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陨纪元》黑毛狗

6、第 6 章

　　医疗站是界域少数几个全天候运转的区域之一。白色建筑，表面有能量护罩的微光，门前排着长队。伤员、病患、还有那些出现早期转化征兆的人，沉默等待，眼神空洞。

　　林曦站在远处阴影里，观察进出的人。

　　大多数人是被搀扶或抬进去的，少数能自己行走的，脸色也都极差。她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进入医疗站的人，手腕上都会被扣一个临时编码环——浅蓝色，发光。而出来的人，有的环还在，有的已经取下。

　　编码环的颜色不同：浅蓝、深蓝、紫色。

　　她回忆起训练课的内容：浅蓝代表“观察”，深蓝代表“治疗中”，紫色代表……“隔离观察”。

　　紫色环的人出来时，会有两名武装守卫跟随，径直送往医疗站后方的隔离区——那栋没有窗户的灰色建筑。

　　正看着，医疗站门开了。两个守卫押着一个年轻男人走出，男人手腕上是紫色编码环。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左臂衣袖卷起，露出的皮肤上布满蛛网般蓝纹，已蔓延至肩膀。

　　“求求你们……”男人声音嘶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凑够光核……我能……”

　　守卫面无表情，架着他走向隔离区。门开了又关，将哀求声切断。

　　林曦盯着那扇门。设定文件里提到过转化过程：能量注入、记忆扫描、转化完成。紫色环的人，大概处于第二阶段——记忆扫描期间被中断，但已有严重后遗症。他们被隔离，要么凑够净化费用，要么……等待转化完成，被带走。

　　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臂。蓝纹已过肘。

　　还有四十八小时。

　　转身离开时，她撞见了一个人。

　　王猛。

　　他站在医疗站侧面的阴影里，正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低声交谈。医生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边听边记。王猛说着什么，医生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小袋子递过去。王猛接过，掂了掂，塞进怀里。

　　交易。医疗物资的黑市交易。

　　王猛抬头，看见林曦。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疤痕扭曲。“哟，这不是有骨气的小妹妹吗？怎么，伤重了来求医？”

　　林曦没说话，移开视线要走。

　　“等等。”王猛跨一步挡住去路，“我听说你今天早上表现不错啊？一个人杀了只光人，还帮队友突围？”

　　“让开。”

　　“别急嘛。”王猛凑近，压低声音，“你那伤口……蓝纹过肘了吧？紫色环的待遇，见过没？”他朝隔离区扬了扬下巴，“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剩下一个，也得脱层皮。”

　　林曦握紧匕首。“所以呢？”

　　“所以我可以帮你。”王猛笑，“我有门路，能搞到折扣净化名额。原价十光核，我只要八光核就能帮你安排。你出六光核，剩下两光核我垫——就当投资。”

　　“条件？”

　　“简单。以后你每次狩猎的光核，分我三成。”王猛伸出三根手指，“直到你还清我垫付的两光核，外加……一点利息。”

　　林曦盯着他。三成，听起来不多。但按她现在的击杀效率，每月如果能完成定额（十只），平均每只1.5光核（基础加时段奖励），总收入十五光核。分王猛三成，是四点五光核。而医疗净化只需一次，八光核。

　　换句话说，王猛用一次八光核的“帮助”，换她长期三成的抽成。如果她活得久，他会赚得更多。

　　“如果我不答应呢？”林曦问。

　　“那你就得靠自己凑十光核。”王猛耸肩，“而且得在四十八小时内。否则……”他指了指隔离区，“那里有空床位。”

　　“我考虑考虑。”

　　“考虑可以，但别太久。”王猛退后一步，笑容冷下来，“你的蓝纹，我隔着袖子都能看见光。明天这个时候，如果还没决定，你就没资格决定了。”

　　他转身离开，白大褂医生跟在他身后，两人消失在医疗站侧面通道。

　　林曦站在原地，左手无意识地按着左臂。蓝纹在皮肤下脉动，微弱但持续。

　　她账户里还有两光核。需要八光核。

　　她还有四十八小时。

　　---

　　回到帐篷时，天已昏暗。界域的照明系统切换为夜间模式，能量纹路的光芒从淡蓝转为深蓝，帐篷区如一片沉入海底的发光珊瑚。

　　林曦点亮能量灯，翻开笔记本：

　　【观察记录·第三天（续）】
　　- 遭遇伏击型光人七只，协同作战，疑似有统一指令源。
　　- 击杀普通光人×1，收益2光核（含早晨奖励）。
　　- 当前账户：2光核（已还秦月1光核，购军粮1光核）。
　　- 王猛提供“折扣净化”：需八光核，条件为长期三成抽成。
　　- 自身状态：蓝纹过肘，预计剩余时间≤48小时。
　　- 待验证：医疗站编码环系统（浅蓝/深蓝/紫色），紫色环送隔离区。
　　- 疑问：伏击型光人的智能行为是否普遍？界域是否知情？

　　她停笔，盯着最后那个疑问。

　　界域是否知情？

　　训练课从未提过光人会埋伏、会协同。教官雷烈反复强调的只有一点：光人无意识，行为随机，数量固定。但今早那七只光人的行动，明显有组织性。

　　如果界域知情却隐瞒，为什么？

　　她想起秦月团队收集的光人数据，那颗有金色纹路的光核，以及“界域系统在筛选”的怀疑。

　　线索像散落的碎片，还拼不出完整图案。但她时间不多。

　　帐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周小雨的——更重，更稳。帘子被掀开，秦月站在外面。

　　“进。”林曦合上笔记本。

　　秦月进来，扫了一眼帐篷内简陋的陈设，目光在林曦左臂停留。“蓝纹到哪了？”

