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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应无求护送严世蕃回府。
      到了严府,应无求本想告退,严世蕃却让他用了膳再回去,应无求不便推脱,只敷衍应了,倒也不好立刻就走。
      严世蕃已经回房梳洗,他百无聊赖,索性在院中缓步走着,打发时间。
      晨早的空气格外清新,鸟语虫鸣,万物复苏,应无求慢慢走着,前面不远却有一丛艳红印入眼帘。
      这严府院中,也种有一片红梅。
      种了好些年了,他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来严府时,发现院中也种了一大片梅花,跟都尉府别无二致,甚至更加大片,在冬日里格外鲜艳动人。
      应无求慢慢地走到那一片红梅前。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片梅花,但不知为何,今日看来,却尤为碍眼。
      他冷眼看着那些正含娇吐艳的梅花,越看,心中竟控制不住地越发怒火中烧起来,禁不住双手紧握成拳。
      那满眼的艳红如同烈火,烧得他心中焦灼一片。
      应无求举手狠狠一掌劈在一根树枝上,怒道:“来人!”他声音里满是怒意:“给我把这片梅树通通砍了!”

      那梅树旁有严府家仆正在修剪枝桠,平日里也见惯了应无求在严家走动,应了上前,听到应无求下一句吩咐却愣住了。
      通通?砍了?
      这片梅树栽了好些年了,平日里严世蕃颇为中意,有时更会在林中慢饮独酌,欣赏落梅。虽然应无求跟严家父子来往甚密,可没有主子的命令,他怎么也不能只听应无求一句话,便真砍了这严公子的心爱之物。更何况。。。任谁也知道,应无求在严家,不过任凭严嵩父子差来遣去,有时看起来地位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即使他贵为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只是严嵩父子的玩物而已。
      他为难道:“应大人,这片梅树是严公子心爱之物,小人做不得主。”

      其实话刚出口,应无求就后悔了。
      他适才太过入神,竟然忘记这是在严家,只当自己在都尉府,见着梅花碍眼,便叫人砍了。等下人一应,才反应过来,哪里是在都尉府,分明还在龙潭虎穴。
      他心中后悔不迭,大概是昨夜没有睡,精神恍惚,才会反应迟钝,连自己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应无求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正想随口敷衍过去,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怎么了?”
      正是严世蕃。

      应无求心中呻吟一声,不用回头,也知道祸事来了。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

      那家仆连忙上前行礼道:“回公子,应大人。。。要小人把这些梅树全砍了。”一面说,一面转头瞟了应无求一眼。
      应无求叫苦不迭,真是祸从口出。他不过是严嵩父子眼里一条狗,严家的事,岂有自己能决定的道理。这样子的自作主张,只怕免不了一顿责罚。
      他有些认命地闭了闭眼,正要回身跪下请罪,却听见严世蕃轻描淡写道:“没听到应大人说什么吗?”
      那家仆一怔,连忙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办!”低头退下了。
      应无求有些惊讶,摸不透严世蕃想做些什么,犹豫了一下,仍跪下道:“公子,属下。。。”
      严世蕃道:“你不喜欢梅花?”
      应无求垂头道:“属下逾矩了。”
      严世蕃伸手摘了一片艳红的花瓣,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他道:“这片梅花种了好些年,我也看得厌了,是该换换了。”
      应无求低头不语。
      他从不怀疑严世蕃的聪明,所以有些时候,装糊涂或是随口敷衍,未免显得自己可笑。
      严世蕃道:“应大人这一次,倒跟我这样默契。”
      应无求眼神一颤,刚刚显出些不安来,严世蕃却已经丢了花瓣,笑道:“起来吧,用了早膳再回去。”也不再管他,转身走了。
      应无求这才抬起头,若有所思望着严世蕃的背影,半响,缓缓站起身来。

