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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岭上多白云 ...

  •   转眼到了新年。根据惯例,名个衙门在腊月二十三封印,过了无宵节后才重新开印,在这二十多天的年节里,京城沉浸在一片喜气中,倒处都热闹非凡。快到新年这几天,爆竹彻夜不停。顺治立朝以后,物价一年比一年低,并日益趋于稳定,白米由初年的每石五两银子降到现在的一两五钱,麦子由每石二两降到一两,布由每匹五钱降到二钱,盐、肉类分别由以钱为计量单位降为以分为计量单位。百姓的日子好过了,逢年过节,自然会大庆一番。大街上人山人海,或走亲访友,或逛街游玩,天桥、前门一带更是热闹非凡,叫卖声、欢笑声响成了一片。而且,由于郑成功的失败和顺治对京城的防范措施加强,朱三太子等前明余党已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京城又恢复了和平的景象。

      无宵节这天,诸王及文武百官一大早便进宫向皇帝朝贺。慈宁宫里也是宾客如云,皇后率六宫妃嫔、公主、福晋、命妇及皇子先是向太后朝贺,完毕后,众人簇拥着太后,一齐来到会场参加大宴。宴会设在畅音阁,里有一个大台子,供宴后看戏使用。宫人在布置上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显得既不奢华,又能体现出节日喜气的气氛。众女眷分主次刚坐定,皇上率诸王、百官、皇子们走了进来,接着,众又依地位高底分别列队向太后和皇帝进礼。太后满面笑容,一双明眸充满了笑意。

      晌午时分,乐声响起,歌工唱起节日颂,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宴会厅里像落满了鸟儿的森林,倒处是欢歌笑语,乐曲也一遍遍地演奏着《节日颂》,节日气氛异常浓烈。男子穿着喜日的朝服,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大殿里像开满了鲜花,分外绚丽。

      孟紫岚的座位离太后和顺治很远,可以悠闲地打量全场的人。她第一次参加宫厅大典,充满了激动和好奇,眼睛不停地在五光十色人群中扫来扫去。小蕊在宫里呆得久些,认识些人,孟紫岚便拉着她问长问短,遇到书上提到的人,她多看几眼,遇到没听说过的,便一扫而过,偶尔眼前走过个相貌古怪的,两人看了,便悄悄的笑一番。

      正当两人趣味十足地谈论着,孟紫岚的目光停在众贝子队列中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身上,觉得有些面熟,便问小蕊道:“这个人是谁?不是年龄大的都封了什么王爵吗,他怎么还是贝子的装扮。”

      小蕊伏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这个人只怕是万岁爷的忌讳,我们小声些,别给别人听了去惹麻烦。他叫多尔博,是多铎的儿子,过继给了多尔衮,虽然有些才能,可是因为多尔衮这层关系,他一直得不到朝庭的重用,平时只在家里弄弄园艺、驯驯马什么的。”

      多尔衮一生功过分明。他和吴三桂连手打败李自成,率清军进入山海关,奠定了大清一统江山的伟业。在施政方面,他笼络汉官,安抚民心,主张满汉统一,对清初安邦定国起了重要的作用。但是自恃有功,独霸朝政,排除异已,染指太后,引起顺治及王公大臣的愤恨。他死后不久,政敌纷纷落进下石,污蔑他 “谋逆”,并从王府查出了自制的帝服。顺治下令抄没了他的家产,撤去在祖庙里的牌位,追回了他母亲、妻子、子女的封号。

      孟紫岚读过多尔衮的故事,虽不像对顺治般喜爱,却也有几分同情,听多尔博是他的养子,便端详他起来。他面庞英俊,鼻翼高耸,左右顾盼时,眼眸清澈透亮,和周围人那般毕恭毕敬的相比,显得很脱俗。他不经意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四目相对,都吃了一惊。孟紫岚突然想起,在巽亲王的长廊里见到的那个人正是他,他也有所怀疑,目光刚移开,又迅速转回瞅着她,见她对自己笑着,他也笑了笑,走开了。小蕊悄声说:“多铎和多尔衮虽然差了几岁,可往那儿一站,跟双胞胎似的。多尔博长得像他父亲,自然也有几份像多尔衮了。”孟紫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开目光。

