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沈安槿

82、最适合的土壤

　　她赶回去，还是来不急见爷爷最后一面，他的葬礼，隆重而庄严，却没有过多的悲伤，人老了，走了，只不过是这个样子。站在墓园里，抚摸着母亲的照片，她是想她了，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想，张杭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给她了，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生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
　　见到罗亚的时候，他扶着挺着大肚子的赵雨萌，在以颜面前表现得相当恩爱，她知道，他是真的爱了，他不一定很爱他的妻，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很爱他的孩子。如果不是去年的变故，她和张杭的孩子现在应该半岁了。
　　张盼从赵雨萌那里得知，以颜回国了，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袁诺，袁诺给以颜的电话，让以颜泣不成声。
　　“颜颜，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对着电话，他显得措手无策。
　　“我想来看看你，好吗？我想来看看你如何幸福。”她请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此时，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好，你来，无能多远，我都来接你。”他应允了她的任性，他一直认为他亏欠以颜的是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
　　H市的机场，远远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慢慢的靠近，以颜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这些年，对面走来的他一直没有改变，所有的场景都未曾有变，更动的唯有时间，九年前的春天，袁诺在这个机场的大厅里，等候晚点的飞机，飞机上载着一个满心期待的她，那时他们决定在一起。那一年她二十岁，他二十二岁。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在时间的界限里，一晃已是九年，她微笑的上前，他轻轻的抱抱她，动作简单利落，未带半点暧昧。
　　四年前的见面，他看起来还没有今日的成熟。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歌里唱着“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
　　以颜轻笑着按掉开关。“我们这把年纪，是否不该听这么如果的歌曲。”
　　“别人的爱情惆怅，只是我们现实的经历。”他回。
　　“人生有很多种变故，也许，当年的误会，会成就另一种生活，毕竟，我们不适合。”和袁诺分开的很多年后，以颜开始用理智去分析那段情感。
　　车越过那些熟悉的街道，七年了，她再一次回到了这里，这个她曾居住了四年的城市，他用钥匙打开那道暗红色的门，以颜开始恍惚，分不清年份，时间。
　　客厅挂有的，是她当年送给袁诺油画，“洱海的一米阳光”那里的天空一直是她向往的国度，在天蓝色的天空里，穿透乌云，散落一道金黄的阳光。
　　“爸爸，爸爸，你看看我画的天空好不好看。”以颜的思绪被一串稚嫩的童音打断，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飞奔过来，由于速度与她的步伐不成比例，在离袁诺只有几步的距离摔倒在地，他立马扶起那孩子，擦去那孩子因为疼痛而泪流满面的泪水，在缀泣中还不忘给他看她画的画。她想起了张杭，曾经她也是如此，在张杭的怀里无止境的哭泣，只有他抱着她的时候，她才能停止身体因为疼痛而发出的抽chu。
　　“一直嚷嚷着要给爸爸看今天在学校画的画，你看看，你看看，就是这么不小心，摔了吧！痛吗？”一个女子在他们后面边说边走了出来，以颜与她相对，淡然生笑，点头示安。
　　“妈妈，妈妈，爸爸说我画的天空很好看。”孩子撒娇的把手伸向她的脖子，她蹲下来，把孩子抱起，小声呢喃道：“看你下次还这么不小心，摔了，痛吧！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小孩无辜而又带点可怜的点点头。
　　以颜恍惚她自己就是那个女子，那个孩子是她与张杭的女儿，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此刻一切都不再是幻想，以颜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一直以为自己念念不忘的人是袁诺，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曾以为很执着的东西早已经在执着中放弃。
