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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卧薪尝胆(已修) ...

  •   裴悦张口欲言,终于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赵天孙犹豫地望了他一眼:“公子。”
      裴悦没有转身,声音倦倦地说:“青王,我放你走,你如果那么在意灵嫔娘娘和凤歌王,就抛弃一切活到再也不能保护他们的那天为止吧。”
      李玄风愕然,随即自嘲地笑笑:“你若走了,城门口那万箭穿心就是为我准备的,这是何尝是条活路呢。你说抛弃一切,大概是忘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抛弃的了。”
      裴悦叹了口气,向密道入口走去。
      赵天孙回刀入鞘,与元烨一起随后而行。
      “是你忘了,你一无外戚,二无兵马,是如何在今上的神威之下活到现在的?如果真的只想活下来,把自尊与性命一并抛下,依皇上的性子,说不定会留下你来。”
      李玄风的脸色瞬间惨白,心中如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天空,但心焦如土。
      裴悦说的没错,他这一招简直是高明的不能再高明的棋,可以置诸死地而后生。依李玄启的性格,杀了对手还不甘心,如果有机会把对手踩在脚底尽情侮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可以活下来,活下来就能保护母亲和弟弟,但条件是先入地狱十八层,再一点一点爬出来。他可以想象到如果他选择生,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完全不用怀疑,李玄启会在他身上展现地狱的酷刑,像拿钳子钳碎骨头一样一寸一寸地凌辱他,直到他变成一团灰。
      只要想一想,连心都恐惧地麻木了。
      越王勾践曾经做过这种事,他成功了。但是越王身为国主,背负国家,为的是复国强国。而他李玄风却仅仅是为了保住家人,保住自己。而且这折磨,不知何日到尽头。
      “这方法太过艰难,是我信口开河了,青王勿怪。”
      李玄风艰难地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多谢,这方法很好。裴悦……你想在长安得到什么?”
      裴悦脚步微停:“说出来青王也不会相信,我已经不想得到什么,只求不再失去。”
      李玄风哑声截道:“那为什么要出来?”
      裴悦极轻地叹了口气:“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李玄风听不懂,但是他已经不能再问。
      机关轧轧关上的声音像锈刀磨在骨头上,让人一阵阵惊悸难受。李玄风突然觉得胃部抽搐地想吐。小小的茶馆只剩下他一个人,突然一阵风袭来,桌上和柜台上的茶碗叮当当滚落在地,狂风吹得尘土飞扬,打在身上粒粒生疼。李玄风踉跄了一下,扶住桌子。
      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桌面,眼前幻化出裴悦刚刚还将那份手谕放在那里。
      那份手谕里说要将他格杀勿论,字迹淡然平静,着墨轻快跳脱。他能想像那个人嘴角带着微笑,就着身边美人磨就的墨,一边调笑一边写就这份简单的手谕,而后命人取来私印,就着美人樱唇一呵,血红血红地印在句末。
      他心里的仇恨几乎要爆裂开来。
      裴悦说他没有造反,不止是低估了他的野心,还高估了他的勇气。他上有高堂,母妃一直仰人鼻息受人欺侮,下有兄弟,凤歌王智勇双全,计谋万端,所以他一直没有动,是不敢妄动,也是不必妄动。而今,他却控制不住内心的恨意和野心,任它们像野马一样在心里狂飙突进。
      这阵风,冲过他的身体,直扑向长安城。
      就像他的杀意。
      但是他不会亮出来,他要像狗一样活着,直到这风挟带着杀意来到李玄启面前,他会突然暴起,撕开李玄启的喉咙。
      既然凤歌失败了……长安,那就让我成为你的下一个主人吧。

      长安城角楼右侧的箭塔收拾得干干净净,薄纱垂帘遮挡着风沙,帘后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在帘外侍立的贺天衣锦衣轻裘,静静地望着城下。
      帘后的人眼神飘忽,若有所思。
      “贺卿的手指怎么伤了?”
      贺天衣蜷了蜷纱布包着的小指,躬身答道:“是臣疏忽,前日蹓马时被野马挣脱缰,伤到了手。谢皇上关心。”
      帘后李玄启哧地一笑,抚玩着自己小指上的扳指,笑道:“贺卿让朕想起来,朕今早在梅妃那里看到这个小玩意儿,倒是挺稀奇的,就向梅妃要了来戴着。不过是个青玉,雕玩得可爱了点儿罢了,怎么也入不了上乘,朕送给梅妃的珍奇玩物数不胜数,却还没出手过这个玩意儿。可梅妃挺珍惜这个小东西。贺卿,你说女人是不是很奇怪?”