      回到都尉府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
      应无求解了刀,实在困倦得很,只想好好睡一觉。适逢下人进来上茶,他挥了挥手,正想让人退下,那人转身关了门,走到他面前,嘿嘿一笑,手伸到下颚处,竟是用力一撕。
      应无求一惊,手猛然一把抓起绣春刀。
      那人的脸孔却露了出来。
      贺小梅。

      应无求在一天之中第二次受到惊吓,禁不住口瞪目呆,望着那张脸,心里的火“篷”一下烧起来。
      贺小梅一脸“没想到吧”的笑意,笑嘻嘻地走近前来。
      应无求闭了闭眼,怒火中烧,实在很想把贺小梅连同他的人皮面具一起撕碎。
      上午已经被严世蕃突然出现吓了一次,这次更精彩,在自己房里又来一场大变活人。
      如果他的心绞痛再发作一次,他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而贺小梅还在笑嘻嘻的。
      应无求吸了几口气,把绣春刀放到一旁——握在手里,他实在很难压抑把面前的桌子和人一刀劈碎的冲动。
      贺小梅眨眨眼:“你没想到是我吧?”
      应无求闭着嘴没出声,怕一张嘴,会控制不住“滚出去!”三个字飙出来。
      他闭了闭眼,想到现在仍需要取信一枝梅,强压下心中愠怒,不冷不热道:“的确没想到,千面戏子,果然现身也不同凡响,贺小梅,稀客啊,请坐啊。”
      贺小梅正想坐下,抬头看到应无求一脸“滚出去!”的神情,顿时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讪讪赔笑着解释道:“那个。。。都尉府戒备森严,我,我只有这样才进得来嘛。。。”
      应无求皮笑肉不笑:“真是辛苦你了。”
      贺小梅讪笑两声:“那个。。。你昨天突然就走了,药也没有上,你背上的伤,这样是不行的。”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药箱,本想上前,瞄了瞄应无求的脸色,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呃。。。无求,我给你上药吧?”
      应无求本想说上过药了,赶紧打发他走,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离歌笑让你来的?”
      贺小梅点点头,一面坐到床沿,帮着应无求把上衣脱了下来。
      “歌哥让我务必来看看你的伤。”
      “嘶——”刚一脱下来,贺小梅便倒吸了几口冷气,惊讶道:“才一天时间,怎么严重成这样了?!”
      他仔细观察了下伤口,疑惑道:“无求,你上过药?”
      应无求的背上虽然看上去血肉模糊的很是吓人,但仔细看,伤口却有一部分已经干了,明显用过药,还是上好的外伤药,否则不会起效这样快。
      应无求显然不怎么耐烦,只随口应了一句:“嗯。”
      贺小梅耸了耸肩,早知道应无求有这等药,自己这个,倒也显得有些多余。但既然来了,用了总是好一些。他也不再多问,只用手指沾了药,轻轻地涂上去。
      房内一时安静,贺小梅上着药,似乎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无求,你的伤,怎么会比昨天还严重?是不是。。。回来之后严世蕃又为难你?”
      哈。应无求心中嗤笑了一声,幸亏现在贺小梅在自己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冷笑。
      “离歌笑跟你说的?”
      “我猜的。”贺小梅在他身后道,“昨天回去,你已经走了,我问歌哥你怎么走得那么急,歌哥什么也没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应无求脸上的冷笑愈浓:“昨天都尉府有急事。”
      “无求。。。”贺小梅沉默了一下,“歌哥他,今天去了豹子帮。”
      应无求回过头,收了脸上冷笑,神色这才有一点认真起来:“张忠?”
      贺小梅把他的肩膀推回去:“诶,你别动啊。”他一面继续上药,一面道:“歌哥去之前,跟我们。。。也大概谈过一些,无求,我知道你的计划,可是这样,你在严家,不是太危险了吗?”
      应无求顿了顿,才低声道:“这些事,总要有人做。”
      一面说一面觉得这话果真是大义凛然,自己也忍不住想笑,他抿了抿唇忍住了,嗓音低沉道:“再说,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你们未必能成功。”
      贺小梅担忧道:“可是,你在严家太危险了,如果被他们发现什么,你能脱身吗?”
      应无求有些好笑,他与一枝梅几人,也不过几次往来,相交淡如水,自己的安危,他有什么好担忧的?果真是闲着没事做了么。
      他奇怪道:“只要事情能成功不就够了吗?其他的,有什么紧要。”
      贺小梅梗了一下,这个人,大概只想到最后结果成功与否。安危之类,怕是从来想也没有想过的。他最终叹了口气:“无求,如果。。。事情成功了,你有什么打算?”
      应无求似乎没听清楚:“什么?”
      贺小梅道:“世人眼中,你也是严嵩一党的,严家倒了,朝廷必然不会放过你,到时候,朝中,恐怕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应无求哑然失笑:“离歌笑说的?”
      “啊?”贺小梅一头雾水,“不啊,我只是觉得。。。。。。你做这个指挥使,也并不是很开心,事情了结了,如果你没地方去,不如。。。。。。你来一枝梅吧。”
      应无求心中冷笑,一枝梅果然是兄弟啊,都是一条心,连说辞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贺小梅,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止不住有些悲哀。沉默了一会儿,才半是讽刺,半是玩笑道:“我只会杀人放火,在一枝梅,能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贺小梅已经习惯了他的说法方式,丝毫不以为忤,偏了偏头来看他,一面道:“你没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吗?”
      应无求怔了怔,想不到贺小梅这样认真来问,顿了半响,忍不住有些自嘲地笑了。
      想做的事?
      他想了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除了报仇,再也想不起其他的。
      他试着再往回追溯一点,忆起尚年少时,每日憧憬的,不过是几亩良田,温婉的妻子,再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每天回到家,有热饭热汤,有人嘘寒问暖,笑意盈盈。
      这最初的愿望,早湮没在岁月之中,如今,更是跟自己的生活再没有丝毫关联。
      到了现在,只是存于臆想中的一个温暖的缩影。
      只不过是悲歌当泣,远望当归。
      他笑了笑,眼神有些荒芜:“想做的事,有啊。。。有几亩田,养点牲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贺小梅笑道:“这个很容易啊。”
      应无求怔了怔,也扯开嘴角笑道:“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怎么会一直做不到呢。。。。。。”
      贺小梅道:“反正我觉得,想做什么,就尽力去做呗,像我喜欢唱戏,谁让我去唱我都去,人就这么一辈子,还是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才不会后悔。”
      应无求眼神低了低,突然不想再说话。
      不管如何,从前总是让人难受的。唯有遗忘,才少一点痛苦。忘记了这么多年,再想起,会发现从前憧憬向往的,如今已经意义全失,这比起从没有实现过,更让人伤心。
      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某个地方有些发凉。