　　袁诺独自去送她，是舒妤兮的意思，她相信她的丈夫也相信这个叫以颜的女子，或许不是相信，而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懂得只有他说再见才会再见，若大的机场里，以颜说：“我感受了你温暖正常的幸福，再见！”
　　袁诺轻轻的重复着那句“再见！”在以颜转身走向安检的时候，袁诺忽然快步走上去，把她拥入怀里，如那些年她每次离开那般，轻轻的吻吻她刘海遮住的额头，他在心里无声的凝噎，童，我爱你！再见！是的，我爱你，但是要再见！
　　只有袁诺和以颜知道，童是以颜的乳名，是八岁那年以颜逝去的外婆一直唤她的乳名，在那么多噩梦的夜晚，是外婆抱住她轻轻的唤她童，不要害怕，外婆在这里，后来是袁诺抱住她轻轻的唤她童，并把入梦后那双捏紧的手放平，袁诺的女儿叫忆童，忆童忆童，忆以颜！
　　她松开他。“你和舒妤兮的感情，让你脱胎换骨，真正象个男人，真实的与我无关。”以颜感慨的说，此时的袁诺是一个那么有担负的人，他是好丈夫，好爸爸。
　　“纵使从前我多么多么关心你，爱护你，现在还是很关心，可是我当真没感觉了，我想，我找到了一片最适合的土壤，努力努力的生长着，此时的缺失，在未来的某一天也必将被填补妥当。不计较自己丢失了多少，去感恩自己曾经和现在所拥有的，袁诺，再会。”她开心的说，如果不是这趟旅程，她无法去分辨她是否还爱袁诺。
　　回家的路上，红绿灯路口，袁诺看见天桥上一对老人相互搀扶着，街边一对男女在争吵，车声，人声，九年前机场以颜的脸，和以颜在一起的争吵，以颜蜷缩在墙角赤脚的情景，妤兮忆童，很多很多的情景交错。
　　远远的，看见妤兮和忆童在家门朝他回家的方向张望，隔着玻璃，仿佛听见忆童在叫爸爸爸爸，袁诺加快了车速。
　　在香港转机的时候，她拨了好几次张杭的电话，发现都是关机，她在想，他可能还在生自己的气，给张杭发了条简讯。
　　“张杭，我想我找到一片最适合我生长的土壤，那就是你，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爱你，我爱的人是你，至此一生，爱的人都是你，等我回来，穿上嫁衣，成为你的新娘。”
　　再过十三个小时，她将会见到他，以颜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张杭说，从来没有一刻，是如此急盼的心情，她想，在以后的每一个日子里，她都要善待张杭，收敛自己的坏脾气，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她计划着他们可以要个孩子，无需太过于担心孩子的成长，张杭会是一个好爸爸。
　　邻座的人翻阅的一本书，书名引起了以颜的好奇，叫着“我在天堂等你。”黑色的封面，使得以颜感觉到全身发麻。
　　“小姐，你喜欢，我送给你。”邻座的老太太看着以颜一直瞪着她的书。
　　“谢谢！不用。”以颜赶紧拒绝。”这本书让她没来由的抗拒和恐惧。
　　“你到苏黎士？”她问。
　　“不，我到巴塞罗那。”以颜微笑着回话。
　　“我去苏黎士看我的先生，他死了很多年了。”以颜并没有问她，她自顾自的答起来，她的声音，犹如从山洞里发出来的一样，深陷的眼窝，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女巫。
　　“我去巴塞罗那结婚，我的爱人在那里等我。”以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告诉一个陌生人这些。
　　她笑了笑，不再说话，和她对话之后，以颜感觉到心很不安，这种不安，没有任何缘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忽然流了下来，狠狠的，任凭她怎么阻止都无济于事，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没有伤心，没有心疼。
　　“你还好吗？”她递过纸巾问。以颜尽量让自己平复，接过纸巾道谢，她那双干枯的手让她惊愕了，她不知道这个人，是活着还是早已死去。
　　抵达苏黎士的时候，她忽然对以颜说：“这本书送给你，很好看。”
　　“我想我不需要。”她这样的行为以颜很不喜欢，还是礼貌的对她道谢。
　　“你需要的。”她把手塞给了以颜，以颜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转机的时候，打开手机，好几个留言，是李美仪打过来的，她回拨过去，两声之后就接通了，可想李美仪等她的电话等得很急。
　　“妈妈，我现在在苏黎士，在过一个小时就到家了。”以颜说。
　　“颜颜。。。”李美仪叫了一声她之后，梗咽得发不出声来。以颜的大脑一懵，一片空白。
　　“妈妈，出什么事了？”她暗示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杭儿，杭儿，潜水的时候失踪了。”
　　以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努力平静的说：“妈妈，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颜颜，我是爸爸，快点回来，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回来，爸爸和妈妈去机场接你。”张文清很担心以颜受不了这个打击。
　　“爸爸，我就快回来了，要张杭来机场接我，他答应我的，无论我去那里他都会来机场接我，他不会骗我的，他不会骗我的。”说完这句之后，她感觉到一阵阵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