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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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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该死的玩具!!
一大杯烈酒灌入喉中,慕容空邪盘踞在二楼雅座,铿地将酒杯砸在桌面上!
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不过是个破败不堪的药罐子,竟然敢这么耍弄他,竟然敢这么拒绝他!竟然敢这么固执的——不要他?!
蓦地抓起酒壶,仰头咕咕灌个精光!
归一鸣瞥了眼桌上七八个空酒壶,依然一声不吭。
酒壶缓缓垂落,慕容空邪慢慢仰靠在椅背上,半醉的眸子微微眯阖,紫袍凌乱敞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整个人俊美又颓废,像是个张狂的恶魔,致命而性感。
听风轩内,丝乐悠扬。
“那个明心记新主子,这几天一次宴会也不参加了。”楼下传来吃酒闲聊的声音,慕容手一紧,下意识凝了心神。
“可不是?听说是前些日子东奔西跑的,给累着了!唉,摊上这么个身子骨娇弱的主儿,明心记怕是要吃亏喽!”
“要我说呀,那叫红颜薄命!”
一人啧啧叹道,“长成那样还能长命百岁的,自古以来有几人哪?”
众人皆是唏嘘,话题很快转了开,“听说静斋书肆前日被人买下了,半价成交哦……”
楼下喧闹不休,楼上,依然安寂无声,慕容空邪低垂着眉眼,大手随意转动酒壶,良久——“去看看。”
半盏茶后。
“怎样?”慕容淡问,大手随意转动着酒杯。
“看起来并无大碍,”归一鸣道,语气恭敬,“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酒杯微微一顿。
慕容空邪沉默了一会儿,“兰有说什么吗?”毕竟他一连几日未去烟花楼。
“……无兰公子只问了一句:听风轩是什么地方?”
听风轩,淮凌数一数二的妓院。
只不过——全是男孩挂牌,轩内不是貌美花娘,而是青涩娇媚的娈童。
慕容空邪面色一僵,一股心虚烦躁突然自胸口涌起,忍不住粗暴砸向桌子:“你多什么嘴?!”
那模样,像极了被家中娘子知晓自己在外拈花惹草的相公,一脸的恼羞成怒,又气又不安。
“小的没说半个字。”他不敢多嘴。
“是吗?”
那就好……
慕容空邪明显松了口气,旋即又皱眉,他干嘛怕他知道?!他只是来喝酒,又没、没干别的……
但是风艳儿小姐告诉他了,归一鸣在心中补道,识相的没把话讲出来。
“只是……”归一鸣欲言又止。
慕容睨他。
“无兰公子,好像变了。”
慕容挑眉,不在意地端起酒,“是么?”
“当他提及公子爷的时候,”迟疑了下,似乎在考虑该怎么描述般,“眼底没有任何光彩。”
慕容冷笑,“不然怎么着,你还期待他对我另眼相待不成?!”
沉默……
“爷,欲速则不达。”
慕容嗤哼,仰头又灌一口,“还轮不到你说教我!”
归一鸣微微踌躇,终是忍不住开口,“您一开始本就是用强迫的方式得到无兰公子,现在却反过来气他不是心甘情愿,公子爷不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吗?”
啪!!
酒壶刹那碎裂!
慕容空邪杀气乍涌,一双冰眸阴森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归一鸣立即屈膝半跪,暗暗抵挡主子的骇人气势,硬着头皮拗道,“小的是说,公子爷若实在想要他,何不直接用强——”
“我不用强!”
慕容冷冷瞪他。
归一鸣愣住,几乎错愕万分,何时主子转性了?
“呃,那就……让他认可您。”绞尽脑汁,头一次羡慕起李回天的舌灿莲花,“无兰公子洁身自好,不像公子爷那么——咳!小的意思是,只有他先认可您,才会愿意跟您……”
“够了!!”
慕容空邪大步欺前,一把抓住他,“说!要怎样兰才会认可我?!”
这个……归一鸣满头大汗,拼命搜刮贫乏的大脑:
“对、对他好点儿?”
慕容闻言青筋暴起,大脚一踹狠狠将他踹下楼,“天杀的!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听风轩内,霎时噤声一片!“小鬼要小的提醒您,”归一鸣恭敬半跪,声音沉稳清晰:“公子的药已经断了五天了。”
“梁唯?!”
烟花楼,众人神情诧异。
梁唯杵在花厅前,笑容清秀腼腆:“公子爷要我来煎药。”
众人默契地互视一眼,风艳儿柳眉微挑,“他干嘛不自己过来?”
“呃……公子爷他……还在生气,所以……”
不肯来。
春无兰淡淡一晒,“你回去吧。”
梁唯一愣,立即上前半步,“但是药——”
“我不喝。”春无兰道,顿了顿,黑眸微微奇异,“我只喝他亲手煎的药。”
气氛霎时变调!
鹤立翔冷冷瞟他一眼,风艳儿似笑非笑地睨他,徐正醇一双大眼瞪得有如铜铃,而梁唯,一张清秀的小脸慢慢变得通红,然后,知趣地转身离开。
第二日。
一碗汤药送上案桌。
“……公子爷亲手煎的。”梁唯收回瓷盒,脸儿微红的悄声说。
黑色的药汁冒着腾腾热气,独特的药味儿弥漫整个屋子,春无兰静静看着,起身行礼,“谢谢你把它送来。”
梁唯微窘,摆摆手便要离去。
“梁公子。”
春无兰唤住他,“我忘了说,我只喝他亲手端来的药。”
这次,所有人看向美少年,梁唯脸红成一片,匆匆点头退了出去。
“拿乔吗?”
