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恋苦兰》十六暑

6、第 6 章

　　郁柏坐下招呼店员，重新点了一杯蜂蜜水，她不喜欢喝咖啡。她喜欢站在权力之巅，乐于品尝她辛苦获得的甜蜜，自然同样厌倦痛与苦。
　　玻璃窗下，缕缕阳光如薄纱轻覆两人面庞，郁柏眉眼艳丽，闵桦贤温婉，各具风格的美丽面孔都带着笑，笑里藏针。

　　玻璃杯水见底，午时的烈阳仅剩几缕红光于边界。为两人离别的道路铺上红毯。谈话结束，各自开车对向离开。

　　洪旭集团的高楼里，刀削般的面庞了无波澜，沉默听着手下的汇报。
　　“王总，郁柏与闵桦贤下午会谈了。”

　　“谈了什么？”

　　“咖啡馆有人监察，我近不了身。”

　　王宏许心中一唾，怒怒想着：没用的垃圾。
　　说出的话却口是心非。
　　“没事，辛苦了。”

　　回到逸松庭已是天黑，走到西苑门口，整栋楼无光。看着黑黑的楼，郁柏分不清自己的情绪。站在黑暗中，对自己摇摇头。
　　分不清就不要去分了。

　　郁柏转身就回主栋，她有时间来找他，不代表她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人。她手上有很多公司上的事要筹备处理，她的情绪不重要。
　　无框金丝眼镜反射着电脑上的亮光，亮光涵盖着显示着新客户的资料。有名的地产大亨是个老婆奴，邀请所有珠宝企业赛展，为求作为他与她老婆的二十周年纪念。
　　最终入选集团的饰品换他手上一个不算大，却处于繁华中心带的地皮。而这不大的地皮刚刚好可以建下一座名牌专楼。
　　不敢想如若做成天珠的销售楼，客流量销售额该有多好。

　　所有人都争破头，郁柏自然也要分杯羹。
　　她翻阅手上的资料，事无巨细地整理这位大亨与他老婆的所有事迹，再去推测其中两人感情的细腻，于他所想要。
　　资料铺满桌，挑选合适的主石辅石。涂涂画画，定下十版初始款式确定基调。

　　数位板连接电脑，敲击键盘。水彩颜料于砚杯荡开，层层晕染围绕。夜过半，郁柏费了点神，做好图样。

　　大体完工后下意识去看手机有没有工作消息。银行有消息，数额很大，是她给舒卿昀的那张黑卡。不费力便查找到具体消费信息。
　　七千万，他在法院拍回了舒家的所有房产。

　　郁柏望向她主栋对向的西苑时，一瞬间脑中有预感，她觉得他应该回来了。
　　下一秒便出了主栋，甘珠还在那守夜。
　　“他回来了？”

　　甘珠愣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是谁。终究伴着郁柏这么多年，难免心有灵犀，一下想通。
　　“舒先生一个半小时前回西苑，半小时前熄灯。”

　　郁柏望着甘珠有些疲惫的眼圈。抬手，月色潇洒在她手上如披上朦胧银纱。声音清冷，却不难察觉其中关怀：
　　“甘珠，你回去吧，夜凉。以后十二点过后让手下人轮班就行。”

　　甘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头不语。停顿几许，抿抿唇后回自己的房间里。

　　走到西苑和她先前来时一样黑，只不过纱帘被拉上。客厅餐桌上空落落只有一张黑卡，暗暗嘲笑自己：
　　郁柏你好可怜，用完就被这样被扔在桌上。

　　不着急上楼，而是环顾四周，她鲜少来西苑，自从舒卿昀来了以后更是再没来过。看着客厅里的一切，和先前一样，东西没有少没有多。
　　不禁暗想。其实于舒卿昀而言这只是一个可以长期居住的酒店，他都不屑于打理。

　　垂眸看看自己脚上的绸缎拖鞋，不免低落。再收回神，一步一步走上楼，放慢脚步，减小高跟鞋与地板的声响，忍不住想去看看他。

　　轻手打开门，脱下鞋走进房间内，轻手轻脚害怕吵醒他。门缝的光弱，她看不清他的脸。
　　想开灯又怕扰醒他被他发现自己，最终一次又一次地眨眼闭眼，以适应黑暗来看请，不清晰的他。
　　睡梦中的他，皱着眉眼角湿润，嘴里含糊呢喃着。

