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ch.58开裂 ...
-
夜愈见深浓，徘徊在黑暗地带的子民开始蠢蠢欲动，街道上已鲜见店家与民居的灯光，唯独习惯隐匿于角落里的男男女女横行过市，共赴另一段塞满脂粉味的艳丽旅途。
酒吧里的空气这时才变得浑浊起来，随着人流量的增多，男人与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扭杂在一起，扑鼻而来间叫人直皱眉头。
所幸安娜对于这种状况早有准备，少女特地找人和店家打了声招呼，内间的吧台被他们包下来了，不是他们队伍里的人一般是不予放行的。
少了外人的打扰，他们这个内圈子便显得更静了，一开始道莲他们跟着木刀之龙一块护送麻仓叶去酒吧，也不过是对少年的状况不放心罢了，加之他们与麻仓好有隙，自然不可能那么爽快的将麻仓叶交出去。
他们原本计划着要在这件事多为难为难麻仓好的，设想出来的对白很多，心里鼓了一口气，倒是来势汹汹的，谁知到了麻仓好面前却不懂得发作了。
他们被吓到了，亦或者因为麻仓好不自觉施加的震慑让他们脑袋在短时间内想不起任何东西。
所以他们才会哑口无言地看着麻仓叶被麻仓叶强扯入怀里，紧紧搂住不放。
霍洛霍洛惊恐得两眼发直，怔忡地看着偎在一起的两人，张着嘴巴竟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 如果换作是平常的霍洛霍洛只怕早已这样惊叫出声了，可是现在的少年却恰恰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脸色好不青白。
他旁边的道莲神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过是比他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即使在一开始露出破绽，仍以最快的反应速度圆了过去。
麻仓好与麻仓叶的拥抱还在持续，接连的视觉冲击使得道莲在思觉部分麻痹之下还能分一下神冲已经自顾自走到他们这边来的安娜瞥了一眼。
“你确定他们只是兄弟？”当道连吐出这句话时，道莲看上去还是相对平静的，少年的口吻淡淡的，倒很有旁观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自觉，唯独特意着重强调了之间的两个字，一双眼眸微微抬起直直地瞅着安娜，似乎是希望少女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安娜瞟了他一眼，依然没有将情绪写在他那张冰雕似的清丽容颜上，她静静的在道莲身边站定，习惯性地选了一块墙壁默默地靠了过去，当一切动作停止以后，才轻声应了一句：“看出来啦。”
道莲的视线根本没有因为少女的停留而有半刻偏转，他依旧极为专注地盯着前方的二人，同时应道：“我又不是霍洛霍洛。”
这还真是个一针见血又含蓄朦胧的回答。
道莲当然不是霍洛霍洛，他没有其他人那种乐观到天真烂漫的心性，有些事情没有直白地说出来，并不是就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大家族出来的孩子，总是要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的，巧克力爱情看见麻仓好和麻仓叶两人如此亲近，大多也只是会小小地感觉不舒服罢了，道莲却是能一眼便知道他们之中存在的是什么联系。
彼此都是聪明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且麻仓好似乎根本没打算遮掩，安娜也不觉得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便懒懒的又抛出了话题。
“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倒真让人摸不清头绪，道莲条件反射似的蹙了蹙眉头，看起来也像是对安娜这番话心存疑惑。
不过少年倒不是觉得安娜贸贸然这么说他有什么大问题，而是他着实好奇安娜是以什么心态问出这番话的。
道莲不是瞎子，即便安娜表现得再隐忍再疏漠，她对麻仓叶的付出他通通看在眼底。
“这个女子必定是很爱麻仓叶的。”道莲这个念头从未动摇过，而今见安娜能够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谈论麻仓叶和麻仓好的纠葛，不禁有些好奇少女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将伤疤剖出来。
他并不确定此时回过头自己会不会捕捉到些信息，在他的印象中恐山安娜一直都是个谨慎过头的女人，她的自控力之强往往叫其他人无可奈何，因而道莲在转过头前其实也没有抱多少期望。
然而不知道是连日来的疲惫已经彻底摧毁了她固守的那份自我克制，少女在靠到墙壁上之后，竟似是找到了稳固依靠一般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她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狼人满身风沙，却因为心中的一口气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身的劳累，唯独对着钢筋水泥砌成的墙壁才可找到安全感。
她如同回到栖息之处一般慢慢褪下一切防备一切伪装。安娜似是被冰层覆盖一样无表情的面容终于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安娜好像在强忍某种痛楚一般紧紧闭着眼帘，她蹙起的眉梢间似乎有从深处蔓延出来的忧伤在迎着空隙奔涌，使得原先浅浅的一点心绪在他人视觉的习惯性修饰作用下显得更为深刻。
