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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主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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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多米尼克·格莱斯顿正舒适地靠在一把宽敞华丽的沙发上,在两位贴身护卫的保护下,透过位于角斗场最高位包厢的落地窗,一边品尝着来自帝国本土的高档红酒,一边欣赏着伦纳城的繁华夜景。
不过,此刻他面上得意的微笑既不来源于红酒上也不来源于夜景,而是来源于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准确来说,是十分钟后,负责人承诺带来西格莉德的那个时候。
“这种风格的女人,确实没尝过呢……”
一想到再过片刻,自己不仅会收获一夜春宵,顺利的话,更是能得到一名屠杀制造者的誓死效忠,多米尼克的身体便因喜悦和激动而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着。
虽然身为格莱斯顿侯爵的长子,但多米尼克在家族中的位置却颇为尴尬:他既无才干也无胸襟,更不具备贵族应有的高尚品格——虽然这对于大部分贵族来说都是一种奢求——除了嫡长子兼独子的身份以外,多米尼克几乎一无是处。
不过当然,能力从来都不是贵族继承的必需品,血统才是。
家族的继承人只有自己一个,无论他再怎么荒唐、那群老头子再怎么不满只要不想落个叛逆的罪名,都是要在老爹死后,乖乖把自己扶上那个位置的。正因如此,尽管明知家族中大部分元老甚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待见自己,但多米尼克依然有恃无恐,在“千夫所指”下继续过着花天酒地的纨绔生活——直到一个少女的到来。
莉迪亚·格莱斯顿,格莱斯顿侯爵的私生女,多米尼克同父异母的妹妹。
一想起自己那个碍眼的妹妹,多米尼克的心底就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一年前,父亲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个私生女,多米尼克虽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这位露水情人是谁,但从莉迪亚姣好的外貌来看,显然是个美人。所以一开始,他对于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妹妹并无恶感,甚至还想和她共谱一段禁忌的罗曼史——不过这当然失败了,而自那之后,多米尼克发现,自己的生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霉起来。
具体来说,就是父亲和长辈对自己的责备越来越多、家里的帮工和佣人看自己的目光越发不善、宠信的手下接连因意外残废甚至殒命、甚至多米尼克自己都平白无故地摔断一条腿修养了半年……原本平静奢侈的生活,一下子充满了喝口凉水都可能被呛死的风险。
还真别说,多米尼克的一个手下还真因为喝水呛死了来着——起码大半个伦纳城的医生和验尸官都是这么说的。
而最可气的是,自己这个贫民窟里长大的妹妹在极短的时间内展示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和天赋,获得了几乎全家族的欣赏和信任,要不是身上流着一半来自平民的血脉,恐怕家里那群老头子早就把自己一脚踢开,让她坐到继承人的位置上了。
毕竟,在南部联合,血统是成为贵族的必要条件,性别却不是。
帝国建立之初,南部并非现在由诸多贵族联合统治,而是有着一个最高的统治者——伊蒂丝·巴尔女大公。据说,这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战神”,以军队统帅的身份为帝国在战场上打下了大片疆土、立下了汗马功劳。建国后,初代皇帝为了奖赏这位女将军的功劳、也为了维系与这位大军阀的关系,在赐予其大公爵位的同时,也将南部的领土封赏给她,巴尔大公国自此建立。
不过,根据史书模糊的记载,大公国建立不久后巴尔大公便不知何故退隐而去。由于没有子嗣也没有指定继承人,群龙无首的大公国很快由南部本土的贵族们接手,久而久之,巴尔大公国便成为了现在的南部贵族联合,这位女大公的存在被尘封于史书之中,几乎已被世人淡忘。
但是,这位传奇女大公所留下的痕迹还是有的,其中之一便是南部女性尤其是贵族女性的地位。南部的贵族选择继承人时,性别并不是一个限制因素,女爵比比皆是。
这也是为什么,在莉迪亚出现后,多米尼克的心头总会生出一种危机感。
一半的贵族血脉不足以将她推上侯爵之位,但假如自己这个唯一的继承人消失了呢?