风艳儿丽眸晶亮,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春无兰笑了笑,也不多言,端起碗走到窗前,将碗中汤药全部倒掉,然后坐回椅子,继续方才的讨论。
第三日,慕容空邪双臂环胸,面色阴沉地杵在门口。
紫袍依旧奢华高贵,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恶气息,只是一双怒眸正狠狠射杀着某人,紧抿的冰唇泄露了些许恼恨,明明脸色又黑又臭,恨不得跟人切八段似的,偏偏又矛盾得死盯着人家不放,眼也不带眨的。
风艳儿看得想笑。
春无兰始终静静坐在位子上,一双黑眸澄澈平静,不见一丝波澜,“你怎么来了?”
慕容空邪闻言冷哼,大步迈到他跟前,“你都那么说了,我还能不来吗?!”语气仍有怨怼,却明显缓和了许多。
春无兰微怔,随即道,“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仍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伸手去捉他的脉搏。
迅速将手甩到背后,春无兰退了半步,对上他略显不悦的眸,“我没要你治病。”
慕容空邪拧紧眉,蓦地欺前逼近他,“你说只喝我煎的药,只喝我亲手端来的药,难道不是为了激我来这儿?!”
他呆住。
“你、想、见、我。”
慕容空邪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有如魔咒。
春无兰愣愣瞪着他,很快神情平静如初,“我不会再喝你的药。”
“为什么?”他拧眉,犀利的眸紧紧锁住他,蓦然恍悟,“你气我那晚没管你?”
春无兰沉默。
慕容空邪愣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你在跟我呕气?!”
“没有。”他否认,转身就要走开。
“还说没有!”
慕容一急,长臂一伸将人扯回来,“那为什么不喝药?!”
“因为没必要,”春无兰挑明,“你根治不了我的病,你的药只是压制发作,喝不喝都一样。”
慕容难掩诧异,“你知道?!”
春无兰忽然抬头瞅他一眼,随即撇开视线,“一清二楚。”
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慕容空邪微微皱眉,随即抓住他肩头,理直气壮道,“那又怎样,你总得给我时间想法子。”
“我不。”
邪眸顿眯。
春无兰转过身,“我不给。”
“兰!”慕容微恼,伸手将他扳过来,“你不要使性子!”
“我没有。”春无兰一脸平静,伸手直指厅门,“你走吧,我不会再把命交给你。”
至此,观众终于确定:
春无兰也在生气,更生气,甚至气得想直接跟怪医切八段!
显然慕容空邪亦意识到这点,当下安安分分地窝在烟花楼,一整天都没出门。
早上。
慕容空邪煎好药,亲手端到春无兰跟前。
可惜春无兰完全视而不见,径自和鹤立翔讨论工作进度,直到慕容空邪将所有账本扫到地上,春无兰才停了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端起药碗走到窗前,哗——的全部倒尽,然后蹲下身,一声不吭地拾账本。
慕容气恼不已。
中午,慕容空邪改变战术。
捺着性子苦口婆心劝个不停,并以眼神逼迫他人加入,连鹤立翔都说了句‘身体要紧’。
可惜春无兰礼貌地一一谢过众人(除了某怪医),然后端起碗走到窗前,再一次哗——的倒尽。
慕容面色阴黑,风艳儿则开始担心窗外花圃的安危,慎重考虑要不要移个地方。
傍晚。
慕容空邪端药进来。
“还来呀?”风艳儿无趣地支着下巴。
鹤立翔收拾账本,以防再遭池鱼之殃。徐正醇瞪大一双眼,视线自两人间来回转个不停。梁唯有些不忍,一脸欲言又止。归一鸣犹豫了下,终是低声提醒一句:“公子,见好就收。”
小手微顿。
长睫缓缓垂落,掩住一闪而逝的光芒。
将药碗搁置一边,慕容空邪一屁股坐在对面,隔着棋盘大刺刺盯着美少年瞧。
春无兰正静静托着腮,自己跟自己下着棋,纤白细指把玩着白子,神情似恍惚,又似若有所思,安静而美丽。
“胜者为大,是不?”
春无兰撩眸,长睫翩然若蝶。
慕容空邪咧笑,伸手执起棋子,“一局定输赢,迷心之兰。”
一句话,所有闲人围了过来,春无兰静静瞧着他,良久:“你确定要挑战我?”
慕容空邪哈哈一笑,率先落子开局,“我可见你下过好几回了,兰。”
凭公子爷的本事,足以捕捉到无兰公子的棋路,归一鸣恍悟,暗暗松了口气。
春无兰垂下眸,轻轻取出白子,落盘。
这是很熟悉的场景。
厅房内,窗台前,两人坐在案几旁,一左一右地对弈。
一开始,黑白双方成拉锯战,你来我往,谁也占不得半点便宜。
一米之外,众闲人个个作壁上观,看得津津有味。
“静斋书肆是你搞的鬼吧?”慕容空邪问,黑子再行一步。
“是我。”
春无兰道,白子截断生路。
慕容空邪抬头看他,随即有趣地笑了起来,“兰,你变狠了。”
“我知道。”春无兰语气轻柔,小手又执一子。
“因为我吗?”
慕容空邪哈哈大笑,棋风一变,攻势渐渐减弱。
春无兰不及回答,立即抓住机会谨慎进攻,慢慢占据主导地位。
烛光摇曳,灯火通明。
棋盘之上瞬息万变,几经争斗后,黑子突然势起,以犀利的棋风破关斩将,一路势不可挡,眨眼便已直捣黄龙,攻得白子措手不及、败退连连。
胜负将分。
“若我赢,知道我要什么吧?”
春无兰点头,黑眸盯着黑白交错的棋盘,“我会喝药。”
慕容空邪露出满意的笑容,最后一颗黑子便要落下,忽的随口问道:“若你赢,你要什么?”
“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