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落日》尘一清

2、第 2 章

　　许洛感觉有人在不停拍地他的脸，动作不算轻柔，身上湿冷湿冷的，像是浸泡在凉水里。
　　“喂，喂！醒醒！”声音越来越清晰。
　　“可别死这了。”
　　许洛听出了语气里的不耐烦，艰难地睁开双眼，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正蹲在前面俯视他。
　　“啪”的一声。
　　一条鱼尾打在许洛脸上，男人大手一握，牢牢抓在手里。一条小臂粗的草鱼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小。
　　“你是谁？”许洛手撑着，从岸边浅水滩站起身来，环视着周遭，一脸茫然。
　　他们在一条宽阔、水位高涨的河边，周围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树。
　　“这是哪......”
　　“颂河，”男人拎着鱼往林子里走，头也不回，“白龙山北面的原始山林。”
　　离考察队当时的位置有小半个蜀郁省那么远了，蜀郁省东南西北跨度都大，许洛不知道搜救队要多久才能找到他。
　　他看了眼拿了把刀又回来的男人，眼睛亮了亮。
　　男人无视他，径直走到河边蹲下，清理着鱼。
　　许洛并不气馁，同样蹲在他旁边，观察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语气轻柔得像春夜里的润雨：“我叫许洛，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秦放。”男人叹了口气，大概被许洛问得烦了，赶着他，“往边上稍稍，别挡着我手。”
　　许洛蹲着，小步往旁边挪了一小段，安静了一会儿。
　　秦放把鱼头用力甩在一大块岩石上，血水混着河水飞溅到许洛脚边的碎石上。
　　巴掌长的刀刃在朝阳下闪着白光，秦放动作很利落，很快一条草鱼就被处理干净。
　　“你怎么会在这呀？来这做什么呢？”许洛跟在秦放后面，“这地方到处都是蛇虫，还有吃人的猛兽。”
　　“闭嘴，你太烦了。”秦放语气不善，拿起一根削得光滑的树枝，握着鱼头，“噗嗤”，鱼身被他猛地捅穿，树枝露出长长一节，淌着血水。
　　许洛看得缩了缩脖子，生怕自己也会像鱼一样。
　　营地上有秦放用树枝阔叶搭建的简易帐篷，许洛在边上捡了一小块被压实的草地坐下，观察着营地，也观察着秦放。
　　虽然不知道秦放从哪来，要到哪去，但许洛肯定的是，跟着他一定能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只是秦放貌似不想带着他。
　　尽管如此，许洛也没有灰心，他很快就发现了机会。
　　秦放要找木柴生火！
　　许洛撸起外套袖子，从地上弹起来，跑到秦放跟前伸手将他拦住，笑着抬头说：“秦放，我帮你找柴火吧，我还会生火！”
　　作保证的时候信心十足，但等许洛抱着一堆干木枝回来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秦放倚坐在一棵树上，垂下一条长腿，从高处懒懒地俯视许洛。
　　许洛把木柴堆到地上，一动不动地盯了会儿，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挑出一根看得顺眼的，竖着放在手心里搓了搓，点点头，觉得还行。
　　挪转到右边灭了的旧火堆旁，方向正好对着秦放。悄然抽出一截原本架在火堆底下的粗大木条，木条表面有部分已经被炭化了。
　　许洛将木枝一端怼上去，两手搓得飞起。
　　起先底下的木条老是跑动，许洛半蹲着，伸出一只脚踩在上面固定住。
　　很快手心就被磨破了层皮，渗了点血，但木头上却连一点火星子都没有。
　　许洛十分受挫地叹息一声。
　　把没有彻底撕脱的皮按回去，变换着角度避开破口。
　　“嘶。”木头上的小刺深深嵌到肉里，小小一根，却疼得钻心。
　　“咔哒”
　　打火机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许洛抬头往上看到秦放手里的打火机窜出一束火苗。
　　心里登时也窜起火来。
　　又觉得有点委屈：“你有打火机怎么不说......”
