的心绪。
心好乱，好痛，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为什么这一次会痛的如此明显，如此尖锐，难道连寒雪也出了事？
再看看眼前的棋局……虽然尚未结局，但胜负已然明了，试问一个心已乱的人又如何能驾驭得了棋局。且黑子步步紧逼，丝毫不让，凌厉狠辣，不死不休，定要将对方逼至绝境不可……
心中的忧虑和焦躁已经扰乱了他的心智，只是，他仍然不想在杨戬面前表现出来。站起身，抱拳施礼，略略自嘲的苦笑道“胜负已分，杨兄技高一筹，在下甘拜下风！”
杨戬淡然摇头，再次执起一枚黑子，落在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空白之处。“殷兄何必过谦，此役尚未完结，现在认输，为时尚早！”
殷昶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输不赢，你推我让，这种棋还下来有什么意思。“呵……杨兄好意，在下承情，殷某不才，却也不会做这自欺欺人之事，杨兄技艺高绝，殷昶甘拜下风。”
杨戬轻轻的叹了口气，自欺欺人，是啊，我杨戬竟然也会做出这种自欺欺人的小儿行径。你在害怕么，害怕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两人的兵戎相见，视同水火，害怕彼此的伤害，留下永远无法拟合的伤口。我终是狠不下心来，却又不得不如此……罢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这是当初自己布下的局，还要后悔么？不，我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殷兄是心中有事，要急着赶回去吧。”
一语道破天机，是啊，像杨戬这样的人，什么样的秘密可以逃过他的眼睛，更何况自己的已经说过，不会再骗他。“是，我忽然觉得心中不安，许是教中出了些事情，我需要回去处理一下，今日扫了杨兄的兴致，实在是在下之过，改日必然登门告罪。今日，就先行告辞了。”说着，殷昶抱拳施礼，转身向亭外走去。
杨戬倒也不再阻拦，只是悠然的自行沏了一杯茶。不徐不满的说道“殷教主现在回去，恐怕已经迟了……”
殷昶身形一震，霍然转身，双眉紧锁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杨戬也不看他，不知是不敢还是不屑，嘴角微微勾起，依旧邪魅，蛊惑撩人，却用近似残酷的口吻的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殷教主可曾听过一句话？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殷昶身形巨震，细查之下，这才发觉到周围气流的异样，猛然惊觉，那无故自凉亭间腾起的薄雾，竟是杨戬在两人下棋之时暗自施展的法术，阻隔了空间，暗换了流年，小小的一局棋，恐怕世间早已是数日了！想到此处，殷昶只觉遍体生寒，脊背上渗出了一层的冷汗！似有一种难言的力道撞击着心坎，几欲呕血！
寒雪周身犹如凌迟一般的剧痛，跌跌撞撞的逃出数里，终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惨然回首，整座九仙山已经被鲜血染红，红的惨烈，红的痛不欲生，视线渐渐模糊，终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寒雪勉强的睁开双眼，强撑着想要支起伤痕累累的身躯，却又再次跌倒。此刻明明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为什么九仙山的方向却亮的晃眼，眯起双眼，想要再看的真切一些，待到看清原委，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战。冲天的火光烧红了整个天边，熊熊的大火吞噬着山中所有生命，哭号之声，延绵百里，不绝于耳，惨绝人寰……
“不……”寒雪一声惨呼，那是教主千年的心血的啊，不能就这样付之一炬。
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要爬起，修长的手指抠进泥土，但身上的重伤与极度的疲惫早已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在碎石累累的山路上艰难的向前爬着，身后留下一片暗红的血迹……此刻的她就像一只飞蛾，只想投身于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
挣扎着向前爬，可是意念终于敌不过身体的极限，手指蜷曲强烈的向着九仙山的方向伸去，而人的意识已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咔嚓！”
深黑色的天幕被一道闪电生生撕裂，让天地都为之震颤。
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势如磅礴，声若奔雷，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鹅卵般的雨点噼噼啪啪的砸在地上，掩盖了世间所有的声音，也冲刷尽了地上所有的污迹……
地上那孱弱破败的身躯猛然一抖，瑟瑟的蜷缩成一团，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终于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双唇冻得发紫，在泥泞中瑟瑟发抖。犹如被暴雨催落的梨花，更似沾湿了翅膀在污泥中苦苦挣扎，艰难挪动着的雨蝶。
空洞迷蒙的双眼绝望的看向九仙山的方向，下雨了，是老天在流泪吗？是他也不忍心看到九仙山的惨状吗？不，他怎么会不忍心，他是在心虚，他是在用暴雨洗刷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恶！
大雨，冲淡衣衫上的血迹，也冲走了护体的温度。残破且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越发显得透明，伤口外翻，隐隐透出粉色，在徐徐的山风中瑟瑟发抖，好不凄惨……
意识昏昏沉沉，时昏时醒，想要挪动身躯，却发现早已冷到麻木的身子即使挪动一个手指也格外的艰难！
