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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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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永乐浑身浴血,
将刀死死攥在掌心,虎口早已绽裂,
鲜血自指根蜿蜒而下,顺着手背浸透刀柄,
又在她疾步间甩落泥地,溅起一簇簇暗红泥点。
她已不记得从什么人手上夺下这把刀,
心里只记得握紧刀不能松,
刀落之时,便是她命尽之刻。
脚下是被雨水浸透的软泥,每一步都似踏在崩塌边缘。
肺腑如被烈火烧灼,每一次喘息皆带撕裂之痛,她却不敢停下。
身后杂沓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夹杂恶意的呼喊,仿佛随时要将她吞噬。
她垂目看向自己。
外套早已撕裂一大片,残布参差。
里面的卫衣也难辨原色,只有片片暗红血迹交错,
有些已干涸板结,有些正被雨水重新晕开。
红发湿漉漉贴在颊边颈侧,沉沉下坠,
那颜色在暮雨昏光中格外刺目,像一层难以洗净的血痂。
她可以毫不费力想象自己此刻的惨样:
凄凄惨惨,狼狈不堪,像被驱逐至荒山的困兽。
而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干净体面地站在这个世界的阳光里。
如今,却只剩野狗般被人驱逐追赶的命。
岑永乐神思恍惚,一切都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分明前一刻,她还在医院。
病房寂静如常,四壁白得刺目。
窗帘半掩,午后的光落进来,在地面上切出规整的影子。
监护仪规律作响,滴滴声平稳而机械。
她将水果放在床头小柜,又为花瓶换了清水。
然后拉过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像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今天外面出了事故,”她随口说着,“路上堵得要命。”
床上的人闭着眼。
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岑永乐知道,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对任何声音、任何触碰做出过回应。
她继续说着一些琐碎的事,
说又有哪个同事跳槽了,
说楼下那家咖啡店换了老板,
说自己头发有点掉色了,下次来之前可能得补染。
说到这里,她还笑了一下。
“等你醒了,”她语气轻快,“第一件事就是拖你去染头发。”
病床上的人当然不会回应。
岑永乐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角,指尖在布料上停了一瞬。
那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掠过一种极淡的不安。
可没等她细想,眼前景象骤然撕裂!
没有光,也没有黑,只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失重感,
她就像一个滑稽的动画角色,被选中后从现实的背景里一把拽了出去。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
再睁眼时,已在深山之中。
她猛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如溺水初醒。
空气寒湿,浸透草木泥腥之气。
周遭不见病房、无仪器、无药水味,
唯有古木参天、乱石嶙峋、远山云雾缭绕…
天色阴沉,山雨欲来。
她怔了片刻,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冷静而机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宿主进入异世界】
【任务指引已启动】
【前往深山,寻找命定之人。】
“……?”
岑永乐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
“谁在说话?”她皱起眉。
没有回答。
那声音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调没有任何变化。
岑永乐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什么任务?谁给的任务?”她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你在哪?出来!”
这一次,机械音换了一种说法:
【宿主已被选中,协助系统完成攻略任务,将会得到丰厚奖励。】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荒唐。
“什么东西?”她几乎要笑出来,“也配来选我?你这是绑架,滚啊!”
【请宿主按照指定路线前进。】
她脑海里亮起了一个极其显眼的标志,
像是被强行贴在视野里的箭头,冷冰冰地指向深山更深处。
岑永乐看都没看一眼。
“我最后说一遍,这是绑架!”她咬着牙,“现在、立刻、马上,把我送回去。”
系统没有回应。
它只是冷漠地重复提示,像一台只会执行程序的机器。
岑永乐站起身,刻意朝着与那道标注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警告:偏离路线将导致不可预测后果。】
岑永乐没再对无法正常沟通的未知事物进行回应,
她需要的是信息,而不是命令。
远处有炊烟袅袅。
那是一种极其普通、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景象——有人居住的痕迹。
岑永乐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她走近,发现这居然是一个村落。
她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停在村口,保持着一个不算危险的距离,
举起双手,用最简单的词汇和手势表达自己没有恶意。
有人站在屋檐下看她,有人从窗后探出头。
岑永乐看着这些衣着简陋、穿着“古装”的村民愣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而村民们看着她,也像在看着一个天外来客。
一个怪物。
低声的议论像风一样在村子里扩散。
目光里有戒备,却还保留着“人”的犹豫。
直到一个孩子忽然尖叫起来。
“妖怪——!!”
