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何处去》阡上陌

4、第四章

　　这日清晨，墨白刚梳洗完毕，萧奈何便遣人来叫了墨白去前厅用早点，墨白便随那人去了。
　　到了前厅里，却发现与萧奈何一起坐在桌边等着的，还有一妙龄女子，年岁怕是与自己相去不了多少。墨白也不问，挑了个与他二人相对的位子便坐下了。
　　萧奈何也适时的开了口，指着自己身边的女子道：“小姐，这是小女，叫萧翎，差得两年方才及笄。”
　　不等墨白做了回应，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爹！这位就是鸢儿姐姐么！翎儿才见就觉得欢喜得紧呢！”
　　萧奈何回瞪了萧翎一眼，破口道：“胡闹！休得无礼！”
　　墨白也不恼，只觉得这小妮子率真的很，当下也笑着调侃起来：“不打紧，我看着翎儿妹妹也是喜欢的紧，看来日后我是有个伴儿了。”
　　墨白不说这些尚且好些，这番话下来，倒叫这萧奈何是当起了真，满脸感激兴奋道：“如此真是小女荣幸了，就让翎儿跟着小姐，里里外外也帮衬着小姐些。”恨不得起身对墨白作一揖，求得二人结拜为了姊妹才是更好。
　　没待墨白反应过来，萧翎也赶紧出了声：“那感情好，我一定要带着鸢儿姐姐好好逛逛这宁桑城！”
　　“翎儿！不准碍着小姐！小姐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哪儿像你，成天介儿地在外头跑，跟个疯丫头似的！”萧奈何责备道，语气里却仍是掩饰不住的宠溺。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承欢在爹爹膝下。墨白不禁有些触景生情。想来最近总是情不自禁地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呢。以前尚在青丘山的时候觉得靠着这些回忆就能活着，如今回到杜家，不想却是这些回忆，直叫人心里闷得发酸，回忆终究如幻想般，成不了真，唯一的区别，大概也只在已经和尚未之间了。墨白想着，不忍打断这画面。
　　“爹爹！翎儿只是想陪着鸢儿姐姐嘛！再说了，老待在屋子里多没劲呀！是吧？是吧！鸢儿姐姐！”翎儿迫不及待地转过头问墨白，似是邀功般，活脱脱一副调皮少女的模样。
　　墨白有些想回了萧奈何和萧翎的这个请求，在山里这么些年，到真是清净惯了的，要是身边儿跟着这么个丫头，倒是该不知所措了。不过对于拒绝起这样一个不饶人的小姑娘来，墨白似是更有些不知所措，不免自嘲还真是在山中待了这么些年了。
　　还不等墨白开口，这萧翎倒又接了话茬过去，举起小手作起誓状道：“哎呀！鸢儿姐姐！你就答应了嘛，翎儿保证该安静的时候一准儿安静着，鸢儿姐姐乐意了才带你逛这宁桑城呢！”
　　墨白回望过去，只瞧见对面一老一小期盼的眼光，心下恍惚，便也笑着默认了。

　　这一顿早点便在翎儿百灵鸟儿似的叽喳声中结束了，离席时翎儿又嚷着要带墨白到这宅子四处看看，这一提议却叫萧奈何有些尴尬。按理说，这宅子如今本就该是墨白的，自家这小妮子却忒不识好歹，真正的反客为主。墨白倒不在意，欣然应允了，只是想着再重新好好将这宅子看一番。不管萧奈何的眼色，萧翎领了墨白便欢天喜地的一路去了。

