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朔拾遗》竹已开花

15、行走

　　九马画山？何然一匹马也没看出来，却不好意思开口去问程澄，背着书包撑着阳伞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几乎变成冰块的矿泉水跳上布满鹅卵石的滩头，冲着船上几个人挥挥手，背对着阳光顺着河岸向下游漫步。
　　游艇很快转过悬崖再不能见，何然伸长舌头向载着程澄的游艇装了个大鬼脸。没良心的东西，MM我担心得你要命，你偏偏不领情！干嘛，装酷啊！
　　愤愤的心一转向对岸峰峦便将人间苦楚忘在了脑后，原来，真正的漓江山水要在岸上看的。
　　优雅的山形在蓝色的幕布下描绘出绿棕色的轮廓，这轮廓很平滑却有很朦胧，晕染的黛青在这朦胧的轮廓下渐次铺开，墨绿、松绿、天青、赭绿，由远及近，层次分明却又浑然天成的杂糅一处，辅衬着喀斯特地貌的石灰岩，大气中不失婉约，含蓄中透着豪放。一带江水环绕着无尽的山峰，曲折回旋，变化万千。纯静的空气中只有江水拍岸的声音，就像一曲只有古筝和洞箫的古典合奏，古筝悠远流长，洞箫若隐若现。
　　“哇！真是，不可思议！！可惜那家伙看不到的。哼，跟我治气，吃亏了吧？！哎，就算……他也……”
　　心口没来由的被紧紧抓了一把，何然紧紧蹙起眉头。一想到程澄失手滑落轮椅的样子，想到他貌似毫不在乎坦然大度的神情，想到他那么多的无奈，以及他不得不以所谓“坚强”来面对这些无奈，何然只能一个人立在江边，任由自己心痛，然后长长叹一口气。

　　江畔的滩地开始还很干净，只有光滑的卵石和杂生的灌木。走了一会儿便有一股难闻的近似于垃圾的味道传过来，何然蹙着眉向前走去，眼前出现了一团一团的垃圾，垃圾堆中间居然还支着一顶野营帐篷，一对情侣正在帐篷前后收拾着行李。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漓江徒步路线上的宿营地？天啊！幸亏没有大脑发热听信网上的旅行贴士，把自己美好的野营初夜献给这块肮脏的空地。
　　掩着鼻子匆匆穿过这片垃圾场，把白眼留给两个不可能认错的环境破坏者，江畔的徒步路线很快就到了尽头。要上岸才行了。
　　准备转换路线的时候何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一块狭长的沙洲，退回去至少要走十分钟，好在前面就有一位摆渡的老人等在滩头上，何然几乎要怀疑这块沙洲是他老人家开出来的了。
　　摆渡老人很好心，远远见到何然在沙洲上徘徊就长声呼喊：“到头了，过不去了！”何然笑着使劲点头，望了一眼对面的悬崖，向着老人走去。
　　隔开沙洲与河岸的水流只有七八米宽，腐朽的竹排或许与摆渡老人一样的长寿了，在几乎静止的水中缓缓的推向河岸的软泥。
　　离开竹筏前何然从背包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她不知道该给老人多少，迟疑了一秒钟，老人已经笑嘻嘻的从她手心抽走了一元纸币。何然便也对着年迈的老人一笑，把剩下的钱塞回去跳上河岸。
　　向前走了五步便听着老人用沙哑的声音高喊着：“走那边，那边！先绕过去才能上岸。”
　　“那边？”何然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前面还有一处低洼的积水。
　　“谢谢！”
　　大声道谢，大步开路，大大咧咧的踩着湿泥攀上三米高的河岸，冲着仍然向自己张望的老人挥手作别，顺着泥泞的道路继续前进。

　　手表上显示的北京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七分，计算一下时差，应该是当地时间正午过后吧。真倒霉，又被他说中了！
　　岸上的小径因为前夜的阵雨而有些泥泞，为了尽量少沾些湿泥，何然只能跳着脚选择看起来比较干爽的地方下脚，只一会儿就香汗满面气喘吁吁了。
　　驻足下来躲进老槐树的阴影里，透过森森叶影向下望去，漓江又变得黄浆滚滚一点也不可爱了。
　　真是个爱闹脾气的孩子。
　　一点也没有自觉性的何然冲着无辜的江水吐了吐舌，耸耸肩将背上热烘烘的大书包拱开一点，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让流动的空气带走背上的热气，喝口水，抹掉额上微汗，调整呼吸，以专业运动员的心态步向前方。

　　爬过很多次山，去过很多地方，特别喜欢户外运动的何然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老了……只走了十分钟不到，脚下就开始发软，脸上热的像在吃火锅。呼！停下喘口气吧！
　　这种艳阳高照的中午，只有像何然一样没有经验的笨蛋才会选择“徒步”这种方式来欣赏漓江山水。前前后后蜿蜒曲折的小径上没有半个人影，右手边是一片片的果园，森森的全是不会说话的树。没有风，就没有树的低吟。有热气，却没有乱蝉嘶叫。
　　这就是真实的单人独行，没有人打扰，没有人催促，也没有人陪伴，没有人鼓励。如果，仅仅是如果，在这片蔓延无尽的果园里，有个正在照看水果树的农民，他看到了孤独的我，他……
　　何然生生地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飞快的环顾四周，没有人气也没有人影，入目的只有绿色生命。可是，谁知道……
　　按下绿色的YES键时，何然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对方在铃声响过四遍后才接起来，急切等待的何然第一声几乎是在尖叫：“你怎么才接啊！”
　　“怎么了？！何然你还好吧？”电话那边的声音也陡然激动起来，大声叫着。
　　这一嗓子倒让何然宽下心来，长长吁一口气，连声安慰程澄：“我没事儿，就是，突然，有点儿胆小。”
　　“噢，吓我一跳。别担心，漓江沿岸的治安一向很好，从来没出过事故。你放心大胆的向前走吧。我这就折回来给你护航，好不好？”
　　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何然还是很顾及的自己的独立形象，马上拒绝：“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可以走到的。”
　　“你确定？”讽刺与嘲笑交响曲。
　　“一定确定以及肯定！”
　　“好好好，我知道了。别走过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还在船头看风景？”存心的。
　　“没有啊，我被太阳烤化了，现在冰箱里面塑形呢！”
　　何然哧的笑出来，念叨了一句：“活该！”电话里也是一阵轻笑：“好了，长途加漫游，等会儿见。”
　　“讨厌你！”
　　笑声合奏。
　　“慢慢走，现在很热。要多喝水，不要怕出汗。”
　　“嗯，谢谢程老师。顺手给我做个冰淇淋！”
　　“好——！BYE！”
　　“BYE！”
　　挂掉电话，长长吐一口气，虽然已经没面子了，不过事关性命，面子以后再找回来就行了。痞痞的吹着口哨，踩着进行曲的鼓点，愉悦的踏上漓江徒步精华之精华的最精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