　　郁柏坐在床边注视他，仔细听着，努力去分辨这婴儿牙语般的梦话。隐隐听到他说：“家。”
　　泪，落在郁柏手心。温热在手上，冷寒在心里。

　　不合时宜地想起今天手机上的账单明细，嘴角带上苦笑，微微叹气。郁柏想，七千万也没什么。
　　她努力赚钱，为了让人高看，为了让母亲不再卖赝品遭人唾弃，为了让母亲性情安稳安心，为了让所有人都俯瞰她，为了让自己即要得之。
　　或许现在又多一项，她想走进他的心，给他一个家。或许她先前对他是不是太冷漠？
　　或许她可以多来见见他？或许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近一点。

　　随手抽出一张纸巾，纤细的手指轻捏起餐巾纸的一角，指尖灵巧地翻折，一朵栩栩如生的白兰花在她掌心绽放。
　　这还是之前小学时，手工课上老师教，她没学会。舒卿昀坐在她旁边看见，硬是教到放学。

　　纸兰花轻轻在床头开着，留着她来过的讯号。郁柏再次回到主栋小睡一会儿，又回公司。
　　第二天，舒卿昀一下子就注意到那朵兰花，一个人坐在床上窃喜。

　　大厦高楼站着甘海。甘海，甘珠的女儿，郁柏在公司的助理。喜欢玩弄人心，善谈业务，但对郁柏忠心耿耿。有违年龄的可爱圆脸带着欺骗性。
　　曾经郁柏问她是否有天会归摩于其它人，她说不会，她说郁柏能给她想要的东西。她笑得乐观，两颗尖尖的虎牙像吸血鬼。
　　郁柏也笑，不去深究原因，知道那么多何益，只要她没发现不忠的事，其它的何必多管呢。

　　门口甘海恭敬递上地产大亨邀请函。
　　“日期在一周后，地点离公司不远的亚尔曼酒店的三楼大厅，进入密码970102。”

　　郁柏接过打开，瞧几眼就搁置在一旁。又停顿几秒后，目光咬住甘海，开言：
　　“王宏许最近过得挺安逸啊？”

　　再回头，口中吩咐：
　　“把周围的珠宝公司看看好，别让他们有蠢蠢欲动的机会。”

　　“再去熟络一下人，挑点好的给那几位常打交道的送过去。”

　　甘海不高，圆圆的脸让人看着还是个孩子。
　　“是。”

　　“完事，你和池宜再带几个人去微洲把合作拿了。”

　　甘海点点头，仍然恭敬等着郁柏下一句。密切看着她的上司是否有着下一步动作时，郁柏在桌上敲三下，不再看她。
　　这是让她走的信号。

　　傍晚随着工作氛围的松散，整个大厦都添上几分热闹。郁柏离开公司前看见二楼的销售部在过生日，桌上放着蛋糕和一大束的玫瑰花。
　　坐在车上，看着十年如一日的路径，突发奇想，向司机说道：
　　“黄依玉，开去溪悦花店。”

　　黄姐应好，给车掉了头。

　　店主是个温柔的女人，是郁柏创业前的好友。
　　郁柏太忙，时间太久，没再怎么联系。

　　看着从前的旧人，郁柏想起还算开心的时光，扬起笑容往店里走去。可惜时间长，郁柏变了太多，女人没认出她，招呼着他丈夫来接客。郁柏只是不再那样好心情，微笑看着花。
　　人嘛，都会随着时间变化的，这很正常。

　　买了一束白洋桔梗配淡蓝蝴蝶兰。买完走完，女人也没认出她来。女人在和丈夫交谈，郁柏远远看着。

　　两人笑得很开心，女人轻轻拍了一下丈夫，笑得更俏皮开心。
　　猎猎晚风吹动着郁柏发丝也肆意飞舞，带着丝丝凉意，捧着花。低头看花也忍不住淡淡一笑。

　　不再窥看她们，坐上车，想快些将花给舒卿昀。风冷让她的声音也带上几分寒意，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笑。
　　“走吧，回去。”

　　这回不用去猜舒卿昀回来了没有，此刻他就站在花圃里。空荡的花圃只有他的身影，萧瑟孤寂。
　　“种些花吧，只有草不好看。”

