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刺客 百合文》九条命的喵

5、剑影梅香

　　软剑出鞘的刹那，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沈寒月握着剑的手稳如磐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唯有那双眼睛，在窗外火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别慌。”她侧头看了沈寒清一眼，声音竟比刚才沉稳了许多，“这园子我来过，后墙有处狗洞，或许能……”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厢房的木门被硬生生撞开！木屑纷飞中，几个手持砍刀的黑风堂打手嗷嗷叫着冲了进来，刀风凌厉，直取我们三人！

　　“小心！”我将沈寒清往身后一拉，短匕迎着最前面那人的刀锋递出，“叮”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在我蒙着半张脸的粗布上，烫得皮肤发麻。

　　沈寒月的反应更快。她身形一晃，如同风中柳絮，软剑在她手中幻出一片银亮的光幕，精准地缠上两人的手腕。只听两声惨叫，那两人的砍刀脱手飞出，手腕上已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走！”沈寒月低喝一声，软剑一挑，挑开另一人的刀路，给我们让出空隙，“往后院！”

　　我立刻拽着沈寒清跟上。沈寒清的裙摆被地上的木刺勾住，她踉跄了一下，我反手将她打横抱起——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她，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呼吸急促地喷在我的颈侧，带着淡淡的药草香。

　　“影……”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我的脖子，脸颊瞬间涨红。

　　“抓紧！”我没时间顾及她的羞赧，足尖一点，跃过门槛。身后，沈寒月的软剑与砍刀碰撞的脆响、打手的怒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织成一张凶险的网。

　　后院的月光被浓烟染成灰紫色。几个守在后窗的打手见我们冲出来，立刻挥刀砍来。我抱着沈寒清，动作稍缓，眼看刀锋就要及身，一道银影从斜刺里窜出——沈寒月的软剑如灵蛇般缠上刀背，猛地一绞，那打手惨叫着捂着手腕跪倒在地，手腕上的筋络已被挑断。

　　“这边！”沈寒月朝西北角的方向疾冲，软剑在她身后划出残影，逼退追来的敌人。

　　我抱着沈寒清紧随其后。她的脸埋在我的肩窝，我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却没听到她的哭喊。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藏着一股惊人的韧劲。

　　西北角的围墙果然有处狗洞，被半人高的杂草掩着，洞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沈寒月挥剑砍断杂草，回头道：“寒清先过！”

　　沈寒清刚从我的怀里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倒，我扶着她的腰，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冷汗。“别怕，我在。”我低声说，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那里面竟藏着一丝连厮杀都带不走的温度。

　　她咬着唇点头，正要弯腰钻进狗洞，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狞笑：“想跑？晚了！”

　　赵无极！

　　他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手里的鬼头刀拖着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火光映在他脸上的刀疤上，狰狞得像头恶鬼。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精壮的打手，将我们团团围住。

　　“沈寒月，没想到吧？你爹当年把你扔了，我可是亲眼看着的。”赵无极舔了舔嘴角，眼神在沈寒清身上打转，“如今倒是回来护着这个小贱人了，可惜啊，今天你们姐妹俩，都得给老子陪葬！”

　　沈寒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剑的手猛地一抖：“是你……当年把我母亲逼死的人，也是你？”

　　“是又怎样？”赵无极笑得更加得意，“你娘那娘们儿不识抬举，竟敢挡老子的财路，死了也是活该！还有你爹，若不是他藏着那秘方不肯交，也不至于落得个‘急病暴毙’的下场！”

　　“你说什么？！”沈寒清猛地抬头，眼中的恐惧被滔天的恨意取代，“我爹不是病死的？是你杀了他？！”

　　“没错！”赵无极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他发现我用他的药铺卖‘神仙粉’，还想去报官，不杀他留着过年？”

　　真相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寒清的心脏。她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迟来了太久的、浸满血泪的仇恨。

　　“我杀了你！”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想冲上去和赵无极拼命，被我死死按住。

　　“别冲动！”我按住她的肩膀，掌心能感觉到她骨骼的颤抖。眼前的局面已经糟得不能再糟，冲动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沈寒月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震惊和悲痛渐渐沉淀为冰冷的杀意：“赵无极，今天我就让你为我爹娘偿命！”

　　她说完，软剑一抖，直刺赵无极的面门！剑光凌厉，带着破风之声，显然是动了真怒。

　　赵无极早有防备，鬼头刀一横，稳稳挡住剑势，巨大的力道震得沈寒月连连后退。“就凭你？”他嗤笑一声，刀势一转，带着呼啸的风声劈向沈寒月的腰侧，“给老子去死！”

　　我立刻将沈寒清推到狗洞边：“快进去！”