　　每每经过一处屋舍，萧翎便会作一番介绍，不为彰显自己对这宅子有多么地熟门熟路，却是让人看出了这丫头平日里果真不是个闲得住的主。
　　“鸢儿姐姐，你瞧，这儿是主厅，平常爹爹接见人就是在这儿呢！”
　　随翎儿往前走，在正门处自是见到了主厅。
　　是啊，爹爹就是在这儿待人的，还训斥过我不懂规矩见着那个满脸胡子拉扎的叔叔非得喊爷爷呢。
　　进得主厅，不等墨白将幼时的无知细细回味起来，萧翎便牵了墨白的手出了这儿向后走去：“这儿往后呀，有个议事厅，要是有其他元老爷爷们来了，爹爹就和他们在这儿议事！”
　　元老爷爷们？呵呵，是了，14年了，元老叔叔们有的已经成了元老爷爷了吧，只不知人老了，还会不会在议事时和掌门一起调笑杵在议事厅门口不肯走的自己，说是少主将来必定是个有担当的掌门了？还是说像二叔一直以为的那样，个个都成老冥顽了？
　　“哝，这左手边呀，就是爹爹的书房了。”
　　不等墨白再回忆，萧翎便抬手指了左边的那屋子迫切道，似乎这杜家宅子有多少屋舍，怕介绍不完般。
　　“右边这屋子如今空置着，也无甚用处。”萧翎继续道，“只躺着一张琴，想必以前是作琴房用的。”
　　奥，是了，爹爹说了，右边厢这屋子要专门作鸢儿的琴室，等将来鸢儿琴练好了，闲来小奏一曲，琴声飘进书房里，爹爹听见了就不那么劳累了。
　　可笑的是自己至今都只是略懂音律，弹琴，更是早已忘记。
　　轻轻地推开那扇木门，吱呀一声，有些空远，抖落了些许尘埃，沐浴进门口投射进的阳光里，奔腾着，翻滚着，却无声着，甚至不能奏起一段残曲。
　　屋子其实并不大，举目已经将屋内摆设尽纳眼底，桌案上那张落霞琴，似是唯一。
　　进屋良久，萧翎见墨白并不说话，只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似是想到什么，自己也豁然开朗起来，“鸢儿姐姐，这琴，莫不是昔日里你抚的？”
　　闻言，墨白微怔，复又无奈地笑笑：“很多年前练过罢了，却并没有学会。这琴名唤落霞。翎儿可会抚琴？不若就用这落霞，做曲一二让鸢儿姐姐听听？”
　　萧翎却是绞着自己的衣摆道，“翎儿一早也曾学过琴，无奈先生说我难有作为，转而学了筝，却也总被爹爹笑话弹得不尽如人意……”说罢低下头，却是一反常态地极尽羞赧之态。
　　墨白只当她是被人说中软肋，到底是女孩子家，面子总是薄的。
　　“既如此，便随它去吧。”吞下那句“反正听者不再”，墨白转身叫上萧翎，顺手把门缓缓合上，这琴声，终究是到不了对面那屋的。

　　这么想着，便也随了萧翎牵了手出了这主厅往再后头一些的地方走去，沿路多见林子。
　　“其实吧，这宅子，地儿是挺大的，屋子倒不是很多，林子啊湖的倒是不少。这一路上，别看尽是些林子，也不是平常的林子，常常有专人负责在这林中种些常见的草药，也饲养一些蛊虫。至于这湖嘛，除却外头那五毒湖不说，光是靠近后头主屋那块儿，就有个挺大的赤濯湖，名字倒挺怪的。”许是一路走来，确实都是些林子，担心墨白烦闷，萧翎解释开来。
　　呵，确实是个怪名字，所以娘才老拿这名字来唬我，说是湖里住着赤眼水妖不能靠近啊。
　　只是如今，墨白知道了，濯泽里住着的，并非赤眼水妖，而是鸳鸯赤鱬，鹣鲽情深；想来爹爹当年把靖湖重新命了名叫赤濯湖，也是因着娘亲吧。
　　“鸢儿姐姐，咱去厨房瞅瞅，翎儿没事最喜欢去厨房溜达了，嘻嘻！老郭的手艺可好了！今儿的早点就是老郭准备的，老郭呀，总是连早点都准备地尽心尽力呢。”
　　“老郭？”哦，那会儿有个小郭，手艺也挺好的。不过就是见了我头疼，我老爱往他做的菜里加点儿料，不是让人吃了拉个几天就是浑身起了小疹子痒得难耐，害他老被爹爹训呢。
　　“恩，老郭。走，咱瞧瞧去！”
　　满满的都是回忆，满满的都是那些挥不去也回不去的身影，巧笑着，撒娇着，倔强着，在这宅子里到处奔走着。墨白有些恼怒，怒自己幼时怎这般调皮，这宅子里到处都有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