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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血缘与背叛 ...

  •   手机在掌心震动第三遍时,韦潍才从浅眠中挣扎着接起。窗外天光已转为沉厚的暮色,他竟在沙发上蜷着睡了一整个下午。

      屏幕上跳动着“母亲”两个字。

      他盯着那两个字,直到震动停止,屏幕暗下。几秒后,手机再度亮起,顽固地,一遍又一遍。他最终滑开接听。

      “小潍。”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贯的、小心翼翼的柔软,“晚上回家吃饭吧?妈炖了你喜欢的汤。”

      韦潍闭上眼。喉间泛起熟悉的酸涩,不是孕吐,是某种更深的东西。“今晚有事。”

      “什么事比回家吃饭还重要?”母亲的声音里染上一点哀求的底色,“你都多久没回来了?两个月?三个月?”

      “忙。”

      “就一顿饭,吃完就走也行。”母亲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爸...他也在。”

      韦潍的手指倏然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

      “我回去。”他说,声音出奇地平静,“六点半到。”

      挂断电话,他坐在渐浓的暮色里,一动不动。查理凑过来,用湿凉的鼻子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没有反应。

      有些伤口从未愈合,只是被一层又一层风流韵事覆盖,像在腐朽的木头上涂抹鲜亮油漆。但只需一句话,一个名字,所有涂层便瞬间龟裂剥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真实。

      ---

      七点过五分,韦潍推开家门。

      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炖汤的醇厚,家具清洁剂的柠檬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父亲的古龙水味。一切和他记忆中的“家”毫无二致,时光在这里像是凝固的琥珀。

      “小潍回来啦?”母亲从厨房探出身,围裙上沾着水渍。她脸上是真心实意的喜悦,眼角细密的纹路因此显得格外温柔。“快洗手,汤马上好。”

      韦潍“嗯”了一声,目光却已越过母亲,投向客厅。

      韦景山坐在沙发里,对着电视新闻,侧脸在屏幕闪烁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近六十的男人,身材却保持得极好,没有大多数同龄人的臃肿。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羊绒衫,姿态放松,手里甚至握着一杯茶。

      一个看起来无可挑剔的丈夫和父亲。一个完美的伪装者。

      韦潍脱下外套,径直走过去。电视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播报着遥远的灾难或政变。他停在沙发前,阴影落在韦景山身上。

      韦景山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随即温和地笑了笑:“回来了?”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父子应有的亲昵。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

      韦潍没有回应那个笑容。他直接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轻轻拂过韦景山的下巴。然后,他跨/坐了上去。

      这是一个缓慢而刻意的动作。修长的双腿分开,跨/坐在父亲腿上,丝绸衬衫的下摆因此上提,露出一截白皙紧实的腰线。韦景山显然僵了一瞬,手里的茶杯微微倾斜。

      “小潍...”他低声警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滑向儿///子敞开的领口,滑向那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瓷光的皮肤。

      韦潍俯身,长发如幕布般垂落,将两人的脸笼罩在私密的阴影里。他的嘴唇贴上韦景山的,不似亲吻,更像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印记。舌尖撬开对方下意识抿紧的唇缝,深入,纠缠。他尝到熟悉的茶香,以及更深处的、某种陈年的欲望。

      这个吻持续了几秒,或许十几秒。直到厨房传来母亲走近的脚步声,韦潍才从容退开。他直起身,从父亲腿上下来,仿佛刚才只是掸去对方肩上一粒尘埃。

      母亲端着汤碗走出来,对此一无所知。“快,坐下吃饭。”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母亲忙着给他布菜,絮絮叨叨地问着近况:工作顺利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韦潍一一简短应答,食不知味。他能感到对面韦景山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以及某种被压抑的灼热。

      “交女朋友了吗?”母亲终于问出那个永恒的问题。

      “没有。”

      “也该考虑考虑了,你都三十一了。”母亲叹气,“一个人在外面,总归让人不放心。”

      韦潍扯了扯嘴角。不放心什么?不放心他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熟练的背叛者?