      贺小梅上好了药,一面整理药箱,一面道:“好啦,已经上好药了,这两日,伤口不要碰水,我留一瓶药在这里,一日两次,记得准时换药。”
      应无求沉默片刻,突然道:“贺小梅,谢谢你。”
      贺小梅张了张嘴,道谢的话从应无求嘴里说出来,倒是第一次,
      应无求笑了笑:“没什么人问过我。”
      贺小梅知道应无求指的是什么,他也不多说,只展颜一笑。
      “叫我小梅就好啦。”
      他收拾好药箱,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应无求道:“我会再跟你们联络的。张忠那边。。。”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请你转告离歌笑,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传书给我。”
      贺小梅道:“你放心吧。歌哥办事从不让我们担心。”

      出门口的时候,应无求却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叫住了他。
      “小梅。”
      贺小梅回身:“嗯?”
      应无求的手指在绣春刀上摩挲了几下。
      “下次别再乔装进来了。”他笑眯眯道,“我眼神不好,不是很认得人,怕手一滑,伤着人,就不好了。”
      贺小梅头顶一排黑线,刚才应无求还和颜悦色平静和善,咋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缩了缩肩膀,在应无求恶狠狠的笑容里背心一凉。
      “呃。。。不会,不会了,呵呵。”讪笑两声,闪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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