迷迷糊糊之间，寒雪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了哭声，声音很熟悉，应该在哪听到过。难道说九仙山上有人逃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四下张望，一个娇小而熟悉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的树后低低啜泣……
寒雪咬咬牙，向前爬了一步，试探性的呼唤着“开心……开心，你是吗？”
女孩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惊恐万分的四处张望，“谁？”
“开心，真的是你！”寒雪激动的流下泪来，强撑着再次爬了一步。
“方教主！”小女孩这才看清不远处的地上那艰难挪动的身影，惊呼一声，几步跑过来，抱住方寒雪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开心，不哭了，看见你没事，真好……”话虽如此，可泪水仍然不听话的一滴一滴的滚落。
“方教主，我们怎么办啊？大师兄，惊魂还有景钦，他们都死了，呜呜……离凤师姐也不见了……”
寒雪全身一震，只觉早已没有温度的身体又冷了几分，一股气流堵在喉咙，竟是一个字也发不出……身子冰冷而僵硬仿佛变成了一具尸体，空洞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方教主，方教主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啊……”
磕碰的牙齿咯咯打颤，强忍着那彻骨的悲痛，泪水在眼眶中的打转，紧紧咬住如死灰般的双唇，心中已经立下了不悔的誓言。“开心，坚强一点，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去找教主，去找那些活下来的人，去为那些死难兄弟们，报仇！”
开心抽泣着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可是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师傅？”
寒雪的眼神慢慢的转向了西方，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出了两个字。“华山！”这个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羁绊住你。
殷昶死死的盯着杨戬，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心痛与失望。面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袍袖突突直颤，似在极力的压制着满腔的怒火与悲愤。“你从一开始就在设计我？下棋只是为了要拖住我？”
杨戬低垂着头，依旧没有看他，天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难受，可是，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可以这样冷漠，冷漠到残忍。说出的话更是残忍到几乎要将人打入幽深的谷地。
“是！”
殷昶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将头别到一侧，隆起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好！好！好！你果然不愧为对手二字啊！哼！”甩开大袖，转身便走！
却见眼前白光一闪，杨戬已经拦在了他的身前，若非殷昶警觉，两人几乎撞到了一起，若是在平时，他自是求之不得，可是现在，他的眼神中充斥的只有满目的愤恨。“怎么？你还要拦我不成！”
从棋局开始到现在，杨戬第一次抬头看他，当触碰到对方那炙热愤怒的目光，自己心头一颤，竟然有些胆怯和慌乱，终是心虚的别开了自己的眼神。说出话却几乎是要引爆那亟待喷发的火山。“我现在还不能让你走。”计谋已定，大势将成，最后关头，岂能功亏一篑。在不确定那边究竟如何的情况下，我岂能轻易放你走。
“你！”咬牙，咯咯直响。“杨戬，你莫要逼我。”从相识到现在，殷昶第一次对杨戬直呼其名，如非痛苦失望到了极致，我又岂会变得如此失控。
杨戬别着头，目光坚毅凛然没有丝毫退让表现着出奇的倔强。“如果有必要的话，杨某不在乎手段。”
“你！”殷昶额前青筋暴起，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吸也越发的粗重，握紧的拳头骨节已经发白，如果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心爱之人，那么他早就魂飞魄散了，尸骨无存了。即便极力克制，也无法阻止心绪和身体的改变。青衫渐隐，红袍再现，俊朗的面容也开始变得狰狞暴戾。僵硬的脖颈不自然的点着头。“好，好得很啊。杨戬，不要以为我心中有你，就不敢动你，我再说最后一遍……”突然间，殷昶一声暴喝。“让开！”
杨戬依然不为所动，而且竟然缓缓的抬起了头，眼神犀利如刀不再有任何的闪烁和躲避直直的逼视过去。怒火隐隐灼烧，霸气十足，白色玄衣无风自动，手中的折扇又握紧了几分。口中缓缓的突出了三个字，坚定决然。“不可能！”
“唰！”寒光过处，花木尽折，落木萧萧而下，洒满天地之间，凄惶萧杀苍凉，宛如秋叶飘零，更似落花凄凉。
殷昶的手中多出一柄长剑，剑光闪烁，剑尖直指杨戬的眉心。杨戬瞳孔皱缩，幽深的眼底映出了剑影的寒光，只是他没有闪，没有避，也没有动。只是将手中的折扇越发攥紧了几分，紧到没有一丝缝隙。
红衣胜火，白衣如云，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峙着，逼视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时间已经定格在这一刻，只是那徐徐的山风依旧不安分的在挑动两个人的耐性。吹乱了发丝，吹乱落叶，吹乱了心境……
静，静的让人发憷，静的让人不安，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窒息的宁静。可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博弈，是心与心的碰撞，是坚定信念的对抗。周围的空气压抑而凝重，崖顶外的风云变幻犹如瀚海沉浮，几度潮起潮落，浪涌涛波，吞没了鸿雁，掀翻了渔舟，云海翻腾，气吞日月，换斗移星……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搏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