      乐曲换成了欢快的《金殿喜重重》,宴会开始了。茶酒茶肴异常丰盛,金碧辉煌的殿堂内,宫女、太监们在各席间行走如飞,不停地上着酒菜。太后、皇帝分别向众人赐酒,殿内一时斛光交错、笑语喧哗。

      孟紫岚蜻蜓点水地吃了一点儿,喝了两杯酒,便停下上筷子观察起众人。殿外的大台子上,姿态曼妙的舞女和身着甲胄的八旗兵士欢快地跳着,把宴会推向高潮。席间,已经有人开始游走于各桌之间,相互敬酒。孟紫岚见多尔博默默地坐着,既不起来敬酒,也没有人过去敬酒,便对小蕊说:“我们过去和多尔博说会儿话。”

      小蕊唬了一跳,失声道:“祖奶奶,你又要出什么乱子!你是妃子,他是贝子,你们------”话没说完,孟紫岚已经执了酒杯站起来,小蕊忙拉住她的袖子,说:“娘娘,这是大庆,朝庭上下所有的人可都来了,咱们还是不要惹事生非吧!”

      她笑道:“怕什么,我不过是想和他说几句话,碍不着别人。你要是不去,就呆在这里等着我。不过可别走得远,否则我就找不到你了。”

      小蕊见劝不住,急道:“今儿个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你看看,周围这么多人,你这一动,大家都看在了眼里,那眼神还不把你吃了。再说,哪见过后妃有事没事地跑过去和外亲打招呼的。”

      “自从我到这宫里评论的还少吗,要听早就气死了。我才不管那一套,偏去和他说话,你别想拦我。”小蕊无奈,只好呼了桐儿等紧紧跟了上去。

      孟紫岚坐着不动,已经是众女眷谈论的焦点,离桌后立刻引起众人的注意,等她和多尔博主动招呼时,场内一片哗然。太后和顺治不由地多瞟了她几眼。孟紫岚根本没注意周围,径直走到多尔博跟前,吟吟一笑,说:“你好。”

      多尔博吃了一惊,以为和别人说话,扭头四下瞅了瞅,待见是和自己说话,忙起身行礼。

      她笑道:“既是家宴,随便一些,不必拘礼。和你聊会儿天,行吗?”

      他瞅了瞅周围,脸上有些泛红,低声说道:“这是奴才的福气,只是------”

      见他顾及场合,不敢随意应承,孟紫岚说:“这里人多,说话也听不真,不如到外边走走。”说着,嫣然一笑,先行走出去。

      穿过重重质问的眼神,多尔博和孟紫岚来到殿外,走下月台,来到一条两边种满杨柳的甬道上。小蕊、桐儿等一丛在身后紧紧跟着。走了一会儿,孟紫岚见他亦步亦趋,却不肯并排,便说:“看你的相貌,应当是个豁达的人,怎么这么别扭?”

      多尔博躬身说:“宫中法度,不可不尊,请娘娘见谅。”

      她不再坚持,转问:“你常进宫吗?”

      “不常进宫。”

      “想必是这样,否则我早见到你了。”

      听到这句话,多尔博的眼神中有些不安。多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被人遗忘,不要说宫里的妃子,便是其他皇亲达贵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次大宴,他本不想参加,福晋却说适逢大庆,不管如何都该露个面,他无奈,只好硬起头皮来了,没想到竟引起轩然大波。宫里的规矩一向严明,后妃和皇亲直戚从不直接交往,既使共同出席庆典,也是各行其事。孟紫岚的举动让多尔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是出于她本意,还是顺治的意思,因此三缄其口,不敢多说话。

      一丛人七走八拐,走到一条弯曲的小道上,两边种满了常绿树木,油绿的叶子织成两道天然屏障,由于节日的缘故,上面点缀着纸花,风一吹,传来“哗哗”地响声。孟紫岚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转身看着多尔博。他愣了一下,忙转到头。她笑着说:“我知道,今天的举动肯定会成为众人的谈资,可有什么办法呢?在这种地方,稍微有点与众不同,就会招来非议,要是什么都在乎,还不如把手脚捆起来,什么都不做。我已经习惯了,懒得在乎,你却不一样,只怕要受委屈了。”

