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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案余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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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吱”声。沈寒清将刚温好的药碗递过来,指尖不小心触碰到我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猛地缩回手,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
“趁热喝吧,这是我根据你伤口情况调的方子,加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材。”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吟。
我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药汁依旧苦涩,却比昨日多了几分回甘。“多谢。”
她抬起头,恰好撞上我的目光,慌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我们……这是要回沈府吗?”
“暂时不回。”我放下空碗,“苏妈妈那边还没消息,知府的案子没彻底了结前,沈府未必安全。而且……”我顿了顿,看向她,“你确定,沈府里没有藏着别的眼线?”
沈寒清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赵无极能在她药铺安插内应,甚至对沈府的动向了如指掌,难保府里没有更深的埋伏。她攥紧衣角,指尖泛白:“我……我没想过。”
“所以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等风声彻底过了再说。”我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铜哨,“这是苏妈妈给的,说有消息会吹三声哨。我们先去城西的‘悦来客栈’,那里老板是忘尘阁的老相识,靠得住。”
马车在悦来客栈后门停下时,天已近黄昏。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见了我递过去的玉佩——那是苏妈妈给的信物,立刻会意,引我们从侧门进了二楼的一间雅房。
“影姑娘,沈姑娘,委屈二位了。”老板拱手道,“这房里有暗门,通向隔壁空置的阁楼,若有动静,二位可从那里走。”
“多谢。”
老板退出去后,沈寒清才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这里真的安全吗?”
“至少比沈府和静园安全。”我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门窗都已锁好,“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去趟忘尘阁,看看苏妈妈那边有没有新线索。”
沈寒清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神里满是担忧:“你别去!忘尘阁现在肯定被官府盯着,太危险了。”
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却意外地紧。我看着她眼底的急切,心中微动,轻轻挣开她的手:“放心,我有分寸。别忘了,潜入和脱身,是我的本行。”
她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着唇点了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
夜色渐浓,客栈里静悄悄的,只有楼下偶尔传来店小二打哈欠的声音。我靠在窗边,看着月光下的青瓦屋顶,脑子里反复回想这几日的事——赵无极死了,知府被巡抚查办,黑风堂树倒猢狲散,似乎所有的麻烦都已了结。可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丝不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人隐隐作痛。
沈寒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终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走过去,为她掖了掖被角,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少了白日里的惊惧,多了几分安宁。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屋顶。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反手握住枕下的短匕,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
屋顶上的动静很轻,显然是个高手。他没有立刻下来,似乎在观察房间里的动静。
是官府的人?还是黑风堂的余孽?
我示意沈寒清别动,自己则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动作。
片刻后,一片瓦片被轻轻移开,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顺着房梁滑了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扑床边的沈寒清!
好快的速度!
我几乎在他落地的瞬间冲了出去,短匕后发先至,精准地格开他刺向沈寒清的匕首!
“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那人显然没料到我反应如此之快,踉跄着后退两步,借着月光看清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是你?”
这声音……有些耳熟。
我定睛一看,对方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那眼神里的阴鸷和狠戾,却让我猛地想起一个人——三个月前,我刺杀张万霖时,遇到的那个神秘护卫!
当时他护着张万霖从密道逃脱,我追了三条街都没能追上,只在他肩头划了一刀。此人的身手,丝毫不逊于我!
“你是谁?为何要杀她?”我沉声问道,短匕横在胸前,不敢有丝毫松懈。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一声,匕首再次挥来,招招狠辣,比上次交手时更加凌厉。显然,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沈寒清。
沈寒清早已被惊醒,缩在床角,脸色惨白,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尖叫——她知道,此刻的任何声音都可能引来更多麻烦。
我与那人缠斗在狭小的房间里,短匕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的刀法刁钻诡异,处处透着同归于尽的狠劲,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激斗中,我瞅准一个破绽,短匕直取他的咽喉。他却不闪不避,反手将匕首刺向我的小腹,竟是要以命换命!
