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飞翔的鹤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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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紫岚和高桥博士约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现在刚到七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博士是个很惜时间的人，约定几点就是几点，如果她迟到，他一定会生气，相反，如果她来得太早，也会让他不满意，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采访。记者这行就是这样，想达到目的，取得第一手材料，就得遵守猎物的规则。
阳光明媚，匆匆上班的人，不急不徐地散步的老年人，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过早地堵在了街道上。来往的车辆排着队，妄图在喧嚣的车流中找出一条缝隙，好穿过去。然而，即使有，也早被杂乱挤在一起的自行车塞满。长长的汽车队伍，像金属蛇似交织在一起，杂乱地扭曲着。每一天都是这样，没什么变化。
她在实验室前的花园散着步，一边呼吸着花儿的香气。早晨总是给人鼓舞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不觉轻爽起来。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和陈子玄的谈话。她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场谈话。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路人了，往夕的一切都成了幻影。经过三年的深思熟虑，他最终选择了古芊芊，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三年的恋情，就这样划上了句号。古芊芊是一个高级政府官员的女儿，在一家职能银行作职员。不过，陈子玄看上得不是这些，否则，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和她结婚了。他之所以一拖再拖，等了三年，是因为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得适合她。和孟紫岚一样，她也是他的学生，长得很美，温柔善良，又有修养，曾经是大学时代红极一时的校花。追求她的男人不计其数，可是她独独看上了自己的老师，而他当时还是个有家室的人。四年来她一直把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直到他的前妻离开后，才向他表明了心迹。他生性浪漫，喜欢读书写作，而前妻过于商业化，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过了几年后，最后还是分道扬镳了。古芊芊有点像他前妻少女朝代的样子，他怕重蹈覆辙，所以虽然心存感激，却不敢答应。
孟紫岚和他就是这时认识的。当时她还在一个局级单位作职员，她所在的处正负责着一个很大项目，为了充实力量，处长报批后，从一所名牌学大校借调来两位教授，陈子玄就是其中之一。那天晚上七点，办公室里的王琳、江苏苏、小祝和孟紫岚几个人聚到酒店的大厅里一边闲谈，一边等着局长和教授们到达。大约十分钟后，一辆崭新的黑色德国大众车停在大门口，江苏苏等迎了上去。她正要跟上他们，突然一愣，目光落到最后从车里出来的那位教授的身上。他很年轻，身材削瘦而颀长，嘴上衔着和煦的微笑亲切地和众人打招呼。他的动作很优雅，态度从容不迫，目光浸透出一股独特的神情，很干净，很清澈，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从人间来的，而是从世外桃园走出来的，披了一身的月光，静静地立于松间石上，听任世间的繁华和喧器在脚下流转。
他工作出色，待人亲切，又善于在枯燥的工作中营造和协的气氛，所以很快就赢得了整个部门的爱戴。他曾在美国工作过，英语非常好，说得和本族语言一样，在工作之余他成了她的语言老师。而他们进入正式交往则是在项目结束后的外事活动上。
外事活动期间，陈子玄负责大会的总组织工作，孟紫岚一边做他的助手，一边负责一位来自德国工程学会的主席，忙得不可开交。陈子玄对她的期望很高，希望她能通过每一次机会来锻炼自己，从中获益，所以凡交到她手里的事，必要亲自己过问，但是她的英语水平不高，在和这个德国人接触过程中，她感到很困难。他很忙，也没时间听她事无钜细地复述交流的过程，所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用生涩地语言去交流。
主要外事活动结束后，部里为客们开一个小型宴会。席间，陈子玄应付自如，风度感染了在座的人，大家快乐地交谈着，挑刎的德国人也不再因语言不通而悒郁不乐了。他和陈子玄热烈地交谈，中国的古文化、美国的风土人情、德国的现在，等等。孟紫岚竖着耳朵竭力抓住谈话的内容，不肯轻易错过机会。当她对谈话的内容不解时，陈子玄有意无意地把内容复述一便；当她微微点头表示听懂时，他报以赞许的一笑，她找到了信心。一场如同上外文课似的谈话，逐渐变得饶有兴趣。有时，为了鼓励她说话，便把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上，借机夸她好学。上司的亲睐很容易得到共鸣，外宾们也用清晰的英语和她交谈。
她努力想表现的轻松一些，可是事得其反，不知道不觉犯了一个的错误。陈子玄对在座人说：“她是个爱学的女孩儿，说不定等你们下次见到她时，她的英语比我还好。”
见众人都微笑着望着她，她心一慌，脱口而出：“he is a liar。”话一出口，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陈子玄以为听错了，不解地望着她。其实她本意是想说：“he is joking of me（他在打趣我）” ，却说成“他是个说谎的人”。
她顿时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陈子玄及时解围，把话题转到别的事上。如果能马上消失，她一定会飞似地跑开，但是她不能，对于一个外交人员，除了语言，还有礼仪，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中国，在语言上失败了，但是不能再在别得方面失败，她强压着眼泪，艰难地煎熬着。宴会刚一结束，她飞也似地跑回宾馆，躺进房间号啕大哭。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敲声门，她以为是其他的工作人员，便打开了门，没想到竟是陈子玄。一见是他，她竟飞快地关上了门。“唉，这个时候，我是不能见的。我已经把他得罪了，是再也没脸见他了。”