      说话间,两人走进月亮门,来到一处凉亭前。亭子正面是一泓湖水,此时结了冰,湖面上还落了些从树上飘下来的彩带和纸花,几棵枯柳的枝条轻拂着湖面。不远处是一丛翠竹,长得很高,已经张过墙头,延伸到墙外。进了亭子,孟紫岚背靠柱子望着湖面。隔了一会儿,说:“我想听听多尔衮的事,你是他儿子,了解得一定比我多,可以说说吗?”

      任多尔博再聪明,也捉摸不透她的意思。顺治和多尔衮之间的恩怨人尽皆知,为了自保,谁也不敢公开谈论。听说她要谈多尔衮,多尔博吓了一跳,不知道如何回答。

      “谈吧,不用怕,我可以保你平安无事。皇上和多尔衮的纠葛我了解,不过,这不影响我对他们的敬爱。”

      二人坐到了长椅上,多尔博叙述起多尔衮,从他的生母大妃乌拉那拉氏之死,到怎样转战沙场、打下大清江山,说得很详细,只把与太后大玉儿的情感纠葛及与豪格的帝位之争省略掉了,当谈到多尔衮之死时,多尔博极力克制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孟紫岚站起来,走到湖边,对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出起神。爱新觉罗家族无论是君王、还是豪杰,竟然都是痴情人,是幸,还是不幸?她慨然长叹。良久,她重新坐下,说:“多尔衮的对错,几百年后自定论,我们也不必烦恼了。你想承袭他的爵位吗?”

      多尔博摇了摇头,说:“父亲的爵位是他立下汗马功劳得来的,我手无寸功,不敢妄求承袭,只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朝庭尽些力,此生也就无憾了。”

      她说:“不要着急,以后会有些机会。”

      两个人又聊起别的。这时小蕊走进来,说:“娘娘,时候不早了,宴会已经结束,还是回去吧,听说今天来唱戏的都是名角儿,值得看一看。”

      孟紫岚知道小蕊在为她担心,会意一笑,对多尔博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去看看,你怕不怕和我同坐一桌?”

      多尔博说:“娘娘千斤之躯,肯不顾从议与奴才倾心长谈,奴才了无牵挂,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说完,站起来,扶着孟紫岚走出凉亭。

      宴会早已结束,台上正在唱戏。孟紫岚和多尔博找了个僻静的地坐了,小蕊等在周围侍候着。看了一会儿,孟紫岚说:“光见他们哼哼叽叽,也不知道在唱什么。”

      多尔博说:“这出戏叫《琵琶记》,说的是蔡伯喈和赵五娘的故事,很感人。娘娘以前未曾听说?”

      “听说过。不过,我只会‘看’戏,却不会‘听’戏。”

      多尔博问:“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好大的不同。看,就是用眼睛看看热闹,看看服饰,看看耍的把式好不好。听嘛,我是一句也不懂,让我听戏,简直是对牛弹琴。”

      听到这个比喻,多尔博笑起来,说:“蒙古的格格们已经够直爽了,可是像娘娘这样善于拿自己开玩笑的人,还真没见过,怪不得宫里都说小董娘娘更得皇上喜欢。”

      提到顺治,孟紫岚突然发现她光顾看热闹,竟把他忘了,她望向主座。太后背朝着她,正专注地听戏,顺治则半侧着身体,冷漠地盯着她,见她看过来,便转开头。顺治的左手处是皇后,她一边和端妃、恭妃等妃嫔私语,一边往这边瞅。

      多尔博伏在她的耳边说:“娘娘要不要去和太后说会儿话?奴才觉得她正盼望着您呢。”

      孟紫岚知道他怕再这样下去,顺治会大发雷庭,便说:“我这就去。不过,以后还能见到你吗?”见他迟疑,她说:“听说你种了很多名花,我一直对园艺感兴趣,可惜没见过多少好花,也不懂品赏,所以想和你学学,要是有空你就常进宫看看吧。”

      “奴才不用上朝,没有召见不能轻易进宫,要是去西苑还可以,前几天蒙古进贡了一批马,有几匹性子刚烈,不易驯服,所以富总管让奴才帮忙看看。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

      “你对马很在行?”

