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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银鳞与狼尾的相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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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密,鹅毛似的雪片扑簌簌砸在伞面上,晕开一圈圈湿痕。
我盯着江砚颈侧那片浅淡的腺体凸起,喉结滚了滚,忽然觉得这雪夜好像没那么冷了。方才那句轻飘飘的“我也是”,像一颗石子投进冰封的湖面,在我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和我一样,把自己伪装起来的兽人。
“伪装成Alpha,累不累?”我勾了勾唇角,收回目光,揣着兜往前晃,狼尾在雪地里扫出一道浅浅的痕迹。雪粒子沾在尾尖的黑毛上,像撒了一把碎钻。
江砚撑着伞跟上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银纹伞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伞柄往我这边偏了偏,大半的伞面都罩着我,他自己半边肩膀很快落了一层薄雪,银白的发丝上也沾了细碎的雪沫,风一吹,微微晃动。“总比被当成猎物,任人宰割好。”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雪揉碎了,尾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哑,“你呢?灰狼omega,整个兽人界都少见的稀有品种,就不怕被人盯上?”
我脚步一顿,转头看他。路灯的光穿过雪幕,在他银白的发丝上镀了一层暖黄,衬得那双竖瞳里的冷意都淡了几分,眼尾的弧度柔和得不像话。“怕?”我嗤笑一声,露出一点尖尖的獠牙,犬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谁敢动我,我先撕了他的喉咙。”
这话我不是吹牛。灰狼兽人天生的爆发力摆在这儿,就算是个omega,收拾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也绰绰有余。
江砚看着我,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清冽,像碎冰撞在玉石上,干净又好听。他垂着睫,长长的睫毛扫过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也是,毕竟是能踹得虎兽人不敢吭声的顾寻。”
我挑眉,没接话,转身继续往前走。积雪没过脚踝,踩下去咯吱作响,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冷香混着雪的清冽,缠得人浑身舒坦。后颈的腺体不再灼烫,那股易感期的躁动,像是被这冷香彻底抚平了。这感觉很奇妙,从前我靠抑制剂硬扛,每次都弄得浑身乏力,头重脚轻,可今天,被江砚的信息素裹着,竟有种久违的安稳。
“你的信息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能压得住我的易感期?普通Alpha可没这本事。”
江砚的脚步顿了顿,他抬手拂去肩上的雪,指尖泛着冷白的光,银白的鳞片在指节处若隐若现。“银环蛇的信息素,自带麻痹和安抚的效果。”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对稀有品种的omega,效果会更明显。”
我了然地点点头。银环蛇,剧毒蛇种,兽人里的顶级掠食者,难怪他的信息素这么霸道。我忽然想起教室里的场景,他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是偷偷释放信息素帮我,心里莫名有点发烫。
“谢了。”我闷声说,声音被风吹散了点,听起来有点含糊。
江砚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角,笑意浅浅的,却像雪地里的一抹光,“举手之劳。”
我们俩沉默着往前走,雪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两只依偎着的兽。
路过一家还亮着灯的便利店时,江砚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橱窗里摆着的热饮,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我:“要不要喝杯热可可?”
我瞥了一眼,玻璃橱窗上蒙着一层白雾,里面的热可可冒着热气,看起来暖融融的。我摸了摸兜里的零钱,刚要点头,就听见江砚说:“我请你。”
他没等我拒绝,就推门走了进去。便利店的暖气扑面而来,裹着甜腻的面包香,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江砚走到货架前,挑了两杯热可可,又拿了两包糖,转身走向收银台。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纤细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校服袖口磨破了一点,露出里面白皙的手腕,手腕上还缠着一圈浅灰色的绷带。
“你手怎么了?”我随口问了一句。
江砚付钱的动作顿了顿,他下意识地把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没什么,不小心划到的。”
我没再追问。结完账,他把一杯热可可递给我,杯子是温热的,烫得我指尖微微发麻。我低头抿了一口,甜腻的巧克力味在舌尖化开,暖意在胸腔里蔓延开来,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江砚也喝了一口,他的唇色很淡,沾了点热可可的褐色,看起来格外惹眼。他似乎不太习惯甜的,皱了皱眉,又往杯子里加了一包糖,搅拌了几下,才慢慢喝起来。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不喜欢甜的?”
