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永远》子谦Birdwood

37、37.

　　手机里的天气预报说温度要骤降十度，当天夜里便下了雨。落了在有些凉凉的毯子里缩成一团，听见窗外沙沙的雨声。一夜没有睡太好。早晨起来，考虑该不该买个电暖器回来。想看看外面是不是仍在下雨，打开窗子就感到了扑面的寒意。与北方不同，是湿漉漉的仿佛沁入到心底的那种冷。
　　灰色的天空下，整个城市都沉浸在雨里，雾蒙蒙的，看上去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楼前的树也耷拉着脑袋，在冷雨里瑟瑟发抖。
　　落了关上窗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这套房间。浅灰的地毯，淡蓝色的墙纸，窄窄的一张小床，在深秋的季节里透出清冷的味道。这是她最近新租下的一套两居室，在一个很安静的小区里，六楼的顶层。房子不算新，面积也不大，但一个人住还是非常合适的。
　　比起以前的住处，这里离公司远了一些，但难得的是安静，再不用待在一个七人合住的嘈杂环境里，一点自己的空间都没有。唯一不足就是早上需要早起半个小时，不过这对落了来说也不算什么。

　　工作了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灰色的云层缓缓向东漂移，在云层之间，太阳的光芒透了过来，朦朦胧胧的，但仍能感到它的温暖。地面还是一片片的积水，倒映着前面的楼宇和天上的流云，让人恍惚觉得有踏空的危险。正是下班高峰期，落了随着下班人群走出公司大楼，先看见三五成群的年轻女职员们站在公司门前，仿佛在边看风景边聊天。
　　落了看看前面，才知道她们踟蹰不前的原因。台阶下面停着一辆漂亮的银色捷豹，章言身着一件浅色条纹的棉质长袖衬衫，深色的西裤，双手放在裤兜里靠在车上。隔着这段距离看过去，他眼帘低垂，明晰俊朗的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在认真地考虑什么事，全然罔置周围热辣辣的目光。所有的人都无法不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经过时却又都绕开去。于是便有了很奇怪的现象，周围的人虽络绎不绝，他身边五米的范围内却空无一人。仿佛大家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无形的气场。
　　“他在这里做什么？”落了心想。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管他呢，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总不至于天天躲着他。
　　她低着头走下台阶，故意不去看他。路过他的身边，落了加快脚步，却听见一声唤：
　　“段小姐。”
　　声音不大，却就在耳边，想装作听不见是不可能的。落了站住脚，回身装作刚看见他的样子。
　　“哦。是章总。什么事？”她也恢复了最初对他的称呼。
　　“昨天的事情。。。是我太冲动了。我特地来向你道歉。”章言面色冷峻，话语倒是很诚恳。其实他为道歉的话想了许久，却还是只说出这干巴巴的两句。
　　落了用余光感觉到许多双眼睛都向他们两人望过来，她本就不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尤其在这种情形之下，别人会以为她与他之间会有什么，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
　　“那件小事，至于如此隆重地道歉么？”落了苦笑一声，“我已经把昨天的事忘了。”
　　“你是说已经原谅我了吗？”章言的脸上有了一点点期待的神情。
　　落了实在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于是说：“是的。我原谅你了。彻底地原谅你了。好了，您还有事吗？”
　　章言不管落了不耐烦的口气，脸上浮现出笑意。“那我还是叫你落了吧，刚才叫你段小姐好别扭。你要回家么？我送你。”