      “王阿玛生前很喜爱马,凡是好的,总要亲自照料,视如亲子,奴才耳濡目染,也摸出些门道。”

      “好吧。”

      多尔博起身告辞。孟紫岗遥望着顺治,想到他冰冷的目光,她有点害怕,不敢立刻上去,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晚上再说,便回承乾宫睡午觉了。承乾宫的太监、宫女们都在会场听戏,没什么人,静悄悄地。她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把小蕊打发开后,便上床合衣躺下,很快昏然如睡。

      晚上,众王候大臣离开后,大后在慈宁宫又举行了小型家宴,摆了五桌,皇帝、皇后、妃嫔、皇子们齐聚一堂,一边吃酒,一边聊家常。太后的兴致很高,席间不停地和众人打趣,众人也乐得陪她说笑,轮着讲笑话逗她开心。孟紫岚来得比众人晚,坐在稍远的位置。太后见她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便把她叫到身边,指着顺治身边的座位,说:“都是家里人,不要拘礼了,就坐在他旁边吧。”孟紫岚依言坐下,太后让人给她上了新碗筷后,说:“今天难得开心,大家都不要拘着,尽管开怀畅饮,有好听的笑话,都拿出来,让大家乐乐。”

      恭妃似笑非笑地瞅着孟紫岚,说:“听说贞妹妹善于讲故事,不如我们听她讲一个。”

      孟紫岚谦让了几句,说:“我的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怕入不了太后的耳朵,还是听别人说吧。”

      太后笑道:“入不入得耳,讲出来不就知道了?你别推让,说一个吧。”

      “恭敬不如从命,母后让孩儿讲,孩儿就讲一个,好呢,博大家一笑,不好,也别笑话我。”孟紫岚讲起来:“从前有个财主,很好客,可是请人到家里吃饭时,上的尽是萝卜抄豆腐、酸菜炖豆腐、小葱拌豆腐,客人问‘你这么有钱,为什么吃的尽是些豆腐呢?’财主说‘你们不知道,豆腐是我的命,我最爱吃的就是它。’不久,有个客人回请财主,想到他爱吃豆腐,所以上的菜也都是豆腐,只摆了一盘水晶肘子作陪衬。谁知财主却吃肘子,不理会豆腐,客人觉得奇怪,就问‘豆腐不是你的命吗,怎么今天不吃了?’财主说‘豆腐虽是我的命,可是有了肉,我还要命干什么!’”

      众人听完,顿时笑成一团。太后说:“这丫头,一张嘴跟刀子似的,还说不会讲笑话!兴好我们桌上有的是好酒好菜,要不就被被她褒贬。”

      孟紫岚笑道:“孩儿再胆大,也不敢在太后、皇上和众位姐妹面前撒野,再说太后赐的都美味佳肴,我光顾着吃了,哪还有功夫褒贬?”

      太后又笑起来,众人也陪着笑了一阵。笑罢,太后说:“贞妃的笑话讲完了,谁还有好的,也拿出来听听?”

      恭妃说:“孩儿一向嘴笨,比不上贞妹妹,不过,前几天偶然听到一个笑话,挺有意思,就说出来,让大家乐乐吧。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个故事,讲得是‘从前有个太监------’”说到这里,恭妃陡然不语,瞅着太后抿嘴而笑。

      太后忙问:“下面呢?”

      恭妃一本正经地说:“下面没了。”

      太后先是一愣,继而明白,笑起来,说:“这个丫头嘴不好,骂人也不留个情面。”

      皇后一脸不解,问道:“笑话还没说完,母后怎知她骂人不留情面?”端妃离她最近,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皇后瞪着眼睛问:“你干吗扯我?”端妃羞得忙低下头。

      太后左右看了看,见众人彼此顾视,又见顺治一脸地冷然,便问孟紫岚:“贞妃,她这笑话你懂吗?”

