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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是也非也 ...

  •   皇帝要削发出家的消息,立刻震惊朝野。日常受皇上提拨的几位汉臣,如王熙、溥以渐等早已明晓皇帝的决心,但是听到消息,还是吃惊不小。皇帝的举动实在是太快了,前几天还约他们在南苑打猎,当时他举止平静,笑容明朗,看情形好像已经走出乌云珠去世的阴影,不想今天竟要出家了。满臣们可没准备,他们是无论如何接无法接受自己的主子出家的,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自入主中原以来,他们本来对皇帝的“荒谬”就已经不以为然,但是碍于大计不敢太过评议,只要皇帝做得不过火,礼礼佛,读读汉人的书,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竟真得沉迷了进去,以后还让他们的脸往哪搁?上起诸王,下至贝勒、贝子无不义愤填膺,联想到汉臣在朝中地位日渐上长更是怒不可言。议政王大臣召开紧急会议,一面严令内宫封锁消息,派护军营、九门提督加强京城戒备,防止暴动,一面号集所有亲贵大臣到养心殿见驾。

      朝内风云突起,民间也风声鹤唳,人心慌慌,都以为又要变天了。可巧这天是阴天,秋风萧瑟,砭人肌骨,不到半天的功夫,大街小巷除了脚步匆匆的士兵外,几乎见不到人影。

      顺治回宫后,一直闷在养心殿,无论谁来都不召见。身边的宫人也不敢来往走动,不听传叫,不敢进去侍候。天渐渐黑了,来见驾的大臣们,不管是满臣还是汉臣,黑压压地在殿外跪了一片。公主、福晋、命妇也一批批地涌向慈宁宫,想去宽慰太后。

      眼见黑云压顶,大臣们心慌了起来。这时,殿门开启,养心殿首领太监吴良辅急步走出来,大声说:“圣上说,天不早了,就请各位大臣回去吧,别太疲惫了,明天还要上朝呐。”

      听到这些话,人群中来传一阵“嗡嗡”地低语。明天还要上朝?这么说皇上已经改变心意,不出家了?这么说,今天早晨的事只是一场闹剧了?不管怎么说,皇帝总算留住了,众人不禁喜形于色,长出了一口气。安亲王岳乐、康亲王杰书、显亲王富绶、信郡王多尼是王族中辈份最高,资格最深的,跪在众臣的第一排,几个人交换了几句话,然后一齐伏在地上,大呼:“谢万岁”。众臣也跟着山呼万岁。

      众臣离开后,顺治把吴良辅召进来,说:“朕今天累了,就不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你派人去回禀一声。几位亲王现在应该在议政阁,你去把他们请来,另召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熬拜来见驾,不要惊动别人,朕有事要和他们商量。”

      吴良辅应了一声,又问道:“太后下午派人来传话,说贞妃娘娘已经醒了,问皇上见不见,现在她正在宫外候着,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让她回去吧。朕今天没有时间见她。”

      吴良辅又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隔着窗帘,孟紫岚遥望着养心殿正殿。他就在哪里,他们近在咫尺了,就要见面了,会是什么结果呢?她想起太后话,千叮咛,万嘱咐,无非一句话,留住皇上,一切万事大吉,留不住,你从哪来里还回哪里去吧。

      可是,能留住吗?亲人的话都不管用了,陌生人能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他们分属于两个时代,思想文化都不同,更重要的是,他精通诗赋,才华横溢,又是政治上的最高统率,她资质平平,没什么精深的文化修养,能辩论得过他吗?就算他肯召见,她也是没有勇气去的。见有人走过来,她退回小室。

      来人是吴良辅,传完顺治的话就走了。

      孟紫岚已经思量了许久,把前因后果都联系了起来。现在的身份是不质疑了,唯一让她在意的是她能在这里呆多久。高桥博士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没有提到时间,而她以前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清楚,如果时空转移只是一天,那么明天,不,也许今天夜里她就该走了。可是自来这里后她还什么也没做呐。见过太后,她没有太深的感觉。对她来说,太后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见不见都不会在她的心里产生涟漪。顺治就不一样了。他是她的梦,是她心底最虚幻的歌,如今近在眼前,难道不说一句话就要擦肩而过吗?唉,报道、工作都不重要了,如果她能回去,也会把这一节省掉。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亲眼看看他,聆听一下他的心声。

