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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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无求送走严嵩父子之后，只觉疲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几乎忘记了身处何地，他在心底自嘲着自己的没用。其实他明白，这只是喝完酒，又心太累的缘故。这种苦，与之前训练的苦又不一样，应无求极力稳住了身子，招人来搬了一把椅子，就在牢房门口坐着闭目。他很累了……真的很累了。以前刚进锦衣卫的时候，和他一起进锦衣卫的新人，胆子都比他大，武功底子都比他好，他天天练，每一句细如牛毛的蜚语玩笑，都让他莫名压力，各种失眠困扰，他恨不得能半夜起来用别人睡觉的时间来跑步，以弥补后来者的劣势。那时候也累，可累得有盼头，有时候他也会想，其实那时候的包来硬，才是真正的无求……有一个位置让他安身立命，有一碗饭吃，有一张床睡。那时候的包来硬，也不像现在累……
回忆得太多，总是会让人喘不过气。应无求已经很久没有让回忆这般排山倒海地倾翻过来，大概最近真的触动太多。他抬起眼脸去看牢房里的人，离歌笑坐在角落里，整个人都埋在阴影中，看不分明。他的眼神一转，隔壁牢房里的贺小梅似乎睡去了，应无求伸手扶额，又继续闭上了眼睛。贺小梅进来的当晚，他还是派人来送了伤药给他，既然他医术过人，伤药又及时，定不至于真的变成残废的。应无求不是什么仁慈之人，只是……他承认，若离歌笑不在，也许他会和杀了郑东流一样眼也不眨地结束了他的命。可一顾及到离歌笑，他竟鬼使神差地觉得不应该做出这种背后使坏的事来。如果杀郑东流的时候离歌笑也在……说不定他也会心软的吧。
他无心去想，他这样到底是为了和离歌笑做个公平对决，还是真的只是一时妇人之仁，他只是不想让贺小梅影响他和离歌笑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那种心累的疲倦感又袭来了……应无求虚弱地抬起头，却看见离歌笑不知何时起正在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甫一对上，应无求就想转开，却又转不开。他只能无力地任随离歌笑看去他眼里的疲惫，也罢，让他看吧。以后……不管他应无求是死是活，是悲是喜，离歌笑，都看不见了不是吗。
应无求甚至觉得难得，难得他能被盛进离歌笑的眼里，成为唯一的倒影。离歌笑眼里，心里的人和事太多，需要他的人也太多。他自己的精力要分给那些人都不够吧，又怎么有多余的感情在他身边逗留？如果是以前的包来硬，他或许还背负着照顾他的责任，可真的如他所说，当如忆死去，他们原本就割断了一大半的关系，又因为他那一刀，生生划断了。应无求低下头去，心口一阵疼，他现在还记得当时那种绝望的心情。说他是心病也好，偏执也罢，他自己清楚得很，对一样东西的追求，他总是宁为玉碎。就如一开始的如忆一样，因为已经不够纯粹，所以拱手让出，痛自己一个也没关系。而对离歌笑的感情，尽管他至今都没敢真正面对它，做出一个定位，可是当发现那种纯粹被划开了一个口子，他就会下意识地自动去完全断裂他。原来他的占有欲那么强——那么强。离歌笑和郑东流一直诟病于他对权力的追逐太疯狂，其实他对什么的追逐不是那样呢？只是，在他的生命里只有离歌笑的时候，离歌笑又哪能给得起他一份纯粹的东西让他追求呢？没有，真的没有。应无求只有去追求权力，那东西，至少是单纯的。
离歌笑是真的把所有的爱都让如忆带走了，还是他的感情，真的藏得太深，深到让人都看不出来？他似乎从来没有挽留过什么，从来没有想要占有什么——即使是对如忆，他那么在乎她的生命，却也还是尊重她自己的决定。应无求想，离歌笑也许只会这样爱人吧，这种爱，会让如忆坚信他是她生命中最契合的人，可如果是他……他只会觉得，那种爱，太没担当——可想这些有什么用呢？离歌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他对应无求，从来就没有别的什么感情。那他对离歌笑的那些执念，又算什么呢？
应无求喘了一口气，这些问题压着他，一压就压了这么多年。他发现，自己真的从来没真正想过，那份执念是什么，是为什么，要持续要什么时候。执念成了一个过程，他却没想过原因结果。
就这么，让他竟然甘心愿意和他擦肩而过，又不甘于让他擦肩而过。
那几年的放空，不去联系离歌笑的痛苦，应无求至今仍觉历历在目。应付着严嵩的防备，对付着朝廷里的各路眼色，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更可怕的深渊却来自于思考，到底要不要就此在生命里和离歌笑道别。
应无求也还记得那一刀捅完之后，回到锦衣卫的日子，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以他和离歌笑的关系怎么就那么容易背叛了他们，就算相信，也难免带着鄙夷的神情。严嵩那只老狐狸，又何曾没有怀疑，明察暗访，让他时刻都要拎清自己言行，只怕掉进陷阱，摔得万劫不复，再见不到天明。他迅速地消减下去，睡不着的时候越来越多，无人为伍的苦闷，备受挤压的处境，并不比才进锦衣卫时好上多少。他只有拼命练武，更加卖力地巴结严嵩，他很快学会了那些之前被离歌笑挡掉的应酬交际，也是那个时候，他偷偷关注了严世蕃。他知道，严嵩背后的严世蕃，也不可小觑。在黑暗里成长的应无求，羽翼渐渐丰满，他也渐渐，在上面涂上了一般黑的保护色。可其实他也想，既然表面已经这么黑，就让自己的心也跟着黑下去。然而每次他想这么做，良知却在拉扯着自己，其实他已经模糊了对严嵩他们的恨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知道，每次他在浮沉之际，他都会想起的人，是离歌笑。
不管离歌笑再怎么冷淡消极，不管离歌笑有没有把他放进过眼里，应无求知道，自己无法否认，也无法逃开，他的天地之间，无论黑暗还是光明，离歌笑永远占有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