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妆奁•丑君》蓝翎雨藉

3、伽摩九音

　　“你叫什么名字？”小镜探头打量那个蒙着面纱的琴童。
　　“小姐，我生得丑，你叫我阿丑就行了。”那人跪在地上，虽戴着面纱，却还是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阿丑多难听！你是琴童嘛，要起个好听点的名字……”她托腮半晌，“丑……丑……就叫丑君如何？”她上上下下地看，希望能透过面纱看清楚他的表情，只可惜徒劳无功。
　　“小姐喜欢就好。”
　　“伽摩琴性魔，一般人碰不得。就算是有缘之人，未顺从魔性，手指轻触也要浑身刺痛，长逾数月。你，受得了吗？”小镜仔细地盯着这个奇怪的琴童，希望看到他浑身筛糠般的窘状。
　　岂料他只是直起身，抱住小镜座前的伽摩琴，咬牙道：“小姐，你看到了，我不怕！”双手双腿已经颤抖得身不由己。
　　小镜接过琴，袭向他的面，掀开他白色的面纱，欲仔细瞧一瞧他的真面目。
　　面目狰狞，肌缕纠葛，仿似无间恶鬼，五官难辨，苍白的唇上一片血痕。
　　她惊呆了，伽摩琴铿然落地，眼前的男子以手遮面，低头跪在地上摸索布巾，仓皇无措的模样。
　　她厌恶地抱着琴逃开，心想隔日一定要求红姨替她换个琴童。
　　仲夏的鸣蝉不知趣地聒噪，小镜自梦魇中惊醒，汗透重衫。她慌慌然跑出门，跌进红姨的房间。
　　“红姨，这个琴童太丑，可不可以给小镜换一个人？”声音颤抖中还带着哽咽。
　　红姨燃着灯烛，绾住青丝：“小镜，红姨这么做自有红姨的道理。这人与魔琴同气，性戾，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助你早日习得九重魔音。”她握住小镜的手，“小镜，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在历练情关之时对身旁的人倏尔生情，九重魔音功亏一篑。”
　　她笑了，映着黯淡的烛火似一幅泛黄的美人卷：“小镜，红姨一错，不可以让你再错。你可明白红姨的苦心？”
　　夏夜的荷塘清露，若人流波的眼，晚风洗过的净洁。白衫子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进院落，影子映在荷塘水色间，蓦地一声悲号，转身抱住杨柳的树干将脸向树上撞。数不清多少下，就像是数不清夏夜里的鸣蝉究竟叫了多少声，不知道何时疲累，直至白布上血迹斑斑仍不肯停歇。
　　他的脸面擦过杨柳的年轮，擦过树上斑驳的纹路，掠过低垂的柳叶，恍惚之间发现，世间上最留不住的便是年华。
　　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是他一生的悲凉，是小镜看见他时厌恶的神色，是小镜永远拒绝和他对视的眼，是小镜对着楼外少年英雄倾慕的表情。
　　他都明白。可这爱无论历尽多少的苦，那个人也不会知道。
　　金针刺髓般的痛，轮轮回回地上演。伽摩九音弥散的不仅仅是邪恶，更是折磨。尽管痛不欲生，但他愿意，甚至希望这九重魔音就这样练下去，一辈子练不完才好。
　　是疼是苦，只要她一个眼神，哪怕缩水到没有感情，都好，都不痛。
　　骨髓上镌刻着流逝的年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他用自己的感情画地为牢，宁愿坐井观天，只为能一直看着那片不断循环的春夏秋冬，里面有一个女子，叫小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