      可是,即使是这么一点小要求也被拒绝了!她别无他法。在这里越规就是死,顺治心肠再好也是天子,她急于行事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她决定先去讯问一下太后,再想对策。

      她和小蕊又折回慈宁宫。太阳已经下山,院子里执起了灯火,亮堂堂地。和风吹过,树叶哗哗地作响,晚开的花香气扑鼻,一团团、一簇簇随风摇拽,犹如彩云。远处有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拿着剪刀正把枯萎的花朵从枝头一枝枝地剪掉,几个小太监、小宫女跟在她身后清扫着落花。看见她们,一个年长的女孩子放下剪子,移步走上前,说:“苏麻喇姑给贞妃娘娘请安。太后去了奉先殿,娘娘要有什么事,请容奴才派人去回禀一声。”

      苏麻喇姑喇姑是太后身边的侍女,深得太后的喜爱,在历史上也有关于她的记载。她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熟悉文史,对服饰设计颇为在行,清朝立国时的衣冠服饰基本都是由她一手设计。她也是玄烨的启蒙老师,在宫中享受着特殊的待遇。

      孟紫岚上下打量着她,心想,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灵秀无比的女子吗?品貌果然非同一般。她说:“没有什么事。只是皇上说忙,今天就不召见了,让我改天再去。我怕太后等得着急,所以过来说一声。太后什么时候走得?”

      “有一会儿了。”

      “哦。”孟紫岚说,“你们在收拾园子啊,去忙吧,我随便看看。”说完,见不远处有数株丹桂开得正旺,她走了过去。风一吹,几粒淡紫色的花瓣落在她的手臂上,她捻在手中嗅了嗅,回头见对苏说:“好香的花,闻起来像糖果一样。”

      苏麻喇姑笑着说:“是啊,秋天开得花很多,有芙蓉,菊花,山茶,留兰香,秋海棠,可是说到能代表季节的也只有这桂花了。花开时香气扑鼻,相隔老远就闻到了,那桂花糕便是用它做的。”

      “是吗?”孟紫岚说。她从小太监手中拿过剪刀修剪起枝叶,并时不时地俯身拾起一粒尚有余香的花瓣放进小宫女的布袋中。转了一会儿,见满眼的萧索,独有这几丛桂花还有些生机,不由悲从中来,轻声吟哦:“谁教春去也?人间恨、何处问斜阳?见花褪残红,莺捎浓绿,思量往事,尘海茫茫。”

      苏麻喇姑心头一颤,对着孟紫岚的背影出神起来。原来这个和走的那个一样是懂诗词的!那个人一向从容娴静,既使在经历了那么多不辛后,临终仍不忘把抹微笑停在唇边,让爱她的人知道,她从不后悔。她是人们永远的迷,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人能解读得了她。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呢?她紧走几步,端详着孟紫岚的侧影,并和那个人的脸比较着。不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既像是如重释放,又像是忧心重重。这个和那个一样有着如花的容颜,和灵秀的眼眸,一样的多愁善感,可是这除了说明她们是亲生姐妹外,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预示呢?是福还是祸?不知道久以疲惫的太后、皇宫、天下是否能承受得起这种预示?

      苏麻喇姑静静地打量着她,见她扶起一株被雨打折的花枝,便走过去,用手中的丝绢把它固定好。孟紫岚用微笑的眼神表示了谢意,继续手里的活。

      如果用月亮形容那位,这位就是太阳了,阴郁也是她,阳光也是她,从一种心情转换到另一种心情,就像雨过天晴一样,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强硬的东西,那是在危机时善于保护自己的信心。现在后宫危如累卵,皇帝随时会走,众妃嫔也随时会变成寡妇,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心,她怎么可以如此自信呢?或者她已经有了主意,知道如何改变皇帝?