“嗯。”他点点头,垂着睫,“但热的喝着暖和。”
便利店的老板娘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她看着我们俩,笑着打趣:“你们俩是同学吧?关系真好。”
我嘴里的热可可差点喷出来,刚要反驳,就听见江砚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耳尖泛起一点极淡的红,在雪白的发丝映衬下,格外显眼。
我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这杯热可可,好像更甜了。
喝完热可可,身上的寒气彻底散了。我们走出便利店,雪还在下,却比刚才小了点。江砚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又撑开那把黑伞,罩在我头顶。
“你家往哪走?”他问。
“前面拐个弯就到了。”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你呢?”
“和你同路。”江砚说。
我有点惊讶。我家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那边的房子都很破旧,没想到江砚也住这附近。我们俩并肩走在巷子里,巷子很窄,两旁的墙壁上爬满了枯藤,路灯的光透过藤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雪落的声音。忽然,一阵微弱的猫叫声传了过来,细细的,带着点委屈。
我脚步一顿,狼耳动了动,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在巷子尽头的垃圾桶旁边,缩着一只小小的橘猫,浑身都湿透了,冻得瑟瑟发抖,看见我们,它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往垃圾桶后面缩了缩。
“是只流浪猫。”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橘猫警惕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却没有跑开。我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的毛又湿又冷,像一团冰。
“好可怜。”我低声说,心里有点发酸。
江砚也蹲了下来,他看着橘猫,眼里闪过一丝柔软。他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便利店买的面包,撕了一小块,递到橘猫面前。橘猫闻了闻,犹豫了一下,还是叼起面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它好像饿坏了。”江砚说。
我点点头。这只橘猫看起来还很小,估计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主人遗弃了。这么冷的天,要是没人管它,恐怕熬不过今晚。
“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吧?”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妈很喜欢猫,应该不会反对。
江砚看着橘猫,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好。”
我心里一喜,小心翼翼地把橘猫抱了起来。小家伙很轻,浑身都在发抖,我把它揣进怀里,用校服裹住,给它取暖。橘猫在我怀里蹭了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胸口,暖得人心都化了。
江砚看着我怀里的橘猫,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它好像很喜欢你。”
“嗯。”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我给它取名叫雪球吧。”
“雪球?”江砚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挺好听的。”
抱着雪球,我们俩走得更慢了。巷子里的雪更厚了,踩下去咯吱作响,像一首轻快的歌。我能感觉到怀里的雪球渐渐暖和起来,它的呼吸变得平稳,小小的爪子搭在我的校服上,带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走到我家楼下时,我停住了脚步。“我到了。”
江砚也停了下来,他看着我怀里的雪球,轻声说:“明天记得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别冻出病来。”
“知道了。”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你家在哪?”
江砚指了指巷子深处的一栋老房子,“就在前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栋房子很旧,墙皮都剥落了,窗户里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看起来格外温暖。
“那我上去了。”我抱着雪球,往楼上走。
“嗯。”江砚站在原地,看着我,“明天见。”
“明天见。”我挥了挥手,转身走进楼道。
我走到二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雪地里,江砚还站在那里,撑着那把黑伞,雪白的长发垂在肩头,像一幅静谧的水墨画。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朝我挥了挥手。
我心里一暖,转身跑回了家。
推开门,我妈正在看电视,看见我怀里的雪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哪来的猫?”
“捡的流浪猫。”我把雪球抱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解开校服,“妈,我们能收养它吗?”
