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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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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酸痛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腐烂得有一股霉味的干草堆上。这里似乎是一间封闭的小屋,屋顶上有一卷裸露的交叉缠绕在一起头部分叉的电线,窗户被木条钉死了,屋子里很黑,不过对我来说视力比白天更好了,因为没有那些刺目的阳光。角落里有一张缺脚的木桌,上面是一盏废弃了很久的但仍有动物油脂残留的手提灯,玻璃罩已然破了个口子,从内散发出令人作吐的气味。
我试着站起来,但浑身乏力的很,突然左侧肩头一阵撕裂般的巨痛,我疼得弯下腰去。伸手摸去,从划破的衣服来看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划伤的,伤口很深,从左肩一直到中部脊椎处,所幸伤口没有毒。原本已经结了层薄痂,但由于刚才的动作扯到了伤口,那里好象又开始流血了。按理说我现在的伤愈能力是之前的几十倍,普通的伤口早应该愈合了,看来这凶器不是什么普通之物。我沾了些唾液涂到伤口上,希望有助于愈合。回头检查了所躺的干草堆,一块暗红色的血迹,仍有些许粘稠,看来我并没有昏迷太久。
我摸索着找了个舒服一点的地方坐下,地板很凉很硬,以我锋利的指甲也难以毁坏它,我开始回想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但头一直昏沉沉的似乎缺失了部分记忆般只要一思考就会涨痛,脑海中闪过几个零星片段,虽然连不起来,也大概能推测出前因后果了。我们是在一次赶路通过一片茂密黑森林的时候被袭击的,对方还不能肯定,但目标现在看来就是我,而我没有死,则说明我还有可利用之处。昏迷之前似乎看到路易斯受了重重一击,流了很多血躺在地上直哼哼,拉尔和莫林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很好地体现了吸血鬼的自我保护意识。他们应该还会回来救我,不过我一向不喜依靠别人。
我脱下靴子,从内层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刀片,一端弯曲制成的爪口正好派上用场。在门的下面我用爪口挖了一个小洞,因为建造年代久远,木质有点糜烂酥松,也不需要多大工夫。不过对方显然早料到了这一点,木门外面还包裹了一层厚重铁皮。不过如果他们更聪明一点,就会选择镀银而不是包铁皮,因为那个根本不堪一击。
我趴到洞口观察屋外的地形,现在太阳还没下山,突如其来的亮光差点刺瞎我久处黑暗中的眼睛。屋外没有人把守,他们似乎对自己很自信。正好,我会让你们对这种愚昧的自信付出代价的。从局限的外部情况来看,我是被关在一个小村庄里,这个小屋正在十分偏置的一个角落里。我等了很久也没有人从面前走过,那么大概这只是他们暂时歇脚的地方。这种偏僻的地方即使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当然这是蠢人才会干的事情。
中途有人巡逻过一次,不过他并没有发现门上的小洞,只是转了一圈拉了拉门把手就放心地回去了。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在我还是人类时,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孩;而对于吸血鬼而言,我更是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家伙。
在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的时候,夜幕降临了。
夜晚升起的薄雾给眼前的一切披上一件飘渺的华衣,而我的视线愈发清晰了。简单地利用了一个杠杆原理我就顺利地从小屋中逃了出来,由于久不进食我的体力不支,才一会儿汗就从额头上滑落,肩部隐隐作痛,回头一看发现伤口有点发黑,果然不是一般的凶器所为。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想必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选择了村庄前分岔口的一条小道拼命狂奔起来。这个村庄在一片森林边缘,显得很孤立,不过隐蔽性很好,分支路口很多,通向树林的道路很容易打掩护。
这条小道通向树林深处,越向前走去我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一路上都很安静,只听得远风从树间呼啸而过。似乎没有人追上来,休斯他们也不见踪影,更不安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在前方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总觉得我像是掉落在蛛网上垂死挣扎的猎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铺在暗处的蛛网一点点收拢,直到柔韧的蛛丝把我的喉咙割出一道道致命的死亡匕首。