      孟紫岚见她只是痴痴地出神,便把落花放在她的手中,说:“花谢了,魂还在,找个干净的布袋埋了,别人让人践踏。”刚说完,突然想起黛玉葬花,觉得有东施效颦之嫌,便把花拿过来,放进身后小宫女布袋中。“听说花可以作胭脂,就把这些花给我留着吧。”

      苏麻喇姑好像没有听懂,似痴非痴地说:“世上之事不可强求。比如这枯萎的花,本该归去,却贪恋枝头,让人凭添了几分愁绪,不如剪去。可是剪了,又与心不忍,花虽败了,一缕香魂还缠绕在赏花人的心头,怎叫人忍心催促?”

      “这就是诗里说的‘落花影里,舞去还香,’吧。除了处理政务,皇上平时还干些什么?”
      “读书,打坐,参禅,有时抚抚琴。不过,近来很少了。”

      “哦。”孟紫岚说,立起身望着天上的阴云。“既然太后不在,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拜见她。请你帮我向她转达一句话,我初来乍到,对皇上的心也不十分了解,不敢夸口说一定能劝他回心转意,不过,皇上既然回来了,就有了某种觉悟,想好了未来的事。我们与其强劝,勉强他做不想做的事,不如顺其自然,让他自己做主。花有花的傲心,人有人的品行,我相信皇上,几年来他最对不起的是自己,不是天下,也不是后宫里的人。现在他要的不是劝说,而是信任。”

      “是。” 苏麻喇姑说。见孟紫岚走远,她走出花丛,走上台阶,跨进慈宁宫的东暖阁。太后正在卧榻上小寐,听到脚步声,微微睁开眼,问道:“贞妃走了?”

      “是。刚走。您为什么不想见她?是为万岁爷吗?”

      太后点了点头,拿过一个软垫靠上,立起身。她的脸色有些疲倦,眼圈黑黑的。是啊,她已经有两天两夜没睡好觉了。一个月前,顺治离开皇宫,住进西苑的万善殿,昨天又去了碧云寺,准备在那里出家为僧,她十分清楚,可是不敢去劝说,因为她知道,就算去了也没用,他是不会听她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对他有影响的人去劝说。她先后考虑过汤若望、玉林通琇,但是最后还是选定了乌云珠的妹妹,紫岚珠。她不敢肯定,皇帝是否会领情,把对乌云珠的思念转到紫岚珠身上,她现在只能试试了。隔了一会儿,太后说:“苏麻喇姑,你觉得她怎么样,比得上乌云珠吗?”

      苏麻喇姑犹豫了一下,说:“只见过两面,奴才还不敢下定论。不过,贞妃刚才要奴才转告您,说这时不宜给万岁爷施加压力,应该信任他。奴才觉得这话有道理。”

      “说的对。我不见她,是不想她受我的影响太多,皇上在很多事情上和我有分歧,要是他发现紫岚珠总是按我的意思办事,就会产生逆反心里,那样紫岚珠进宫就毫无意义了。现在我们只能相信她,让她去试试了。”说完,太后闭起眼睛。

      和几位亲王及大臣谈完后,顺治来到后花园他和乌云珠常坐的听雨阁。又是一个风雨飘摇的黄昏啊!望着枯败的河塘,满地的枝叶,他叹了一口气。刚才和亲王及几位大臣谈的无非是入缅扫平朱由榔的事。他是前明的桂王,明亡后,他率军逃进云南山区,后来信郡王多尼率军讨伐,他弱兵难敌强军,战败,在扈从的保护下逃进缅甸。顺治想,既然他已经不在中原,就没必要清剿了,于是命多尼班师回京,留吴三桂镇守云南。当年,吴三桂背叛大明,留在京师的家人都被崇贞皇帝杀了,所以对明室怀着很大的仇恨,虽说朝庭已经罢手,他还不想罢休,几次上奏,非要领兵入缅,把朱由榔扫清不可。朝中以巽亲王常阿岱为首的几位大臣也同意他的意见,曾一再上折子,奏请朝庭批准。顺治本来已经心灰意冷,同时也留了几分体恤之心,不想把前明的香火断了,都压了下去。现在他的想法却动摇了。如果自己真走了,而继位的是位少主,像三阿哥一样,南边势必给他造成困境。郑成功已经出了福建,朱三太子一直在京城活动,三蕃的势力也越来越强大了,如果他不乘在位时想法扼制,将来势必成为朝庭的一大祸害。虽然他已经不想再过问政事,可是想到百姓,想到将来的少主,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做些准备。