      贺天衣并不多言,浅浅接一句:“臣妻也是这般,想来女人比较念旧,一个小玩意儿玩久了也有感情。”
      李玄启笑笑,不再说话。
      太阳越晒越烈,薄纱也挡下住骄阳似火,城楼上的士兵和弓箭手也热得躲在女墙后偷喘气儿,李玄启却不焦不躁,甚至看也不看城楼下一眼。京兆尹捧着水晶盘步至城楼上送水果和冰块来给李玄启解暑。李玄启命贺天衣也取了用。
      贺天衣取了一块冰握在滚烫的手心里镇着,眼神掠到城下看了看。
      ——李玄风已经在城门下跪了两个多时辰了。
      远郊的蝉遥遥嘶叫,城楼下几个看热闹的也挨不住热,想挑担子回家。有两个老人还想继续看着,那个卖大料的青年熬不住了,骂了一句热,挑担子就走,那胖守兵喝斥他叫他老实点。但天气实在太热了,青年有点扛不住,加上性格急躁,不肯听劝,挑着担溜着边走了。
      水晶盘上最后一颗葡萄吃完,李玄启把双手在旁边一个冰盆里按了按,命左右收帘子。
      “贺卿,给朕一把弓。”
      贺天衣眉毛跳了跳,没有出声,挥手命一个弓箭手解弓过来,把弓递给李玄启。
      李玄启搓搓手里的碎冰,一手接过弓箭,一手从弓箭手的箭壶上抽一枝羽箭出来。
      “你参军多久了?”
      弓箭手诚惶诚恐,扑通跪下:“七年了,皇上。”
      李玄启把箭搭在弦上,闭起一只眼,指向天空瞄了瞄。“哦?这弓是三百石?”
      “回皇上,这是神箭营的标准射弓,三百石整。”
      李玄启把箭头垂低,指着跪伏在地的弓箭手的脑门:“哦?三百石拉满应该能射三十丈,你能射多远?”
      弓箭手吓得舌头都粘起来了,抖抖索索地应道:“能、能射三十三丈,皇上。”
      李玄启哈哈大笑,把箭尖挪开:“贺卿,这小子不错,编入朕的亲卫吧。”
      贺天衣道:“是。”
      李玄启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女墙边,望着城下的李玄风。
      李玄风也在望着他。
      李玄启举起箭来,瞄准李玄风的眼睛。
      李玄风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
      李玄启哼了一声,把弓拉满。
      贺天衣面无表情地看着。
      紧绷的弓弦发出轧轧的轻响,箭的尾羽在李玄启手中微微发颤,像一只被他握在手里的鸟,亟待飞去。
      李玄启的箭慢慢偏一点,指着李玄风的右眼,好像在斟酌射哪只比较好。
      他的手指一抬,羽箭破空飞去。
      箭中□□一声闷响,血像风一样喷薄出来,身体扑倒在尘土里,如一粒芥落入灰中。
      中箭的青年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料的担子被撂开,散了一地,他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箭从李玄风头顶飞过,正中那人后心。
      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玄启射出箭后抬手把弓抛给贺天衣。
      “贺卿射法不是很准哪,没事多练练。”就这么笑吟吟简单单的一句话,京兆尹上来收盘子的时候,就看到贺天衣手里拿着凶器,城楼下死了一个草民。
      “这……”京兆尹愣了愣,突然拔脚跑到城墙上看了看,转身质问贺天衣:“大公,死者不过一介草民,有何罪竟要射死他?”
      贺天衣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仰在座中装睡的李玄启。
      这位京兆尹赵大人,是去年的新科状元,一个认死理的书生,由李玄启钦点了任京城大员,正感谢皇恩浩荡,四处为民请命。贺天衣回想起李玄启那天心情大好,一身素袍,一派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求贤若渴视才如命的明君模样,跟新科状元赵鸿明畅谈天下大化两个多时辰。贺天衣照李玄启的吩咐把那位上书弹赅梅妃乱政的前京兆尹赐死狱中,回宫复命时,迎面看到一个狂喜的书生边走边捶胸:“天下有此明君,是臣之福百姓之福万民之福,臣必治理京畿,让百姓安居乐业,皇上省心如意……”云云。
      现在,那个愤怒的书生就颤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尖质问。
      不知何时悠悠“醒来”的李玄启坐起身来,言辞恳切地向贺天衣说:“贺卿,杀人是不对的,圣人说过,以杀止杀,何其谬也。卿回府后当自省数日,以正今日之过。朕会派人送佛经去供卿抄写,以赎此罪。”
      赵鸿明不是没意识到圣人没有说过“以杀止杀,何其谬也。”,只是他被李玄启的圣明和仁慈深深打动了,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贺天衣表情不变,单膝跪地:“臣知罪。”
      李玄启赞许地点点头:“赵卿,人能改过迁善,岂不最好。治民宜宽,刑罚勿滥,切记切记。”
      赵鸿明慌忙叩头领教。
      “朕累了,先回宫去。稍后贺卿引朕的好兄弟玉绥宫晋见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卧薪尝胆(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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