陈子玄在门外站了几秒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为什么要来呢，责备吗？他那样一个温和的人不会这么做。他的嗓音总是那么从容平静，还带着些许温柔。从这样的嗓音说出责备的话是什么，会是什么效果呢？他就住在隔壁，几天来，捕捉他的声音已经成了她唯一爱好，可是现在，她是再也不敢听他的声音了。
不久，他打来了电话。她接了，听是他，本能地想逃避，可是他却说：“刚才过去并不是指责你，只想对你说，不要介意这种小错误，学语言的人没有不犯错误的，重要的是有坚持的毅力，这样才会长进。以前在国外，我的发音也不好，好在房东老太太不介意，总是耐心地为我纠正，时间久了，就好了。”
“是吗？”她抽泣着说。“可是在那么多外宾面前，我竟然那样说你。客人们都是国外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如果他们当了真，以后该怎么看你呢。”
“不会的。如果玩笑都当真，他们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不要低估了他们的判断力啊。”
没有谁安慰的会说得比他更好了，她平静了许多。会议结束后，他们没什么牵挂了，便隔着电话聊了起来。虽然她是他的学生，又在同一个部门，但是平时很少像这样聊天，而且，他对她的态度像对所有的同事一样，从来没变过。由于共同的爱好，他们不知不觉地聊了很多。她尝到一种奇怪的滋味，酸酸甜甜的，有些陌生，却很讨人喜欢。
他们相爱了。爱得谨慎，却痴情；爱得从容，却奔放。孟紫岚恢复了调皮，陈子玄恢复了青春。虽然她比他小十几岁，但是从没有哪一对像他们那么和谐过。大部分情况下，两个人都能想到一起。有时候连得病，都是一块得。好像心和心本来就是一体似的。
阳光明媚的周末，他们骑一辆自行车去爬山；细雨蒙蒙地傍晚，他们手拉着手在绿树婆娑的小路上散步；月色清幽的晚上，他们一块到大排挡去吃风味小吃。日子如流水般，从他们的脚下涓涓而过。第二年七月在海南三亚的渡假把他们的爱推向了高峰。那几天的白天，他们像孩子似的在沙滩上捡贝壳。她披着头发，光着脚，在海滩上奔跑着，追悼逐着波浪，在缠绵的浪花里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有时她嚷嚷着要吃玉米，他便跑到沙滩的边上，买上两个，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津津有味地大啃着玉米，俺然像俩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她会顾意耍些小脾气，举着玉米棒子跑到沙滩的另一头，低头在沙子上写字，可是不到一会儿，她又像一阵风似地跑到甩的身边，乘他不注意，把粘满玉米粒的嘴唇狠狠地印在他的脸上，然后呵呵大笑着跑开，这时陈子玄会飞快地追上她，在她地脸上同样狠狠地印上一个吻，然后把她抱起来不停地旋转，直到她求饶才肯放下。晚上，他们相互偎依着，靠在窗边，听海浪的声音。
有一天傍晚，天下了小雨，俩个人谁也不想回宾馆，于是便撑一把小伞，坐在雨水敲打的沙滩上，看海里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聚在一起，又消失。风把伞吹得翻了过去。她扔掉伞，跳起来，尖叫着，陈子玄则哈哈大笑，开心极了。结果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转成倾盆大雨，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只好放弃海边的美景，手拉着手跑回宾馆。
他把她当作孩子一样，照顾着，纵容着，呵护着，差不得要把心都挖挖给她了。她快乐，他也快乐，她忧伤，他也忧伤。除了工作，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讨她的开心。她很幸福。
美丽的东西总是虚幻的。现在想来，那时的快乐就像南柯一梦。
他对她的爱太深了，深得让她胆战心惊。在他那如天使般的光环的照耀下，她越来越自卑。他多给她一份爱，她就感到负荷又重了一重。每当夜深人静他睡熟后，她总爬起来对着月光发呆。她的心里还有古芊芊的影子。她知道他的心里也有，因为她时常发现他在梦中叹息。古芊芊虽然被他沉默地拒绝了，但是还是一往如故地关心他。
慢慢地她重新陷下矛盾，那就像一条咬人的蛇，不时地窜出来啃啮她的心。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时常作恶梦，醒来后，经常是一身冷汗。两个人的分歧逐渐多起来，可是争执的内容却只是一些小事。谁都明白真正的焦点是什么，可是谁都不想先提到那个名字。他开始用沉默来抵挡她的反复无常，她也扯了一把保护伞，把感情隐藏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说起违心的话。他们不停他们说着：“我爱你”、“亲爱的”、“不停地想你”，但是这样的话说得越多，他们越觉得无助和空虚，他们越想挽救这感情，越是意识到，他们的心已经分开了，并且还在不断地走远，象风筝一样，逐渐脱离彼此的视线。他们学会了相互指责，有时不得不好几天不见面，以平息各自的愤怒，有事也只能靠网络来联系。
她累了。他却比她还累。昨天，他提出分手。她平静地同意了，然后搬回了从前和朋友合租的房子。也许，这样也不错呐。一段已经没有了热情的感情，还有什么必要再挽留呢？当你的心和他的心已经飘远后，身体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可是，她已经养成了太多和他相关的习惯。习惯他时不时地在留言室留些温柔的话儿；习惯他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偶而敲敲“门”，在网上和她打声招呼，问个好；习惯他偶而打到办公室一个电话，电话只响一声，别人永远不知道是谁，可是无需询问，也没有事先约好，她就知道是他；习惯他握着话筒，懒懒洋洋地东拉西扯，可是心里却巴不得她主动提出晚上和他约会；习惯和他并肩走在大街上，他无视熙熙攘攘的人群，俯头偷袭一下她的嘴唇；习惯他一边听她胡说八道，一边哈哈大笑的表情------她发现自己习惯了太多的东西，骤然之间，所有这一切都消失了。她有些不适应，不知道以后该干什么。
她看了一下表，见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了，便向高桥博士的实验室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飞翔的鹤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