我不得不回匕格挡,他趁机一脚踹在我的胸口,我踉跄着后退,撞在桌角上,后腰传来一阵剧痛——那里正是被赵无极砍伤的地方。
“影!”沈寒清惊呼出声。
那人抓住这个机会,再次扑向沈寒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寒清忽然抓起桌上的药碗,狠狠砸向那人的脸!药汁泼了他一脸,滚烫的瓷碗在他额头碎裂,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啊!”那人惨叫一声,动作迟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我忍着剧痛冲上去,短匕从他后心刺入,直穿前心!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的匕首,缓缓转过身,黑布被鲜血浸透,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为……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眼中满是不甘。
“你是谁派来的?”我逼问道,匕首又进了一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咳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我扶着桌子,大口喘着气,后背的伤口和胸口的钝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沈寒清立刻冲过来扶住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样?又受伤了吗?”
“没事。”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上,“他是冲你来的。”
沈寒清的脸色更加苍白:“我不认识他……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赵无极不是已经死了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看着那具尸体,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的身手,比黑风堂的任何一个打手都要好,甚至不亚于沈寒月。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赵无极的手下。”
“那他是谁?”
“不知道。”我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在他腰间摸到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卫”字,边缘还有一朵暗纹——是寒梅!
我的心猛地一沉。
寒梅!
沈记药铺的信物是寒梅佩,沈寒清和沈寒月眉心有寒梅状的朱砂痣,这个刺客的令牌上,竟然也有寒梅暗纹!
这绝不是巧合!
“怎么了?”沈寒清见我脸色不对,急忙问道。
我将令牌递给她,声音凝重:“你见过这个吗?”
沈寒清接过令牌,看到上面的寒梅暗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这是……”
“你认识?”
“这是……我爹当年加入的一个秘密组织的令牌!”沈寒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小时候在他书房见过一次,他说那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医者,专门研究疑难杂症的组织。可后来……后来他就再也没提起过,我还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药会……”
秘密组织?
我看着令牌上的“卫”字,忽然想起张万霖密室里的画像——那个脚踝有疤的“赵四”,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卫字七十三号,已除。”
张万霖也是这个组织的人?赵无极是“赵四”,那这个刺客,又是“卫”字多少号?
他们杀张万霖,杀沈寒清,难道不是因为秘方和药粉,而是因为这个神秘组织?
“你爹当年,是不是因为这个组织,才……”我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沈寒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我不知道……我爹从来不肯跟我说这些……”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清脆的哨声!
是苏妈妈的信号!
我和沈寒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个节骨眼上,苏妈妈会有什么消息?
我走到窗边,确认安全后,对外面低声道:“进来。”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外滑了进来,落地后掀开黑布,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忘尘阁的老仆,老陈。
“影姑娘,沈姑娘。”老陈的脸色很凝重,“苏妈妈让我来报信,知府招供了,说他只是个傀儡,真正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是一个叫‘寒梅卫’的组织。”
寒梅卫!
果然!
“他们为什么要操控知府?”我问道。
“为了沈记药铺的秘方。”老陈压低声音,“但不是为了贩卖药粉,而是……为了研制一种毒药。”
“毒药?”我和沈寒清同时惊呼。
“是。”老陈点点头,“知府说,那秘方稍加改动,就能制成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能让人在三个月内慢慢衰弱而死,事后查不出任何痕迹。寒梅卫想要用这种毒药,清除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和富商。张万霖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被灭口。沈掌柜的父亲,也是因为不肯交出秘方,才被他们害死的。”
真相如同惊雷,在我们头顶炸响。
原来,父亲的死,不是因为鸦片和药粉,而是因为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寒梅卫”!
原来,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救人的秘方,而是杀人的毒药!