      他已经看清了,佛门不是净地。玉林通琇说的“雪花飞来,奄忽坐化”的境界也不适合他,曾几何时,那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他,让他难以自拨,他以为只要去了,就一切结束了。可是他想错了。师父是得道高僧,尚有尘世牵绊,他又能悟到哪里呢?有道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如果心真得空了,留在宫里和潜入深山古寺没什么不同。

      连师父都以为他是为乌云珠放弃王位的。殊不知,乌云珠却是因他产生了厌世的念头才悄然离世的。她知道,她挽留不了他,他的心冷了,她的情也不再起作用,与其活着牵绊他,不如离去,让他自由地选择。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这么心痛。她走了,师父也走了,汤若望玛法老了,以后他还能向谁倾诉衷曲呢?

      世上没有净土,活着就得受罪。他只能安然听命。

      起风了,桂花的香气一阵阵地迎面扑来,而且越来越浓。是后宫的女孩子折了花,要带回去把玩吗?他顺着香味望去。远处,几株松柏深处,两个女孩子一边聊着,一边走过来,手里各拿着一个布包,香气就是从布包散发过来的。等她们走近,他才发现其中一个是景仁宫的侍女小蕊。以前当他和康妃恩爱时,他常见小蕊,却没留什么印象。现在看来,她是长大了,看体态倒像乌云珠身边的贴身侍女容妞。旁边的女孩子侧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相貌,她一袭白衣,头发挽得不高,没戴任何珠饰,玉冠上的白流苏在风中轻轻地摆动着,看她的样子既不像宫女,也不像后妃,他一时还猜不透她的身份。她们要是发现他在注视她们,一定会上来请安,他不想被打挠,所以转开了头。她们一直在说话,等得走近时,她们的话音传到他的耳中。小蕊说得很低,他听不清,可是另一个女孩子却不高不低,正好让他听到谈话的内容。她们在谈做香料的事。女孩子除了这些日常琐事,还有什么可谈得呢?他转而注意起陌生女孩的声音,她的声音清楚有力,还很欢快,他记得乌云珠给三阿哥玄烨做过一个荷包,上面缝了几个小金铃,她说话就像那些金铃响起来的声音一样清澈悦耳。在后宫已经难得有活力四射的人了。等她们从旁边的林子折入一条甬道上时,他转过去看着她们的背影。河塘上流连的鹤鸟引起了她们的兴趣,她们转过身正想走过去,这时,小蕊发现了他,忙拉着白衣女孩的袖子说了一句话。女孩子转过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接触了,霎那间,他的心头一缩,像有什么在那里扎了一下似的,疼得很尖锐。那光彩流动的眼睛,那微显吃惊的表情,还有那一身白衣无一不像乌云珠!怎么,她真得复活了吗?难道一年前的葬礼仅仅是一场梦?还是时光流转,他们又回到了当年的百年古寺?哦!他低吼了一声,立刻站起来飞身跃下亭子。“乌云珠,朕在这里,等等朕。”他大喊着。脚边的一丛矮木绊到了他,他奋力踢开,向她跑过去。

      包松松地落到地上,花随风散开,飘到了水面上。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她的身体已经被他紧紧地揽进怀里。

      哦,多么温软的身体,多么熟悉的气息,久别了一年,他再次感受到,是多么狂喜啊!唉,珠儿啊,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苍天有眼啊。忽然,他的胸口一热,两行泪蹦出眼眶,迅速打湿了她的衣领。她听任他抱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可是听到他叫珠儿后,她轻轻地推了推他,仰起头,抬起亮晶晶地眼睛说:“我不是乌云珠。我是紫岚珠,刚进宫。”