      孟紫岚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孩儿以为这个笑话不好笑。”

      太后一听,迅速扫了一眼顺治,问她:“为什么?”

      孟紫岚说:“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接短,恭妃的笑话犯了这个忌讳,听了只会让人难受,并不觉得可笑。”

      太后怔了怔,默然不语,恭妃气得脸色雪白,正要质问孟紫岚,一抬头见顺治正冷笑着看自己,便把话吞了回去,低头扯起手绢。皇后、妃嫔、皇子们都很尴尬,周围环立的太监、宫女们个个垂着头,苏麻喇姑见气氛陡然凝固,忙打圆场说:“恭妃娘娘随便说说,逗个乐而矣,谁也没有当真不是?再说侍候主子、让主子们开心,也是奴才们的福份,主子们拿他们开玩笑是看得起他们,谁会真往心里去?”左右也连忙说是。

      太后勉强笑了笑,说:“光顾着说话,也忘了看灯了,现在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喝也喝好了,不如收了,去御花园看看灯吧。”说着,牵着三阿哥玄烨的手,祖孙俩先走了出去。

      御花园的亭台楼阁上挂满了彩灯,草红树树也做了点缀,彩带缠绕,在灯光的映照下,十分绚丽。众人分成了若干小堆儿,或伴太后走进回廊看灯,或在凉亭里聊天,或结伴四处游逛。孟紫岚走在众妃嫔的最后面,见太后和三位阿哥聊天,便和小蕊、桐儿三人自行走开,绕过几处假山,穿过树丛,来到湖边的一个小水榭里。湖水结了冰,冰面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和沿岸的彩灯,煞是好看,风吹过,湖面上的灯光竟似水一般,流动起来。

      三个人把席间的不愉快抛之脑后,高兴地聊起来。不久听到一阵脚步声和笑声由远及近,便抬起头察看,原来是孔四贞和苏麻喇姑,两人手拉着手,转过树丛,正向这边走来。孟紫岚笑着说打招呼说:“你们也闲了?太后她们呢,是不是还在那边儿赏灯?”

      孔四贞一见孟紫岚,大声笑起来,说:“在呢。你会享清福,有好地方也不叫我们,只顾自个儿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水榭。苏麻喇姑说:“皇后、皇子们正陪着太后,用不着我们。你跑得真快,进园子时还见你在后面跟着,一转眼人就没了,我找了半天,后来问了兰儿才知道你们在这里。路上正好碰上十四格格,所以就结伴来了。”

      孔四贞不满地说:“贞姐姐,你还说呢,苏麻喇姑陪着太后,我却闲着,你来也不叫我,白和你好了一场。你和小蕊、桐儿倒比我亲。”

      桐儿一听,忙笑道:“格格高抬了,奴才们哪敢和格格相比。”

      苏麻喇姑笑道:“十四格格见谁都要开销一番,也不想想她们是奴才,主子到哪儿,能不跟着吗?再说了,光说贞妃不叫你,不说你一进园子便一溜烟地跑去看灯,诺大的园子让她到哪儿去找,难不成让她动用所有的人去找你吗?”

      孔四贞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我不过逗她们玩,经你这一顿说,倒像是我不懂事儿似的,跟谁都计较,好在小蕊和桐儿通情达礼,不会笑话我。”

      桐儿忙说:“格格爽朗热心,奴才们都赶着讨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生分?”

      孟紫岚笑道:“十四格格不满我,不好直说,才说挑你们的不是,不要理她。”

      孔四贞嚼着嘴说:“一句引出你们这么多话,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我还是闭嘴吧,省得成了你们的话把子。”

      几个人一听她的话,马上不说话了。苏麻喇姑见孟紫岚有些尴尬,猜她还在想席间的事儿,便转开话题:“有个灯迷,三阿哥让我拿给你,”她把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孟紫岚。

      孟紫岚展开纸,只见上面写着“脸儿如玉,身着龙袍,虽是一点儿,统管天下——打一植物。”

      苏麻喇姑说:“三阿哥看了直说好,想是猜出了,却不肯说,偏要你猜。”

      这个迷语暗合了玄烨少年登基、顺治“驾崩”的史实,孟紫岚看后很郁闷。孔四贞见她只顾沉默不语,以为迷难猜,便拿过纸看了看,之后,一拍手,乐呵呵地说:“好像说皇兄少年登基似的,出猜的人难不成想奉承皇兄?”