　　“那你呢？”沈寒清抓住我的手臂，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随后就到！”我甩开她的手，短匕朝着赵无极的后心掷去！

　　赵无极听到风声，急忙侧身闪避，短匕擦着他的肩胛骨飞过，钉在后面的树干上，入木三分。这一下虽没伤到他，却逼得他暂缓了攻势。

　　“找死！”赵无极怒吼一声，鬼头刀转而劈向我。刀锋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几乎要将我的呼吸都斩断。

　　我不敢硬接，借着身形灵活的优势，在打手的缝隙中穿梭，同时对沈寒月喊道：“护着她出去！”

　　沈寒月会意，虚晃一招逼退身前的打手，转身护在狗洞旁：“寒清，快！”

　　沈寒清看着我在刀光剑影中险象环生，又看了看沈寒月决绝的眼神，终于咬着牙，弯腰钻进了狗洞。杂草掩盖了她的身影，只留下轻微的窸窣声。

　　“想走？”赵无极眼尖，见状怒吼着追上去，却被我死死缠住。我知道，必须为沈寒清争取时间，哪怕只有一瞬。

　　短匕与鬼头刀再次碰撞，我的手臂几乎要被震断。赵无极的力气极大，刀法又狠又辣，招招致命。我只能依靠多年的刺杀经验，避开他的锋芒，寻找他的破绽。

　　“影姑娘，接剑！”沈寒月忽然喊道。

　　我眼角余光瞥见她将软剑掷了过来，立刻矮身躲过身后的砍刀，反手接住剑鞘。软剑入手微凉，比我的短匕更适合缠斗。我抽出软剑，手腕一抖，剑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逼退身前的两个打手。

　　“有点意思。”赵无极看着我手中的软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变得贪婪，“你这身手，若是肯归顺老子，老子可以让你做我的贴身护卫，比做个见不得光的刺客强多了！”

　　“你也配？”我冷笑一声，软剑如灵蛇出洞，直取他的手腕。这些年死在我手里的贪官污吏、恶霸豪强不计其数，像赵无极这样的败类，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缠斗中，我忽然注意到赵无极的左脚脚踝处有块明显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个念头猛地闪过——三个月前杀张万霖时，我在他的密室里见过一张画像，画上的人脚踝处也有这样一块疤，旁边写着“赵四”两个字。张万霖是赵无极的拜把子兄弟，难道……

　　“张万霖是你杀的？”赵无极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眼中的杀意更浓，“老子早就怀疑是你这个臭娘们儿！今天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的刀势更加凌厉，招招往我要害招呼。我渐渐有些吃力，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臂的酸麻感越来越强烈。沈寒月那边也渐渐不支，她虽然剑法不错，但对方人多势众，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她的灰色布衣。

　　“寒月姐！”狗洞那边忽然传来沈寒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打不开外面的锁！”

　　狗洞外竟然有锁？！

　　沈寒月脸色一变：“怎么会……”

　　“哈哈哈！”赵无极笑得更加得意，“没想到吧？那狗洞早就被老子派人焊死了！你们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原来他早就料到我们会从狗洞逃，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脏。沈寒清还在外面，被锁在狗洞与围墙之间的夹缝里，进退不得。而我们，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迟早会被活活耗死。

　　“影！”沈寒月忽然喊道，她的左肩被砍中一刀，鲜血汩汩流出，“你去帮寒清！这里有我！”

　　“不行！”我立刻拒绝，“你一个人……”

　　“我撑得住！”她打断我，软剑猛地逼退身前的敌人，给我让出一条路，“她手里有账本，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快去！”

　　她说得没错。那账本是扳倒赵无极和知府的唯一证据，绝不能有失。

　　我看了一眼沈寒月浴血的身影，又看了一眼狗洞的方向，咬了咬牙，软剑一挑，逼退身前的打手，朝着狗洞冲去。

　　“拦住她！”赵无极怒吼。

　　数把砍刀立刻朝我劈来，我低头避开，软剑在地上一撑，身形跃起，踩着打手的肩膀飞过，重重落在狗洞旁。

　　“影！”沈寒清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带着哭腔，“锁……锁太结实了！”

　　我趴在地上，借着月光看清那锁——是把厚重的铁锁，用普通的刀剑根本砍不断。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无极的怒吼声也越来越清晰。

　　“没时间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布包，里面是我随身携带的几样工具——开锁用的细铁丝和一根淬了“牵机”毒的银针。

　　我将铁丝插进锁孔，手指飞快地拨动。这是我做刺客时的基本功，寻常的锁片刻就能打开，但这把锁的结构格外复杂，加上身后的厮杀声干扰，我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