那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刀,狠狠划开了空气。
下一瞬,一块石头砸了过来,擦着她的额角飞过,在她身后的地上碎开。
有人后退,有人惊呼。
更多的人,却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恐惧像被点燃的油,一瞬间蔓延开来,迅速发酵,转化成一致而狂热的敌意。
“红头发的——”
“是来吃人的!”
岑永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却发现退路不知何时已经被堵死。
木棍、铁叉、石块,一齐对准了她。
视线里,再也没有一个“人”的目光。
系统在她脑中冷静提醒:【建议撤离。】
岑永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看着一步步逼近、无隙可逃的包围圈,
看着那些写满恐惧和愤怒的脸,
在心里回了一句:建议别建议。
她终于意识到,人们的目光始终死死定格在她的头发上。
不是她说错了话,
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只是那一头红发。
在原来的世界里,那只是她随手染过、又懒得补色的头发。
去医院看朋友时,她甚至还拿这件事开过玩笑。
可在这里,
红发,是非我族类的异端。
这里恐怕也不是什么文明开化的地方。
难道真是异世界?
粗糙的手指抓住她的衣服,有人用力扯她的头发,像是在确认“妖怪”的真实性。
怒意一点点堆积。
不只是愤怒,
还有害怕,
还有一种被彻底否定为“非人”的屈辱。
她想起系统的声音,
想起荒唐的任务,
想起陌生的世界,
想起病房里那张安静的床。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层层叠加,却无处宣泄。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个世界,根本不听她说话。
她暴起反抗,
下一刻,力量从四面八方压了下来,她的手腕被反剪,绳索狠狠勒进皮肉。
她被拖向村中心,那里的柴堆早就垒好,干燥、整齐,像是为某种仪式准备。
火把被点燃。
热浪逼近。
火舌舔上她皮肤的瞬间,剧烈的疼痛像利刃一样割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一个无比迫切的事实,赤裸裸地砸在她脸上——
她会死。
她看着围观的人群。
他们是真的相信,她该死。
岑永乐忍着疼痛,一点点挪动身体,主动把绳索和身体的一部分送到火焰里。
怒意和痛意一起在心里翻涌。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烟呛进肺里,她拼命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风声呼啸,雷声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天穹之上翻身,
下一秒,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狠狠砸在火焰上,白烟升腾。
火势被迅速压制,还好绳索已经被烧得差不多,
她用力崩断岌岌可危的束缚,重重摔在地上。
泥水灌进口鼻,她却顾不上疼,翻身爬起就跑。
村子里一片混乱。
有人跌倒,有人尖叫,有人冒雨追上来。
她逃了,
却没能完全逃脱。
理智在某一刻彻底断裂。
她抢过了一把刀。
世界在她视野里收缩成一条线,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她挥刀,
没有犹豫。
血溅进雨里,又被迅速冲淡,却不断出现。
她听不清尖叫,也听不清哀嚎。
只知道,必须活下去。
最后,她把刀抵在一个男人的喉咙上。
就是这个男人,下令把她绑上柱子烧死,像中世纪猎巫一样离谱。
“说,为什么杀我?”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她终于听到了答案。
怪异的发色是妖族的象征,
是灾难的预兆,
他们不是在杀她,
他们是在杀“可能发生的灾难”。
岑永乐几乎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到了一个已知历史没有记载、还存在妖族的世界。
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不可能杀完所有人,只能先退到深山里,从长计议。
此刻她体力被彻底榨干,但只要刀在手,她的气势就不会落于下风。
她挟持着那个显然在村里有些地位的男人,逼着他们交出食水,不准跟随。
如果有条件,她可能还会要一辆直升机和一箱不连号的现金。
不是…
她真的是良民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山里,深山入口像一张张开的口。
雾气弥漫,寂静异常。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路线修正完成。】
岑永乐没有回应。
她踏入深山,
雨势减缓,淅淅沥沥的细雨落下,她把刀抵在村民后腰上逼对方带路。
如果有危险,就让他先死。
再说一遍,
她真的是良民。
所以,这一切都是系统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