      什么,不是?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字,他却听得心惊肉跳。不是,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有着温热的体温,闪着一双聪慧眼眸的女人竟然不是乌云珠?不,怎么可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听的。她是,她就是珠儿,是他们当年初遇时的乌云珠,这是不容质疑的!他张口要抗议,但是只看了看她的眸子就清醒了。

      她收回手,俯身捡起手绢,双手捧着落花重新包好。他呆望着,六神无主。空气比之前更窒息了,附近的人甚至听到他们的心在胸膛中“嘣嘣”地狂跳着。她立起身,目光缓缓流过他的脸,落在不远处的菊花花圃上。“我叫------我叫紫岚珠,是她的妹妹。今天下午本是要去拜见------本是要去给你问安的,后来听说你在忙国事,就去了慈宁宫。能在这里见到你很高兴,你好吗?”

      好吗?这就是她要问的吗?可是,她能问什么呢?对他而言,她还是个外人。

      “是吗,”他说,迅速转开身。“我知道。太后她好吧。我想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她------以前,她也很喜欢乌云珠,看见你多少给她些安慰。我------朕,是很忙。”

      “她以为你会比她更高兴。”她说,没有看他。

      “哦。”他说。脸上虽然还留有刚才的激动,可是没有特别的含义。

      两个沉默了一会儿,他先开口说:“太后把你接进宫是想顶替乌云珠,这有点好笑,人又不是物品,旧得坏了,拿个新的来一样用,人是不可代替的。我知道你,以前珠儿说有个妹妹在江南,和舅舅一起生活,他是医生,经常出外云游,你也跟着去了不少地方吧?很好呐。一般的女孩子没有这个福气,总是被锁在闺阁里,很难有见生人的机会。”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又觉得该说点什么。他也忘了自己是皇帝,这些话并不适合他,可是气氛太沉闷了,也太尴尬,总得有个人先开口。“我听说皇贵妃回来时就知道是你,太后总是这样,她也没说谎,拿一个人作牺牲品,总得给人家点恩惠,说什么时候给你举行册封大典吗?我也想看看,虽然例似的事以前看过,不过从没有这么好奇,我还是第一次以第三者的身份看这种大典呐。哦,以前也有过,是在两位皇后进宫的时候,很好玩!”

      “我也是。”她说,很平静。“物物交换嘛。我想之所以现在还没提到,是在等我劝你,如果你想看那个场面,就得做点牺牲,假装被我说服了才行。”

      哦,这是什么对话?!小蕊又是惊异,又是满腹疑云。这就是一个皇帝和他的妃子的对话?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听完孟紫岚的话,顺治竟笑了,笑得坦白,尽情。他发现这个女孩很有意思,她不是木头,她是拿着木头的那只手,挥动着,不怕扫着谁、惊着谁,只要她高兴连他的帐都可以不买。他说:“为什么假装?你应该先试试自己的能力,也许我真会被你说服。”

      她摇了摇头,直言:“我并比别人高,也没什么本事,太后、大臣们做不到的事,我也没法做到。我根本就没打算说服谁,如果你想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打点行礼。男人是天,你是君主,是天上之天,作为女人,我只能服从天命,恭守三从四德,只是不知道我这点德行是否有资格作皇贵妃?”

      他笑得更响了。笑得欢畅、淋漓、却悲怆。她沉默地凝视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那弧线别致的嘴唇,就算不了解他的人,从这些特征上也知道他有多敏感,何况那善于说话的眼睛已经把他内心的忧伤暴露无遗了。她曾见过比他更富有磁力的男人吗,或者有谁比他更英气逼人?哦,那眼角的皱纹算什么,只能让他看起来更迷人!可是现在,这个迷人的躯体却没有了灵魂。

      她浅浅地行了礼,返身回到甬道上。

      唉,我这是在干什么!他忿忿地想,我回来不就是准备承受一切吗?什么都没了,连最后一块净土也化为泡影,我回来不就是要在死之前想处理后事嘛,为什么还会被这个女孩弄得又是哭又是笑,仅仅因为她起来像乌云珠?曾几何时,我对珠儿的感情就只剩下对她容貌的迷恋了?!哦,我这是在干什么呀!他逃也似地疾步返回听雨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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