“呸!一个流着下等血液的贱种,也配和老子平起平坐!”
恐惧与愤怒混杂的多米尼克越想越气,不禁往昂贵的地毯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而正当他想再给自己倒杯红酒压压心火的时候,包厢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来!”
门开了,负责人领着手戴镣铐的西格莉德走了进来,随后五六个全副武装的壮汉也鱼贯而入。
多米尼克的目光首先在一群看守的身上稍做逗留,眼神中略有不悦。
礼带到就行了,怎么人还来了?
随后,他便将视线锁定在负责人身后的西格莉德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个子称得上高挑挺拔,身材也和那些柔若无骨的千金小姐不同,身材匀称、肌肉结实,给人一种充满野性的美感。
而且,经过简单的洗漱和打理后,近距离这么一看,这位角斗明星的五官倒也算标致,眼神里还有种未退的桀骜,很是有种别样的风情啊。
“好了,人带到了就行,把镣铐解了,然后出去吧。”
听到这话,负责人的讪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大人,这,这可使不得啊……”
这个没有眼力见的死胖子,多米尼克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行了,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难道我办事的时候你还打算在旁边看着吗?”
负责人是真的有点急了,他倒不是关心这个小少爷的死活,而是这个小少爷死在角斗场里的话,他可是要倒大霉的。
“大人!您不知道其中的危险,别的怎么都无所谓,这个镣铐,万万不能解啊!”
这个纨绔对于西格莉德的危险性毫无认知,谁知道会搞出什么大麻烦出来。
不过,对于负责人的紧张,多米尼克只是翻了个白眼,心里满是无语。
先不论这个低贱的奴隶有几个胆子才敢对他动手,戴着个足有几指粗的锁链怎么办正事啊?这个不解风情的死胖子!
“危险?怎么,你当我们格莱斯顿家的精锐都是饭桶不成!”
似乎是为了响应自家主子的话,多米尼克身后两个挎着长剑、满面傲慢的侍卫挺胸走到角斗场的众人面前。
他们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兵痞,虽然没怎么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战场,但行伍出身的气场也不是几个角斗场里干活的夯汉能比得了的。
于是,话被噎回嗓子里的负责人只好在两名侍卫威逼的目光下递上了钥匙,之后不情不愿地带着几名被瞪的有些瑟缩的壮汉退了出去。
“大人,一定要让您的手下看好呐!要是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记得叫我们呐!”
出门前,负责人还不忘补上几句叮嘱。
“废话那么多,赶紧滚蛋!”
赶走角斗场众人后,伴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恶魔”终于解脱了锁链。
重获自由的西格莉德先是旁若无人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又兴致寥寥地扫了两个侍卫一眼,最后才懒懒地转向多米尼克。
“那么,你要……睡我吗?”
虽然前世有着在文明国度生活的经历,但在角斗场这种满是最底层人的环境里过了十年,现在的西格莉德说话也高雅不到哪儿去。
“啧啧啧,太粗野了,”面对对这直白的语言,多米尼克啧了一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满脑子只有男欢女爱的纨绔子弟吗?”
这下,不仅是西格莉德,多米尼克身后的两个侍卫都开始向自己的主人投向疑问的眼光。
怎么,你不是吗?
“我能给你的东西,可要比这个有价值多了,就看你想不想要,”多米尼克摇了摇手指,故作高深地说道,“我可是能给你这把锋利无比的剑,一个主人。”
“主人?”
西格莉德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我本来就是奴隶,可从没缺过什么主人。”
“你说那个管理人?不不不,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只是个庸主罢了。”
多米尼克再次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而我则能给你一个,值得为之效忠、为之而战的英主。”
英主?就你?