“那赵无极……”沈寒清的声音颤抖。
“赵无极是寒梅卫的外围成员,负责替他们处理脏活。”老陈叹了口气,“苏妈妈说,寒梅卫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遍布朝野。现在他们知道赵无极死了,肯定会派更多的人来追杀你们,夺取秘方。”
“苏妈妈有什么办法吗?”我问道。
“她让你们立刻离开津门,越远越好。”老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这里面是通关文牒和一些盘缠,还有一张地图,上面标着一个安全的去处。”
我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
“苏妈妈呢?她怎么办?”沈寒清问道。
老陈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苏妈妈说,她要留在忘尘阁,为你们争取时间。寒梅卫的人已经盯上她了……”
我们都沉默了。这个精明市侩的老鸨,最终却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一份意想不到的正义。
“我们走。”我握紧布包,看向沈寒清,“现在就走。”
沈寒清点了点头,擦干眼泪,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活下去,才能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才能让寒梅卫的阴谋曝光。
老陈为我们打开暗门,通向隔壁的阁楼。
站在阁楼的窗边,能看到客栈外的街道上,已经出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正朝着客栈的方向张望。
寒梅卫的人,果然来了!
“从这里下去,往左拐有一条小巷,直通城外。”老陈指着楼下的阴影处,“马车我已经备好了,就在巷口等着。”
“多谢。”
“保重。”老陈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关上了暗门。
我和沈寒清顺着阁楼的木梯滑下去,落在小巷的阴影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显然,老陈为了给我们清路,已经解决了几个守在这里的刺客。
巷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夫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上车。”我扶着沈寒清钻进车厢,自己则坐在车夫旁边的位置,握住了腰间的短匕。
马车缓缓驶动,穿过寂静的小巷,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
刚出城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至少有十几骑,速度极快,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们追来了!”沈寒清在车厢里喊道。
我回头一看,月光下,那些骑士穿着黑色劲装,腰间都挂着和刚才那个刺客一样的令牌,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刀疤,眼神阴鸷得像头狼!
“坐稳了!”我对车夫喊道,同时拔出短匕,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车夫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一扬马鞭,马车的速度瞬间快了数倍,像一支离弦之箭,在夜色中狂奔!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箭羽“嗖嗖”地从耳边飞过,钉在车厢的木板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他们有弓箭手!”沈寒清的声音带着恐惧。
我反手将短匕掷出去,精准地射中了最前面那个骑士的马腿!那马惨叫一声,将骑士甩了出去,后面的骑士躲闪不及,顿时乱作一团。
趁着这个空隙,马车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又重整队形,追了上来。
“前面是断石桥!”车夫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过了桥,就是乱葬岗,那里地形复杂,或许能甩掉他们!”
断石桥?我心中一紧。那是座年久失修的石桥,桥面坑坑洼洼,两侧没有护栏,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能过去吗?”
“只能试试!”
马车冲上断石桥,车轮碾过破损的桥面,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桥身剧烈地晃动着,像是要被马车的重量压垮。
身后的骑士已经追上了桥,为首的刀疤男狞笑着,手中的长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留下秘方,饶你们不死!”
我没有理会,只是对车夫喊道:“再快点!”
车夫猛地一拉缰绳,马车载着我们,几乎是贴着桥面飞了过去!
就在我们即将冲过石桥时,刀疤男忽然将手中的长刀掷了过来,精准地插在马车的后轮上!
“咔嚓”一声脆响,车轮应声而断!
马车失去平衡,朝着桥边的悬崖翻倒下去!
“抓紧!”我下意识地扑进车厢,抱住沈寒清,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失重感瞬间袭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骑士们的惊呼声。
我们像断线的风筝,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坠落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感觉到沈寒清紧紧回抱住我,她的呼吸急促地喷在我的颈侧,带着熟悉的药草香。
“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别放手……”
“不放。”我在心里说。
哪怕坠入深渊,我也绝不会放手。
因为,这一次,我要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个目标,而是一束照亮我生命的光。
悬崖下的黑暗,如同张开的巨口,将我们吞噬。
而在我们坠落的地方,刀疤男站在断石桥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一道黑影正悄然举起手中的短匕,那匕首上,映着一朵寒梅的影子。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