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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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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求,现在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
身侧的严世蕃已经没了声,应是睡下了。他的疑问并没有得到严世蕃的解答,反而留了另一个问题给他。应无求辗转反侧,这一场景如此熟悉,他想起之前许多个夜晚,也为这般那般的问题愁得无法入睡。严世蕃留给他的并不是个难题,他已想过太多遍。
可每次当他以为做了决断,却又发生一些让他无法释怀的事情。转换了当下的心境,再也不能接受之前的决定,计划的事情一拖再拖,他有些佩服起严世蕃来。严世蕃总是能揣摩到别人要走的每一步,就像下棋总能预料到对方的下招,而他,总是被身边的人、事干扰拖延,甚至走到截然不同的路上去。应无求侧头看着严世蕃,他闭着眼的样子没了戾气,柔和安稳,呼吸绵长。严世蕃比他还要年轻,大概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明显罢。
他索性抛开烦恼,专注地看严世蕃。细数起来他少有能如此直视他的时候,侧颜看了不够,他鬼使神差地撑起身子去看正脸,应无求甚至摈了息,唯恐吵醒了他。他倒没有想到什么旖旎场景,确切说来,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想看一看严世蕃。他的眉很挺,应无求没忍住伸手轻轻抚上,又迅速缩了回来,身子也跟着躺回原处,心跳如雷。他无声地笑了一下,连呼吸都怕吵到他,何以还伸手去触碰他?
笑着笑着,应无求转过头去闭上眼,他一霎惊觉,已很久未曾这样笑过。
最重要的吗?他眼前划过一个个人的模样,眉目温润的娘亲,倔强固执的如忆,侠骨重义的离歌笑,又或者是能赐予自己高位财权的严嵩……他看着屋角柜子上挂着的飞鱼服,锦衣卫总指挥使,他也曾想过一辈子不放下的。有些人有些事他抓不住,只能眼看着消散远去,而能抓在手心里的呢,他总想握着不放。漏数的那一个,是他有意放在最后,他恨过自己,何以将他也算在内,却也问自己,怎么能不把他算在内。
应无求不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可是他答应严世蕃的话,不想反悔。
不管是不是别有预谋,严世蕃对他已倾其所有。
应无求自认为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可他终究是个人。这句话对离歌笑说过,可离歌笑只是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在他心里应无求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他能理解的那个模样。应无求想,他说得对。他和离歌笑,确实已经渐行渐远了。
若不是严世蕃,他几乎以为是要注定一个人孤独。尽管严世蕃也只能陪他一段路,但已让他知足。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真的动摇了。
仇必须报,严家必须倒,离歌笑必须死。
应无求重新看着严世蕃的脸,他呢?他……
严世蕃也该死,这点毋庸置疑。
严世蕃突然翻了个身,不知他梦了什么,从表情上半点都看不出。应无求看着他,他虽面上神色冷淡,却下意识伸手在床榻边摸索着什么。应无求一愣,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严世蕃当下便停下了动作,仍又沉入深眠中去。应无求心内五味杂陈,第一次想越界一回,放肆一回,大胆地叫醒他陪他一起想,却又不忍这么做。
严世蕃的手心搭在他手心上,应无求叹了一口气,一夜无眠。
“想出结果了么?”早上严世蕃终于醒过来时便向应无求发问,他伸手绕到脑后理着尾发,捞过旁边的衣服慢慢扣上,眼神渐渐移到应无求身上去。
“少主,”应无求伸手去帮他,两人贴得很近,应无求看着严世蕃的眼睛问他,“我做了这么多坏事,是不是很该死?”
严世蕃显然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一大早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且不提应无求不怕死,就是他有了怕死的心思,也不该是这么问才是。他想了想才答道,“人皆有罪,可大可小,便是你什么都不做,也有该死的一天。”
应无求点点头,他想了很多话,却都统统一下子说不出来。他最终选了最简单最直接的一句,“我若和你一起死,你肯吗?”
严世蕃差点以为听错了,他当即笑了起来,看着应无求学了他的答非所问,“你的意思是,我也很该死?”
应无求被他的一句话噎得窘迫不已,他心里虽这么想,却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要这么说出来。好在严世蕃不打算为难他,他自己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应无求的肩,“我是很该死。你说得没错……不,”他顿了顿,看着应无求,收敛了大半笑意,却仍在眉眼里透出光彩来,“你说得很好。”
“什么好?”应无求一笑,“该死?还是该一起死?”
“都好。”严世蕃的手还搭在应无求的肩上,“第一次有人跟我说我该死,还要跟我一起死。这个人是你,很好。”
应无求眨了眨眼,“不会那么快的。我会助少主——坐拥江山,锦绣年华。”
严世蕃其实知道他这句话的可信度太低,可还是悸动了一下。他宁愿相信一起死,也只需要相信一起死,他没想到应无求开窍得那么快,他胸口堵着很大很大的惊喜,让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释放好。而应无求,他终于要到了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安定与疲倦同时袭来,他这才觉得累,却累得安稳。应无求一下子没忍住打了个呵欠,严世蕃把手轻挪到他腰上,轻声带笑,“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