　　落了忙不迭地摆手，边后退边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搭车就好了。。你。。。哎呦！”
　　落了只顾后退，没留神高跟鞋的后跟卡进了下水道的缝隙里，脚腕狠狠地崴了一下，禁不住呼痛出声。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章言来不及搀扶，见落了倒地，猛吃一惊，忙冲上去扶住落了。见落了紧捂住左脚腕，伸手去摸，被落了抬手挡开。
　　“你怎么样？是不是扭到了？”
　　章言看见落了的脚腕已经迅速地肿了起来，隐隐还透出淤青，看来这一下崴的不轻。
　　“这。。。这都怪我。来，我们赶紧去医院！”
　　落了摆摆手，抓住章言的胳膊，努力要站起来。刚刚一动，左脚腕便传来钻心地一阵疼痛。头上已冒出冷汗来。
　　“哎呦。。”
　　章言更紧张了。“你别动！别动！我扶你起来，我们赶快去医院。”
　　落了此时也知这一下伤的不轻，自己走看来是不可能了。无奈之下，只好扶着章言慢慢单脚站起来。章言小心翼翼地搀着她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扶她进去。然后坐进驾驶室，迅速发动车，向着最近的医院飞驰而去。
　　番禹中心医院。章言在路上就给医院打了电话，一到大门口，就有护士在门外等着。章言和她们一起将落了架进医院。外伤检查，X光，核磁共振等等一通做下来，诊断结果是足腕韧带轻微撕裂加软组织损伤。落了左脚翘在圆凳上，脚腕处敷着冰块，知道骨头无碍，便放下心来。章言却依旧非常紧张的样子，跟着医生问前问后。
　　“大夫。韧带撕裂是不是很严重？对以后有没有影响？用不用上石膏？。。。”
　　大夫面对他连珠炮般地一堆问题也笑了，摇摇头，边为落了除去脚上的冰袋边耐心地说：“是轻微的韧带损伤，不用上石膏的。你把我给她开的那些中药，按照说明外敷加熏洗，然后用活血的药物涂擦按摩。放心吧，最多两周，你女朋友就没事了。”
　　落了听见“女朋友”三个字，反射般地说：“不是。。。”抬头看见章言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容，不由得心里恨恨的。有心解释清楚，又想到人家大夫与你素不相识，有何必要听你的解释？这个哑巴亏看来是吃定了。
　　大夫走了。落了闷闷地说：“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谢谢，不用。你把医药费的单据都给我，我明天还你。”
　　章言已知道落了的性格，知道她不会轻易接受帮助。于是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行动不方便，我明天也还有很多事情，不如我现在送你回家，你顺便拿药费给我，岂不两便？”
　　落了想想，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只好点头默许。
　　章言向她伸出手，落了把自己的手臂交给他，站起身来，两人一同向外走。落了左脚不敢着地，一蹦一蹦的。章言便干脆揽过她，手上用力。落了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般向前移动，离开医院，坐上他的车，又被他一路飞驰地送回住所。
　　楼下。落了仰头看向六楼发了愁。这是老房子，没有电梯的。章言在身后说：“两个选择。我把你弄上去，或背，或抱。”
　　落了回过头来狠狠剜了他一眼。章言也不在意，依旧微笑说：“不用这样看我。也不用歪曲我的用意。我只想安全地把你送到家，别无他念。”
　　他说着还举起两个手指在耳侧，表示自己所言非虚。落了左右为难一阵，心里叹了口气，用手指示意章言转过身去。章言笑意更浓，转身压低身体。落了轻伏上他的背，双手搭上他的肩。他的肩膀很宽，背部的肌肉宽厚结实。他扶住她的腿，慢慢站起身来。落了觉得自己悠悠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他有多高？最少185cm左右，从这个高度望下去，地面仿佛远了许多。
　　章言说：“你好轻。”然后迈步向前，果然是一点不费力的样子。落了尽量把身体挺直，让自己不至于是趴在他身上。能感觉他上楼时的小心翼翼，对她受伤的左脚很留意，避免碰到楼道的墙壁。
　　上到六楼，落了想下来，章言却没动，腾出一只手向后伸向落了。“钥匙拿来。”