　　“小臂中段。”

　　“比我预想的快。”秦月盘腿坐下，从怀里摸出个小仪器，巴掌大，屏幕泛着微光。“伸手。”

　　林曦伸出左臂。秦月将仪器贴在她小臂蓝纹最密集处，按下按钮。仪器发出细微嗡鸣，屏幕显示一串跳动的数据。

　　“能量侵蚀浓度，三期高阶。”秦月读取数据，“照这速度，三十六小时内就会触发系统监测阈值。一旦被监测到，强制送医疗站——如果你账户里没有十光核，就直接进隔离区。”

　　“我知道。”林曦收回手臂，“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看伤势吧？”

　　“聪明。”秦月收起仪器，“今天早上，你们组遇到伏击型光人了？”

　　“七只，协同围猎。”

　　“详细说。”

　　林曦描述了经过：光人的埋伏位置、阵型调整、同步能量冲击、以及左侧两只的异常。秦月边听边记录，脸色越来越凝重。

　　“你们不是第一批。”记录完，秦月说，“过去一周，至少有五支小队报告类似遭遇。但界域系统压下了消息，所有报告者都被警告‘不得散播恐慌’。”

　　“为什么？”

　　“因为一旦狩猎者知道光人会学习、会配合，击杀效率会大幅下降。”秦月冷笑，“界域需要稳定产出光核。恐慌是生产效率的毒药。”

　　“所以你们在调查。”

　　“我们在自救。”秦月直视林曦，“伏击型光人的出现，说明光人系统的‘学习算法’在升级。很快，所有类型的光人都会变得更难对付。而界域不会告诉我们真相，他们只会继续派我们去送死，直到光核产量达标。”

　　“达标之后呢？”

　　“之后？”秦月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之后我们就没用了。要么死在光人手里，要么因为各种‘意外’消失，要么……”她顿了顿，“被选中，变成智慧型光人，成为‘优秀个体’被送走。”

　　林曦想起那颗金色纹路的光核。“你们找到多少证据？”

　　“不够。”秦月摇头，“我们需要更多数据，尤其是伏击型光人的行为模式。但接近它们太危险，我们损失了三个人。”

　　“所以你想让我继续记录。”

　　“对。而且不只是记录。”秦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金属盒，打开，里面是两颗淡蓝色药片，“这是强效抑制剂，能再压二十四小时。副作用更大，但能给你争取时间。”

　　林曦盯着药片。“代价呢？”

　　“明天早上，你再去同一个区域。”秦月说，“我们会给你一个信号发射器，你遇到伏击型光人时激活它。我们远程记录它们的能量波动和行为数据。”

　　“如果我不去呢？”

　　“那你就得靠自己凑八光核，在三十六小时内。”秦月将药片推过来，“选择权在你。”

　　林曦沉默。她账户里只有两光核，距离八光核差六只光人——按今早的效率，至少需要三次完美狩猎。但她的武器只剩匕首，左臂伤势在恶化，而且伏击型光人的出现让每次狩猎都更危险。

　　秦月的提议是冒险，但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发射器给我。”林曦说。

　　秦月笑了，这次笑容里多了点温度。“明智的选择。”她摸出一个小纽扣状金属片，递给林曦，“贴在内衬里，遇到伏击型光人时按三下。我们会收到信号，远程记录。记住，别让任何人看见。”

　　林曦接过发射器，冰凉，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另外，”秦月起身，“小心王猛。他在医疗站有眼线，专门盯着蓝纹过肘的人。如果你接受他的‘帮助’，就等于把自己卖给他。”

　　“我知道。”

　　秦月走到帘边，又回头：“林曦，你观察力很强，但在这地方，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有些真相，知道了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才好。”林曦说，“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回。”

　　秦月深深看她一眼，掀帘离开。

　　帐篷重归寂静。林曦盯着手里的两颗药片，淡蓝色，在能量灯下泛着微光。

　　她吞下一颗，就着水咽下。药片滑过喉咙，很快，一股凉意从胃部扩散，左臂的灼痛感减轻，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层的麻木，像整条手臂正在脱离身体。

　　副作用。她记下。

　　然后她拿起发射器，贴在内衬胸口位置。金属片吸附在作战服纤维上，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还剩三十五小时。

　　她吹灭灯，躺下。黑暗中，左臂的麻木感与细微的神经痛交替，像有电流在皮肤下游走。她闭上眼睛，回想今早光人的阵型，回想它们胸口光点同步闪烁的样子，回想脑中那些细微的电子杂音。

　　那些声音……到底在传递什么？

　　远处，界域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能量输送管道在运转，永不停歇。而在更远的地方，废墟之中，无数幽蓝光芒游荡、徘徊、学习。

　　夜还很长。

　　黎明永不至。

　　但有些光，正在黑暗中悄然点燃。

　　---

　　医疗站监控室。

　　屏幕前，操作员敲击键盘，调出一份新报告：

　　【异常事件：D2狩猎小组遭遇伏击型光人集群】
　　【光人数量：7】
　　【行为特征：协同围猎、阵型调整、同步能量冲击】
　　【生还者：5人】
　　【报告状态：已归档，标记为“随机变异事件”】
　　【建议：持续观察，若类似事件频率上升，启动B-3预案】

　　操作员按下确认键。报告存入数据库，标记为低优先级。

　　而在另一个屏幕上，实时能量监测图正显示着某个区域的波动——正是林曦今早遭遇伏击的地点。波动曲线异常规律，像某种信号脉冲。

　　操作员瞥了一眼，没在意，归类为“环境干扰”。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干扰”是光人在学习、在进化、在编织一张越来越密的网。

　　而他，和他所服务的系统，正是这张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