西格莉德打量了一下这个二世祖,不屑的情绪险些表现了出来。
不过表面上,一直态度慵懒的她还是绷着脸挑了挑眉毛,装出一副被激起了些许兴趣的样子。
“你今天的角斗,很精彩,但也让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在这满是沙尘的兽笼里和一群低贱的奴隶彼此撕咬,太掉价了,”西格莉德的“动摇”完全在多米尼克的意料之中,得意满满的他继续向着眼前的少女娓娓道来,“想象一下,这种恐怖的怪力,完全可以成为在战场上一名英勇的战士,甚至是一名荣耀的骑士!你所缺少的,只是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而我,格莱斯顿家族的继承人,未来的格莱斯顿侯爵!则是,唯一能给你这个身份的人。”
“你?凭什么?”
西格莉德歪了歪头,表现得像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女一样——虽然她对于“格莱斯顿”这个姓氏确实毫无概念。
你可终于问到这个了!
就等着这个问题的多米尼克用得意到有些嚣张的声音,详细地在角斗场里长大的奴隶少女介绍了格莱斯顿家族的由来、地位和历史,并且用一半以上的篇幅吹嘘自己这个格莱斯顿家族的未来继承人和(将会成为的)最伟大的一任家主。
按捺着想砍人的冲动听完这位贵族少爷的家史科普和自我吹嘘后,西格莉德那鲜红如血的眼珠轮转了几圈。随后,她的视线先是在不远处的两名侍卫身上停留了片刻——徒有其表的剑士和徒有其表的武器,不值一提。暗自摇了摇头后,她又把目光放落到了多米尼克腰间一柄缀着宝石的华丽佩剑上——工艺倒是上乘,但镶嵌了太多华而不实的装饰。
嗯……凑活用吧。
“骑士礼。”
“嗯?”
如同受封的骑士一般,西格莉德突然在贵族少爷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想要一个骑士礼,嗯,额……就像小说里那样。”
她伸手指了指那把华丽的长剑。
这小妞倒是挺有仪式感,看来平常骑士小说没少看……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多米尼克心里顿觉一阵好笑。
骑士文学在帝国境内非常受欢迎,南部联合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绝大部分奴隶并不会读书识字的机会,但作为角斗明星的西格莉德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即使这个时候她突然向多米尼克提出想要来上这么一出“角色扮演”,对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虽然并没打算真的给西格莉德骑士的身份和爵位,但他并不反感和对方来上这么一出——权当增加情趣了。
于是,按照自己模模糊糊的记忆,多米尼克抽出佩剑,煞有介事地将剑身置于西格莉德的右肩之上。
“西格莉德,你是否愿意成为只为我而挥……嗯?”
词还没念几个字,他感觉自己持剑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少女手掌的柔软触感——那是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仪式还没结束呢,你干什……啊啊啊啊啊啊!!!”
没等有些懵圈的多米尼克说完话,西格莉德握住对方腕部的手只轻轻一用力,便将这位大少爷的小臂折成了垂直的两段,那柄华丽的长剑也脱手坠落。
在惨烈的哀嚎声里,西格莉德一把抓住还未落地的长剑,双手左右一划,轻巧地画出两道弧线。
伴着她的动作,多米尼克身侧两名护卫的头颅高高飞起,面上还残留着震惊与惶恐之色,正如她上午所面对的敌手一般。
两具无头的尸体缓缓倒下后,房间内便只剩下她一个还站着的活人。
其实自始至终,西格莉德脑中构想的逃亡计划都很简单:拿到武器,制造混乱,杀出角斗场,逃离伦纳城。
很简陋,但是对于一个正好有着恐怖怪力的角斗士来说,恰到好处。
“好货啊,”甩了甩剑上的血迹,身上再次溅满鲜红的西格莉德不由得赞叹了一句,“真是锋利……虽然重量上轻的有些过分了。”
西格莉德低头看向那位在名贵的地毯上狼狈地打着滚的少爷,眼神中满是鄙夷和睥睨。
原来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满地哀嚎打滚的时候,声音也不比他们这些低贱的奴隶好听多少。
“谢谢你的谎言,有一说一确实还蛮动听的。可惜我已经决定了,我的剑,从今往后,只会为我自己挥动……”
跨过那只哀鸣的丧家犬,西格莉德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终于,她获得了宣泄十年积攒的愤怒与仇恨的机会。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