少女苦苦忍耐不愿发作出来的伤痛在那份深入骨髓的怅然驱使下渐渐进化成了一种厚重的绝望。
而人一旦绝望到某个程度，便是真的心如死灰，冷若明镜了。
所以安娜才可以以完全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的语气，淡淡的向道莲陈述麻仓好与麻仓叶的那些事情。
“真是强悍呢...女人这种生物。”道莲难得在心中慨叹，这么反复念叨的话大概也能将之当做是自我催眠的咒语，那么心底里那份持续发作的隐痛大概也能慢慢消退吧。
他们作为边缘人自身的情况都已受到不小的影响，麻仓好此时环抱着麻仓叶，内心虽然仍然被盘曲/纠/结/的愁绪搅得心烦意乱，但当麻仓叶不再挣扎，转而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边时，麻仓好即使知道心中的那股烦闷并没有彻底消失，心情却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燥乱，进而慢慢平复下来。
麻仓好向来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他清楚麻仓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又在他的情绪导向中起着怎么一个作用。
那个少年能够轻而易举的让他焦躁起来，自然也能在不言不语中起到镇定剂的安抚作用。
麻仓好甚至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每当接近麻仓叶身体便会自动自觉放松下来的”条件发射，麻仓好阖上眼睛，懒懒地在麻仓叶的耳边轻轻蹭了蹭，感觉到怀里的重量居然一点一点地增加，而抱着的人也慢慢地依搭过来，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笑意未达，但也比刚才的紧绷要和缓很多。
他稍微松了松手，麻仓叶果不其然地顺着重力向下滑，浑身软绵绵的，只得依靠麻仓好抬手支撑住他的体重，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实打实的将失去知觉的麻仓叶抱在怀里以后，淡淡的愉悦来得快也去得快。麻仓好在医术方面的造诣还是足够深的，麻仓叶才出来一会便不消声色的在他自身都未预料的时间点上昏睡过去，要不是因为少年实在太过劳累，就只能单方面归结于少年愈发叫人忧心的身体条件。
“他的身体不能再拖了。”麻仓好首先想到的正是这一点，为之担忧的却也不仅仅是这一点。
情况看上去还不算太糟糕，至少麻仓叶最后还是乖乖呆他怀里没有闹得要死要活的，麻仓叶虽然对先前少年的极力推拒心有郁郁，却也不敢遵循往日做法蛮行霸道。
面对着这样的麻仓叶，正常人是很难真的发起脾气来，更何况现在站在那里的是要为麻仓叶的病症背上最大责任的麻仓好？
如此细想，麻仓好总觉得脑袋那根弦又进一步收紧，乃至于再次让人被动地品尝那种真真发作的酸痛了。
少年抿了抿唇，如同自嘲一般微微压出了一丝苦笑，然而此时此刻，麻仓好好像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好演员所所应该具有的责任心，连基本的该摆在面上来迷惑大众的神情都懒于刻画了。
于是当他抬起眸来时，众人能够看到的是，他的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可让人窥探到底里的神色，缺乏情感温度的容颜有些漠然，比先前要少了许多生气，乍看之下有些死气沉沉的，唯独一双眼睛在冷肃之间透着清幽的寒光。
一时间，所有都觉得千年前的那个麻仓叶王又回来了一般，不由自觉地微微颤抖。
连安娜都惊得兀地睁大了眼睛，一脸恍然大悟。
难怪麻仓好平日里就算在知晓他本性的人面前都从不放下自己的伪装，如今看来那些自以为明白的人大概都摸不清麻仓好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
在安娜的认识里，她一直以为麻仓叶王被分离成了麻仓好和麻仓叶的话，继承了本我记忆的麻仓好还是会受到影响的，而这个时期的好已经下意识地去营造自己的新形象。
一笔一笔地在自己空乏得只剩下一张冷艳的面皮的脸上重新涂抹上其他的泽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安娜无从得知，当安娜见到麻仓好时，映在她视网膜上的已经是某人精心雕琢出来的完成品了，在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之前，就算大家都清楚眼前之人身上流淌的是最正宗的妖魔之血，一时不防之下总是会被他骗到的。
安娜原以为这种做法源自麻仓好转世这么多年都摆脱不了的恶趣味，现在真正看见他的“素颜”，才知道这么繁琐的伪装确实是必要之举。
千年的沉淀或者能够在局部上为叶王的灵魂增添了某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本质上却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一脉相传的东西很好地寄予在了麻仓好的身上。
千年前麻仓叶王的那份冷酷与阴郁非但没有自麻仓好身上消失，反倒被漫长岁月带来的空虚助长得愈见有燎原之姿，恰时首次暴露在阳光中，如漆黑的深渊一般叫人望之生畏。
少年转过脸来，面上难得见不到一丝表情，以极淡的语气轻轻地道：“我要带他走。”
“......”这下子安娜不叉起双手抵着墙了，眉毛一挑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冷嘲热讽：“凭什么你说带走就带走啊！”