　　落了犹豫一下，也松开扶在他肩上的右手，低头从背在身上的包里找出钥匙，交在他手上。
　　编织的红绳子，系着两把钥匙。章言试了其中一把，没开，于是换另一把，顺利地打开了门。微微低了低身体进了门，怕门框碰到落了的头。走进卧室，侧身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长出口气。
　　“好啦。任务完成。”
　　章言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落了。他个子太高，显得房间忽然狭小了许多。落了坐在那里都感到一种压迫感。忽然想起来，于是从床头柜里摸出一个包，数出几张钞票递给他。
　　章言抿嘴一笑，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来。与落了眼睛对视，见她的眼光分明在说：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章言耸耸肩，“好吧。我也不奢望你的感谢了。再见。”
　　“再见。”落了马上说。
　　目送他走出去，又轻轻带上门，侧耳听他下楼的脚步声咚咚地愈来愈远。落了舒出一口气。脚还是一跳一跳地疼。掀起裤管看看，青肿得愈发可怕，不由皱皱眉。从包里找出手机，打了电话给邹总请假。邹立枫听说她扭伤了，也很关心，嘱咐她只管好好休息，公司的事自会安排人。
　　挂了电话。落了看见章言离开时放在床头柜上的钥匙。看见其中那把黄铜的旧钥匙，心里又酸了一下。那是位于青岛一条小街上的房子。那里是她最钟爱的地方，有爱的人，和她最想忘记又最忘不掉的回忆。
　　落了把那钥匙放回包里，慢慢地换上睡衣。下床跳着脚到旧冰箱前，打开却发现里面只有几片好多天前的面包。蹦回客厅的沙发上躺倒，一个人默默地走神。
　　天色渐暗，这回肚子真是饿得咕咕叫了。小饭馆的订餐电话也不知放到了哪里，找了半天没找到。落了有点垂头丧气，难道今天要挨饿了？
　　“砰砰”的拍门声吓了落了一跳，她警觉地坐直身子。
　　“谁？”
　　“是我啊。章言。快开门。”
　　“你。。。怎么又回来了？”落了听到他的声音很诧异。
　　“你先开门啊！我东西拿不下了。”
　　落了犹豫着站起身来，蹦着过去开了门。章言只等门刚打开一条缝，就侧身挤了进来。落了只好让在一边，见他手里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
　　章言也不理她，径直走到茶几边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下，然后一样样地铺开。落了先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再一看，一大桌子全是吃的。
　　“你。。你这是干什么？”
　　章言边摆边回头笑道：“知道你没吃饭，我买了些好吃的，一起啊。”说着还伸手招呼落了。
　　落了站在原地未动。
　　“你还是把这些拿走吧。我不想吃。”
　　章言站直身子，转过来看着落了说：“不用那么紧张。这也不是免费的。你既行动不方便，何不与我AA制？”
　　落了看着桌上的美食，肚子不争气地又咕噜了一声。章言好像听见了，脸上露出笑容。“快来吧，趁热啊。我刚从街角的饭馆点的餐。这个小饭馆是我今天的新发现，只可惜没有送餐服务。来坐吧。”
　　落了想：管他呢，先吃再说。一会把自己的那份钱给他就是了。于是蹦到茶几边，章言忙伸手想扶她，被落了拒绝，自己扶着沙发的扶手慢慢坐下来。
　　连荤带素一共五个菜。落了说：“怎么这么多？两个人哪吃得完？”
　　“你多吃点，营养跟上了，伤就好得快些。我没要方便筷，环保。你家的餐具在哪里？”
　　“厨房右首的架子上。”
　　章言跑到厨房找来两双筷子和几个盘子，把几个有汤汁的菜转到盘子里。然后开吃。落了看他大口大口吃得喷香的样子，微微皱皱眉，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章言很顺手地就给落了夹了菜，落了来不及拒绝菜已到了自己碗里。“多吃多吃，也不知对不对你的口味。”
　　他殷勤的样子，仿佛这里倒成了他的家，好像他在自己的家里请人吃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