　　声音宛如晨露润泽的玫瑰，馥郁清新，带着丝丝甜意，轻拂他心尖，似玫瑰花瓣摩挲。似远似近，传到舒卿昀耳中。
　　天边晚霞晕染，郁柏明艳动人。

　　一袭修身雾血色连衣裙，裙摆随风轻摆。
　　波浪长发披上霞光，明亮双眸而深邃，恰似还未到来的星辰。

　　怀中捧着一束洋桔梗蝴蝶兰，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微风拂过，撩动她的发丝和裙摆，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注视着不远处的他，眼中看不透情绪。但明艳的笑容，却无不让人心动。

　　舒卿昀的心一窒。

　　他望的方向是主栋，他以为她会先回主栋安置的。
　　竟然先来的是他这吗？还带了一束花。

　　她在惦记他吗？

　　想起买花时窥见的甜蜜恩爱氛围，郁柏也想做出娇俏可爱的模样。张扬的脸庞僵持许久，她做不出来。
　　她在名利场上待太久，早就没了当初的天真俏皮。她又何苦为难自己。
　　最终作罢。

　　“郁柏，这是给我的吗？”
　　舒卿昀的眼睛亮晶晶，笑得可爱。带着郁柏刚刚俏不起来的恼也褪去。

　　“给你的，路上遇见随便买的。”
　　舒卿昀笑容更甚。
　　郁柏垂眸，她总是太要面子，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更体面的理由。

　　舒卿昀还沉浸在喜悦中，便见甘珠从小道里中过来。
　　“郁主，池宜他找您。”

　　一瞬间，舒卿昀扼不住嘴角掉下来，眼睛的泪立马涌上来，只要郁柏走一步就会立马流下来。泪好烫，他的眼睛好烫。
　　明明他之前反应还不会这么大。时间越久，他越想让郁柏只留在他身边。

　　“什么事情？”

　　“说是谈论去微州的细节。”

　　舒卿昀的舌头要被自己咬破了，眼泪还不能掉，他一会儿还要高高兴兴给郁柏挥手告别呢。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但心是诚实。他的心在祈祷：

　　不要，求她别去。陪陪他吧。
　　哪怕一句话都不说。

　　“让他明天去公司讲。”

　　他的祈祷灵验了！

　　甘珠俯身点头离开，郁柏再回头呆住。舒卿昀还是落下泪来，她只是和甘珠说了一句话。
　　怎么就这样了？她干什么了吗？

　　郁柏慌了神，她不在意谁哭，偏偏是舒卿昀。舒卿昀骂她，冷嘲热讽她都习惯，偏偏禁不住他哭。
　　手一下子覆在他的眼睛，她的手湿漉温热，是他的泪。眼前漆黑，她手冰凉，带着独属于她的白兰地香味，甜腻粘人。

　　“不要哭，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直接告诉我。”
　　舒卿昀没回答，轻握住她的手放下，盯着她没回过神的双眼，吻上鲜红如花的唇瓣。双唇紧切贴合，他的吻炽热而急切。
　　他的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手指深陷发间。郁柏闭上眼，呼吸变得急促滚烫。

　　舒卿昀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如果池宜也这样突然吻上去。她会生气吗？
　　而现在会生他舒卿昀的气吗？

　　激烈的吻融入这炽热的夜晚。郁柏有些腿软，低声迷离道：

　　“如果是池宜颜岩这样没分寸，我一定一巴掌打过去。”
　　舒卿昀拉起她的手，乖巧可怜，眼角的红还未褪去。

　　“郁柏，你可不可以只爱我一个？”

　　郁柏扣住他带着婚戒的手，十指相扣。两手无名指婚戒炫丽夺目。
　　是她们婚姻的证明。

　　真切说道：
　　“舒卿昀，我们结婚了。”

　　“你的妻子，郁柏。”

　　“永远，永远只爱你一个。”

　　永远是多远？舒卿昀只盼一刻多一刻，只要郁柏看见他多一刻。
　　那一刻便是值得。

　　郁柏又抱了抱他，回了主栋。
　　“早点睡，我还有事要处理。”

　　舒卿昀注视她的背影离开。

　　她还是走了，不过她又多陪了他一会儿，还抱了他。
　　他很知足了。

　　*
　　远远离主栋没几步，便看见池宜在门口等着。径直走向前，听见他的声音声音低哑，面上挂着斯文的笑。
　　向她笑道着：
　　“郁主，晚上好。”

　　“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