然而她都没来得及开口，视线正面与麻仓好相接时，恰好撞见少年从垂头到抬起眸来那一瞬间眼神的转换。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那般期待过麻仓好如从前那般调笑觊觎玩闹世间的，总是摆出似笑非笑嘴脸的麻仓好虽然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厌烦，但也不会像现在安娜看到的那个这般让人浑身冒冷汗的。
麻仓好的五官非常精致，这一点安娜早就知道了，对自己各方面了解颇深的麻仓好就曾经无数次对自己秀气的容颜多加利用，好让自己在行动上事半功倍。
长期见到麻仓好这样一张嘴脸，虽然心知少年的表情都是假的，也仍然会对之习惯吧？
当真正见着麻仓好剥离一切伪装，以本我面对他们时，安娜才感觉到“怯”。
难怪麻仓好对其他人说话时总会习惯性的将疑问句硬掰成陈述句。
像他这种人生来就该站在金字塔上俯瞰世间，冷眼应对人间冷暖的。
麻仓好真的非常强大。
少年的这种强大若是衬着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副温和有礼，同时又有些自负自傲的面容兴许很容易会被人忽略掉。
然而一旦麻仓好将所有粉饰卸掉了以后，那种只有上位者才会拥有的压逼感再难逃脱。
威势。
安娜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千年之前毁灭了麻仓叶王还是千年以后决心再次杀死他的麻仓家都会这么害怕这个传说中的男人了。
这不仅源于力量的强弱，更是气势上的强弱。兴许先前的那些人不敢轻易与麻仓叶王的视线对上，气势不单单是因为麻仓叶王生来就拥有灵视的能力。
麻仓叶王的眼睛，很空。
第一眼望过去，安娜下意识地觉得那大概是一潭死水。
黑黢黢的，没有温度，没有波澜，藏在暗夜里，即使一直被凉风涤荡着，亦敲不出任何涛声。
那里边很深很深，岁岁年年，也许积聚了无数的污垢，在底里烂成了一地混沌。
盐分一点一点增加，水一天一天冷下去。那里再也泛不起任何东西，自然也映不出任何景致。
唯独那深得叫人触目惊心的墨黑，在烟雾迷离之时仍旧蛊惑着他人，俯仰之际，似是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一般。
难怪他行事乖张没有半分规矩，这样的人...这样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人只怕随意地说一句话，都会在他轻轻一拨之下变成现实吧。
麻仓好，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闭了闭眼，安娜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一下一下地弹送着麻痛了。
“好吧，随你想怎么就怎么样，我想你也不需要我的答复的。”安娜的说法很实际。
没有像平常那般以较为能让人接受的表情作回应，少年脸上没有漂浮过纤毫情绪，在得到答复以后，果断地蹲身，扣住了麻仓叶的膝盖弯，接着猜微微压低一边肩膀，好让已经睡过去了的麻仓叶以较为舒服的姿势被他抱起。
“啧......”见他搂得那般顺手都已经习惯得不打招呼了，安娜下意识地嗤笑了一声，如此一来倒是恢复了些本色。
麻仓好对此没什么反应，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但还是放足了面子给安娜，轻声地说了一句：“还有什么要求么？”
“说得好像施舍一样！”道莲在心中都忍不住吐槽了，安娜却相当冷静，应该说...她潜意识里还是先将自己当做是麻仓叶的保护着，之后才是那个喜欢麻仓叶的人，所以才不觉得被麻仓好这个“情敌”这么说是受到冒犯，而是第一时间想尽办法为麻仓叶谋划。
安娜抬了抬下巴，与麻仓好对上时眼神不禁也凛冽起来，刻意沉了沉声音，道：“带走可以，但是必须每天都带他到我们这边坐坐，他现在的神智还不清楚，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道莲原以为被人说到这份上，麻仓好总得会给出点反应了，谁知少年却还是以一种极其正色却也极其冷漠的面容对着他们，眼睛也不眨的，只是直直地看着安娜。
但是，他的眼神好似比刚才要来得深沉许多，淡淡地扫过来时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压过来，直刺得人忍不住撇过眼眸。
又是一个他完全没有见过的回应。
安娜强忍着压力顶过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对安娜有些赞许还是他自身也不打算在这方面计较太多，沉吟了一阵之后，麻仓好突然说道：“知道了。”
安娜为之挑了挑眉，她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麻仓好已经对她妥协，他最多是懒得和他们这一群人继续浪费时间罢了。
解决了所有事宜以后，麻仓好再也没将目光往安娜那边挪动一点，他小心翼翼地横抱著麻仓叶，即刻便抽身离去。
少年的眉眼间寒冰未削，眸光萧寒得近似枪剑，然而唯独当视线扫过在少年熟睡时的容颜上时，不自觉地，他停留了下来，如同被魇住了一般，根本无法自主的将目光从叶的脸上割开。
那一刹那，他的嘴角微微翘着，笑意清浅，却动人。
谁人可以否定，这不是旁人所说的命中注定的那一刻间，爱上某人时时最直观最美好的半点花火呢？
安娜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叹道：“糟糕了，他这一次是认真的。”
==================
作者有话说第60章 ch.58开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