　　“快点！他们过来了！”沈寒清在外面急得直跺脚。

　　“别催！”我额头上渗出冷汗，指尖的铁丝终于勾到了锁芯的机关。

　　“咔哒”一声轻响。

　　开了！

　　我立刻将锁扯掉，对着洞外喊道：“快走！往东边跑，那里有片密林！”

　　“那你呢？”

　　“我马上就来！”

　　我刚说完，后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一柄砍刀狠狠砍中了我的后背，刀锋划破衣服，嵌入皮肉，火辣辣的疼瞬间传遍全身。

　　我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影！”沈寒清在洞外尖叫。

　　“抓住她！”赵无极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强忍着剧痛，转身用软剑挡住另一把砍来的刀，却因为力气不济，被震得连连后退，撞在墙上。

　　视线开始模糊，后背的血流得越来越多，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赵无极狞笑着走过来，鬼头刀指着我的咽喉：“臭娘们儿，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就在他的刀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忽然从狗洞里钻了进来，扑到我身前！

　　是沈寒清！

　　她竟然没走！

　　“不准你伤害她！”她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脸色苍白如纸，却死死地瞪着赵无极，眼中没有了恐惧，只有决绝。

　　“哦？”赵无极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变态，“小贱人，你以为这样就能救她？老子今天就当着你的面，把她一刀一刀剐了！”

　　他的刀缓缓抬起，寒光映在沈寒清的脸上。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个本该被我杀死的目标，此刻却在用自己的性命保护我。

　　“傻子……”我咳出一口血，声音微弱，“谁让你回来的……”

　　沈寒清没有回头，只是紧紧咬着唇，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受死吧！”赵无极的刀猛地劈下！

　　我闭上了眼睛，心想这样也好，至少……不是孤单一人。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沈寒月不知何时冲了过来，软剑从赵无极的后心刺入，穿透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溅在沈寒月的脸上，她的眼神冰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赵无极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的剑尖，又缓缓抬起头，看向沈寒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轰然倒地。

　　黑风堂的打手们见状，瞬间慌了神。

　　“堂主死了！”

　　“快跑啊！”

　　群龙无首之下，他们哪里还敢恋战，纷纷扔下刀，四散奔逃。

　　危机，瞬间解除。

　　沈寒月拔出软剑，剑身的血滴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空洞，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跪倒在地。

　　沈寒清立刻扑到我身边，扶住我的肩膀，声音颤抖：“影！你怎么样？别吓我！”

　　我看着她焦急的脸，忽然觉得后背的疼痛似乎没那么剧烈了。我伸出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

　　“我没事……”我笑了笑，意识渐渐沉入黑暗，“别担心……”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感觉到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掌心很暖，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坠入的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颠簸中醒来。

　　身上盖着柔软的棉被，后背的伤口被妥善处理过，虽然还有些疼，却已无大碍。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草香，混合着淡淡的梅花香。

　　我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里，沈寒清正坐在我身边，靠着车壁睡着了。她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给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我想起了昏迷前的种种——她挡在我身前的背影，她紧握我的手，她滚烫的泪水……心中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我轻轻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了。

　　就在这时，车帘被掀开，沈寒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看到我醒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醒了？”她将药碗递给我，“把药喝了。”

　　我接过药碗，药汁很苦，却带着一股暖意。“谢谢你。”我说。

　　她摇摇头，目光落在沈寒清身上，眼神复杂：“她守了你一夜，刚睡过去。”

　　“外面……怎么样了？”我问道。

　　“赵无极死了，黑风堂群龙无首，已经散了。”沈寒月的声音很平淡，“我让人把账本和药粉送到了巡抚大人手里，知府那边，估计也快出事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着沈寒清熟睡的脸，忽然觉得，这场始于一场荒谬雇佣的纠葛，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遇见。

　　沈寒月忽然开口：“我要走了。”

　　我愣了一下：“去哪里？”

　　“江湖。”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我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沈家。但寒清……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她的目光在我和沈寒清之间流转，带着一丝了然的意味。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寒月转身下车，马车外传来她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重新躺下，看着沈寒清的睡颜，心中一片安宁。

　　阳光正好，药香袅袅。

　　或许，刺客的人生，也并非只有黑暗。

　　或许，有些相遇，注定会像寒梅遇雪，剑影逢香，在看似不可能的轨迹里，绽放出最意外的光芒。

　　沈寒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为惊喜：“影，你醒了！”

　　“嗯。”我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马车继续前行，载着两个刚刚从生死边缘走过的人，驶向未知的远方。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彼此，便无所畏惧。

　　因为，暗影之中，已有了值得守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