卷起枯黄落叶的风吹起了那个男人猩红色斗篷的一角,他淡金色的头发在月夜下格外妖冶。不知站立了多久,只为我一回眸那划过心底沁出一阵凉意的惊愕。他的脸在月光映照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抿,那双眸子却不是我看惯了的血红色,而是晶莹的棕色带着露珠的光泽。
这个男人我从未见过,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带着血的妖魅之气,一不留神便会被迷了心智。我跌跌撞撞地朝杂草丛生的路边跑去,缠绕的荆棘撕破了我的衣服,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不深但很疼的口子。我拼命地向前跑去,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试图摆脱心中莫名的恐惧。
忽然脚下被一条突起的树根绊倒,我重重地朝树干跌去,被反弹到一旁的草丛里,只觉得背部一片巨痛好象快要断了。这时我看到一双黑色皮革靴以及那件猩红色斗篷的下摆,不用抬头我也可以肯定就是那个男人。在我疑惑他究竟跟着我有什么目的的时候,我的身体腾空了,确切的说是被他用单手揪了起来。我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一片棕色旋涡中,似乎要把所有光亮都吸纳进去。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眼前一黑,世界便失去了平衡般倾倒了。一路上昏昏沉沉的我只知道他在焦急地赶往某处,猛烈的风刮得我的脸生疼,听得两旁树枝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如同妖鬼在用他独特的嗓音吟唱华丽的咏叹调,唯一记起的是最后他浮起的那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再度醒来时已是在一间有着高高穹顶的巴洛克式殿堂里,那个有着棕色眼睛的男人安静地站在一张精美巨大石雕扶手椅边,那里坐着一个神情慵懒却有着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的男人,有一股莫名的强大的压迫感,我看不清他那处在阴影中的脸。我暗暗地感觉到,这殿里的人不只我们三人。
“你醒了,暮。”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轻冷得直刺入骨血。这时我看到了他那头凌乱的和我出奇相似的银色短发。
“你、你是谁?”我觉得我的舌头有点打结,不能流利地吐出完整的单词。
“可以说我是你的叔叔。”他死死地盯着我那仓皇失措的脸庞,“你的身上流淌着我吉密魑(Tzimisce)家族的血液。”
“吉密魑?魔王?!”对于各氏族古老权威的大家族我也有所耳闻。
吉密魑族是魔党的灵魂,长久以来为魔党氏族之首。传闻魔党吸血鬼凶残暴戾,杀人如麻,行踪不定,同道们一向对他们敬而远之。而多年前的魔血圣战消耗了双方太多的血裔,终于以血党掌握了主动权,而魔党被迫退出了他们生活了多年的家园。而沉寂多年的魔党并没有因为休养生息而丧失斗志,他们蛰伏着,等待王者归来的契机。而休斯他们似乎是归属血党氏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正是血党首领梵卓(Ventrue)家族派来领我回去的,是他们给予的我吸血鬼的力量,怎么会和魔党扯上关系呢?多年来处于平衡的吸血鬼世界的平和将在一转念间灰飞烟灭。
那个自称我的叔叔的男人估计就是现任吉密魑当家——安东尼!安东尼轻笑一声,摒退了旁人,此时殿堂左侧的壁炉里的火焰缓缓闪现。
从他轻柔从容的悠长叙述里,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吉密魑家族百年来的过往,无声的沉默中浮现的是战争中渗入泥土的高贵的血液,那里蕴涵的力量能够确保退居暗处隐忍着等待雪耻的爆发有着遮蔽天日的光华。我摊开手掌,看到苍白之下隐隐跳动有着微微刺痛的血管下那不安的灵魂,那里就是沉睡着沉寂的上一代那毁灭天地的力量吗?魔党以血为媒,代代传承,力量不会被凭空消灭,所以吉密魑的子孙即使在灰烬里也能重生。而我的血液却没有想象中的简单,魔族与血族冲突的矛盾却完美地融合使得它可以向任意一边进化,而被吞噬者将臣服并且贡献己方的力量精髓。我听见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的侧线滴落而溅起水花的声音,如同敲击在心脏上的铁锤,带有倒刺的弯勾。
而改变现在这一微妙平衡的,将取决于我选择哪一方。
我抬起头,从未拉满的墨绿色落地窗帘看去,一弯银色如钩,泛着隐隐的冷光。
远处,火光冲天,打斗叫喊声穿透清晨的雾气的屏障刺入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