      苏麻喇姑说:“你可看好了,迷底打的是什么?”

      孔四贞说:“早看过了,只是猜不出来,还挺难。”

      小蕊接过去看了看,递给了桐儿,桐儿摇着头说猜不出来,又还给孟紫岚。苏麻喇姑说:“三阿哥说贞妃一定能猜出来,你们不要打岔,让她好好想想。”孔四贞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亭子,来到湖边,见湖平如镜,灯影绰绰,便拣了块儿石子扔过去,远处本来落了两只喜鹊,听到声音,“扑棱”一声,展开翅膀飞跑了。小蕊和桐儿也跑去玩,苏麻喇姑含着微笑,靠着白玉拦杆看着她们。

      孟紫岚想起近来宫里的事,顺治表面上朝、处理政务,一往如故,实际上却是在拼命。她不清楚他这么做,究竟是想把事一股脑干完,还是想早点熬干精力早点解脱?虽然天天和他在一起,她对他的了解还比不上从书上了解的多。

      苏麻喇姑见她心事忡忡,以为没猜到迷底,便说:“这些日子你宫里宫外地跑帮皇上办事,很费精力,这会儿就别想了,歇会儿吧。明天三阿哥问起来,我就说忘把迷面给你了。”

      见她设身处地替自己考虑,孟紫岚不好意思再胡思乱想,便把心思抛开,笑着说:“迷底我猜出来了,有道是民以食为天,能够以‘一点儿’而‘统管天一’的应该是粮食,而‘脸儿如玉,身着龙袍’则进一步点明了颜色,所以说,迷底是稻子。”

      “正是。既然已经猜出来了,为什么还闷闷不乐,难不成在想席间的事?”

      她指着胸口,说:“我这心里装着很多事,说又说不出来,不说又难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谁心里没个事儿,老是长吁短叹,日子还怎么过?你呀,也算有福了,皇上宠着,太后护着,还图什么?”

      “我担心皇上,不知道他此刻在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孔四贞跑回来,说:“皇兄正陪着太后赏月呢,也奇怪了,往年逢着元宵,他总是和大臣们一边赏月、吃酒,一边吟咏作词,前年还办了诗赛,皇兄出韵,众臣们依韵作诗,奖品是一颗上好的东珠,场面可热闹了。苏麻喇姑,你还记得最后谁赢的吗?”

      “记得,是溥以渐。”

      孔四贞道:“对,就是他,皇兄很高兴,大大夸赞了他一番,还让他当了三阿哥的老师。我记的,这个人个子不高,而且又干又瘦,一点也不像个风流才子,不知道人们怎么评的。”
      苏麻喇姑笑道:“你错会了,‘风流’可不是指相貌,是说人才华横溢,文彩出众。你只顾看人家的长相,不去注意才能,明天让你当了官,天下才俊岂不报憾终身?”

      “就算真投胎作了男子,我也不想当官,你们看看皇兄,天下事都得经他过问,有多累!”

      “不当官,你想做什么,难不成天天舞枪弄剑混日子?”

      孟紫岚接口说:“不要说十四格格,就是我也不想当官,凭这身功夫行走江湖,笑傲天下,岂不痛快?”

      这些话很合孔四贞的心意,她一听,立刻兴奋地说:“我和你一块儿去,我们双姝联璧,在江湖闯他一番事业,肯定比现在快活。不过,皇兄对贞妃情深意笃,别说让她离开,就是一天少见两面都舍不得,还破天荒让她住进乾清宫。以前别说其他妃子,就是乌云珠姐姐也没得过这样的恩惠。我把贞姐姐抢走,皇兄一定会恨死我。”

      苏麻喇姑没有说话,轻笑着转开头,孟紫岚脸色有些不自在,想分辩几句,又怕越抹越黑,只好把话咽回去,聊起别的。过了一会儿,太后派人来找苏麻喇姑,大家见天色不早也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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