　　“你也没问，”秦放将打火机抛给他，又好整以暇地倚回去，“笨死你得了。”
　　火很快就生好了，许洛主动帮着烤鱼。
　　刚开始，许洛手忙脚乱，还把鱼尾烤焦了，秦放通过许洛远程把控鱼和火堆的距离以及火候。
　　鱼的表皮焦黑，尾巴和鱼鳍都烧成了炭，但鱼肉还算鲜嫩，虽然没有佐料但闻起来十分的香。
　　许洛守在一旁，眼睛盯着鱼分寸不移，秦放修长的手指剥下烤焦的鱼皮，卷到一起全塞进嘴里。
　　许洛喉咙滚了滚。
　　秦放把鱼吹凉后掰下一大块鱼肉。
　　许洛双眼几乎要发出光来，以为秦放是要奖励他，毕竟火是他生的，鱼也是他烤的。
　　看向秦放的的眼里盛满了笑，双手刚伸出去，就被秦放拨开。
　　“做什么？”
　　许洛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下来，十分不解：“我也想吃，可以分我一块吗？”
　　“凭什么？”
　　“就凭鱼是我烤的，不行吗？”许洛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而且这鱼是我被河水冲上岸的时候带上来的，我怎么就不能吃了？”
　　“鱼是我抓的，是你自己非要帮我烤，”秦放拿鱼虚虚指了他一下，“烤完又把整条鱼让给我，怪谁？”
　　许洛心里有苦说不出，几次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被噎得浑身难受。只能干看着秦放手指捏起鱼肉扔进嘴里，风卷残云一样迅速吃完完整条鱼身，连紧紧附在鱼刺上的残肉都舔舐干净。
　　唯独剩下鱼头。
　　秦放似乎很嫌弃鱼头，一点都没动，扔到柴堆上就转身去收拾东西。
　　许洛眼睛又亮起来，还没等秦放走开就立马拾起来。
　　许洛昨天中午因为忙着整理考察资料没有吃饭，傍晚又被抓去当祭品，到现在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一粒米，饿得几乎眼冒金星。
　　纯粹的鱼香勾得他口水迅速分泌，他咽了咽，腾出空间一口咬在鱼眼上。鱼眼滑了一下，只咬下边缘上的皮。
　　没有盐，味道很淡，但许洛心里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脑子里炸开了一簇簇的烟花。
　　仔仔细细地搜卷完鱼头上的任何一点肉，一个鱼头不可能吃饱，但有点东西能祭祭五脏庙后，许洛顿时觉得全身都舒坦了。
　　抬眼看见秦放要走了，许洛赶忙追上去。
　　“我可以跟着你走吗？”许洛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又不敢，侧着脸对他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的，只要分我一点食物和水，可以吗？”
　　“不行。一看就是富家的小少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火不会生，鱼不会烤，要你能做什么？”许洛第一次听秦放说这么长的一串话，却是贬损自己的，“添乱吗？我可不带累赘。”
　　许洛被说得脸颊发热，还没等为自己辩解，秦放几下就跃上了比人高的乱石，迈着长腿消失在许洛视线里。
　　许洛仰头看着掉落的尘泥，秦放这是要甩掉他。
　　伸腿试了两次都爬不上去，许洛果断放弃，从侧面绕了一大段路，跑着去追秦放。
　　秦放身高腿健，在高低不平、草木遮挡的密林里脚程比许洛快得多，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许洛只能凭借草木被折断分开的痕迹，连蒙带猜，勉强远远地跟在秦放身后。
　　太阳逐渐西斜，许洛从昨天到现在，一刻不停地走了大半天，入口的只有鱼头上少得可怜的一点肉。半道上捡到秦放砍断的扁担藤，喝了两口剩下的水。
　　许洛脚步虚浮，几近昏倒，他不得不停下来。
　　抬头不见天的树林底下难得见到一块石头，许洛扶着树干，刚坐下没多久，背后的杂草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许洛扭过头去看。
　　忽地看见草叶之间，离他后腰几近的地方，伸出一条上下摆动的舌头，随后一个二指宽的三角形脑袋探了出来。
　　许洛瞳孔骤然放大，大声喊了一嗓子，迅速弹跳起来，飞一样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