我妈蹲下身,摸了摸雪球的脑袋,眼里满是心疼。“当然可以。这小家伙这么可怜,肯定是被人遗弃了。”她站起身,“我去给它弄点温水,再找个纸箱,给它做个窝。”
我看着我妈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雪球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可爱得让人想揉一揉它的脑袋。
我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雪地里的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那把黑伞留在原地,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我知道,江砚一定是看着我上楼,才离开的。
指尖还残留着热可可的温度,怀里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淡淡的冷香。我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沙发上的雪球身上,暖洋洋的。小家伙已经醒了,正趴在我妈给它做的纸箱窝里,啃着一根猫条,吃得津津有味。
我吃完早饭,抱着雪球去了宠物医院。医生给雪球做了检查,说它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开了点营养膏,又给它打了一针疫苗。
抱着雪球走出宠物医院,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去学校了。我把雪球送回家,又嘱咐了我妈几句,才背着书包往学校走。
走到校门口时,我一眼就看见了江砚。他站在梧桐树下,雪白的长发束成了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洒在他的鳞片上,泛着细碎的银光。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箱,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看见我过来,他眼睛亮了亮,朝我走了过来。
“雪球怎么样了?”他轻声问。
“没事了,医生说就是有点营养不良。”我笑了笑,“谢谢你昨天提醒我。”
江砚摇摇头,他把手里的纸箱递给我,“这个给你。”
我疑惑地接过纸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猫窝,铺着柔软的毛毯,旁边还放着一袋猫粮和几个猫玩具。
“你……”我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晚回去路过宠物店,顺便买的。”他垂着睫,耳尖又红了,“不知道雪球喜不喜欢。”
“喜欢,肯定喜欢。”我看着纸箱里的猫窝,声音有点哽咽,“谢谢你,江砚。”
长这么大,除了我爸妈,没人这么贴心地为我做过这些事。
江砚看着我泛红的眼眶,慌了神,他手忙脚乱地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不用谢。”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阳光洒在我们俩身上,暖洋洋的,梧桐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雪。
我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同桌,好像也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那影子贴在不远处的路灯杆后,身形佝偻,裹着一件黑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那道目光,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我和江砚。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狼瞳骤然眯起,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
江砚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脸色沉了沉,银白的鳞片泛着冷光,竖瞳里闪过一丝警惕。
“怎么了?”他轻声问。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路灯杆后的黑影。那黑影似乎察觉到我发现了他,动了动,缓缓从路灯杆后走出来。
兜帽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窝深陷,目光浑浊,却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锐利。
是个老兽人。
“小灰狼,脾气还是这么爆。”老兽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跟你那死鬼老爹一个样。”
我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獠牙不受控制地龇出来,周身的兽性几乎要冲破皮肤:“你认识我爸?”
我爸死在三年前的一场兽人暴动里,死状惨烈,连尸体都没找回来。这些年,我四处打听,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摸到。
老兽人没回答,只是目光浑浊地扫过我,又落在江砚身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伪装的小家伙。”
江砚往前站了一步,和我并肩而立,手里的纸箱被他紧紧攥着,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是谁?跟着我们干什么?”
老兽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是谁不重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后颈的腺体位置,“重要的是,青森高中要变天了。你们两个的伪装,怕是藏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我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老兽人没解释,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木牌,扔了过来。木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黑鹰,纹路繁复,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拿着它。”老兽人说,“三天后,去城西的废弃工厂。有人会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我弯腰捡起木牌,入手冰凉,木牌上的黑鹰纹路像是活过来一样,硌得掌心发疼。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抬头,却发现路灯杆后空空如也,那老兽人早就没了踪影,只有风卷着雪沫,在原地打旋。
“跑了?”我皱眉,鼻尖动了动,却再也嗅不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江砚弯腰,拂去我手里木牌上的积雪,指尖触碰到木牌的纹路时,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这是……黑鹰会的信物。”
“黑鹰会?”我挑眉,没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很古老的兽人组织。”江砚的声音沉了沉,竖瞳里闪过一丝凝重,“据说,是为了保护那些被追杀的稀有兽人而存在的。但十年前,这个组织就销声匿迹了,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我摩挲着木牌上的黑鹰纹路,心里疑窦丛生。
老兽人是谁?他怎么认识我爸?黑鹰会为什么突然找上我们?还有青森高中的变故……
一个个问号在脑子里盘旋,搅得人烦躁不安。
江砚看着我,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指尖很凉,带着鳞片的细腻触感,却莫名让人安心。“别想了。”他说,“三天后,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抬眼,对上他浅淡的竖瞳。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钻。
“你就不怕是陷阱?”我问。
江砚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带着几分冷冽的自信。“陷阱又如何?”他轻声道,“我们两个,可没那么好欺负。”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把木牌揣进兜里,转身往教室走。“走了,上课要迟到了。”
江砚跟在我身后,手里还拿着那个装着猫窝的纸箱。阳光洒在我们俩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两只并肩而行的兽。
而不远处的树影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晨光里。
这场雪,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