      他的视线与韦景山在空中短暂相接。父亲的眼神复杂难辨,有一丝警告,一丝无奈,或许还有一丝...留恋。

      这让他胃里翻搅得更厉害。

      ---

      记忆总是选择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浮现。

      十七岁夏天的深夜,家里静得只剩空调低沉的嗡鸣。韦潍悄无声息地推开主卧的门。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床上,母亲背对着门侧卧,呼吸均匀。

      而韦景山靠在床头看书,台灯的光晕将他半边脸照得柔和。他看见门边的韦潍,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用眼神示意他离开。

      但韦潍走了进去。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过于宽大的T恤,是他偷偷从韦景山衣柜里拿的。布料柔软,带着父亲惯用的木质调香水味。他赤脚踩在地毯上,像一只潜入禁地的猫。

      他没有说话,只是爬上床,在韦景山骤然僵硬的身体旁躺下,钻进被子。少年的身体温热,紧贴着父亲的手臂。

      “回去。”韦景山压低声音呵斥,试图抽出手臂。

      韦潍却握住了他的手腕。十七岁的少年,手指已经修长有力。他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直视父亲的眼睛。他的脸在那一刻有一种惊人的、混合了少年青涩与初绽风情的美丽。

      “你敢说你不想要?”他轻声问,声音里有赌徒般的孤注一掷。

      韦景山的呼吸乱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看着那双遗传自自己的、此刻却盛满叛逆诱惑的眼睛。挣扎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他合上书,关掉了台灯。

      黑暗中,一切界限开始模糊。那个夜晚混杂着负罪的战栗与禁忌的快感,像一剂毒药,入口灼烧,却带来前所未有的兴奋。韦景山一边在他耳边低语着对母亲的愧疚,承诺着会离婚,一边却用更加激烈的动作将他钉在床褥之间。

      韦潍以为那是爱,是毁灭一切的机晴,是他终于赢得了这场与母亲无形战争的证明。

      直到几天后的深夜,他起床喝水,路过主卧虚掩的门。里面传来压抑的声响——不是争执,是另一种熟悉的、令人血液冻结的亲密声响。透过门缝,他看到月光下纠/缠的身影,听到母亲低柔的喘息,和父亲温柔的安抚。

      那一刻,世界无声碎裂。

      原来承诺只是窗弟间的助新词,机情转瞬即可对另一人倾注。他的魅力,他的身体,他以为掌控的一切,在父亲那里,或许从未真正胜过对稳定婚姻和世俗体面的贪恋。

      自那以后,某些东西在韦潍体内永久地扭曲了。

      他开始收集男人,像收集战利品。

      用一次又一次的征服来填补那个夜晚被淘空的自信。每一个男人迷恋他的眼神,每一次被可忘的体验,都是对父亲无声的质问。

      可悲的是,他与韦景山之间那病态的联系从未真正切断。

      它演变成一种间歇性的、充满相互折磨的柔/体关系。

      每一次,韦潍都带着报复般的快感,而韦景山则沉溺于愧疚与谷欠忘的泥沼,无法自拔。

      ---

      “小潍?汤要凉了。”母亲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韦潍低头,看见汤面上凝结的油花。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他猛地起身,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干呕。

      “怎么了这是?”母亲焦急地跟过来。

      “没事...可能有点着凉。”他掬起冷水扑脸,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泛青,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一个狼狈的、怀孕的、仍困在父亲阴影里的男人。

      韦景山也出现在门口,眉头微蹙。“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不用你管。”韦潍直起身,语气冰冷。他挤出门,重新坐回餐桌,机械地吞咽食物。胃里翻江倒海,但他强迫自己吃下去。为了孩子,那个不知父亲是谁,却必须降生的孩子。

      饭后的气氛沉闷如铅。韦潍帮忙收拾了碗筷,便拿起外套。“我走了。”

      “这么快?”母亲失望,“再坐会儿吧?吃点水果?”

      “下次。”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门口。

      “小潍。”韦景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韦潍停住,没有回头。

      “照顾好自己。”父亲说,语气里有种难以解读的疲惫。

      韦潍拉开门,步入寒冷的夜风。他没有回答。

      电梯下行时,他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手不自觉地覆上小腹。这里孕育着一个生命,而赋予这生命另一半基因的可能对象,多如他通讯录里那些被删除的名字。他想起沈铎,那个眼神干净的男人,那个他准备拖入这场巨大谎言的“父亲人选”。

      多么讽刺。他正试图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构建一个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正常的“父亲”幻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看,是周扬发来的又一条长篇告白,字里行间充斥着幼稚而滚烫的激情。

      韦潍面无表情地看完,手指滑动,回复:“别闹了,早点睡。”

      发送。

      电梯到达一楼。他走出去,融入城市的霓虹与夜色。冷风裹挟着尘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需要尽快推进与沈铎的关系,需要制造一个“合理”的怀孕时间点,需要将这个谎言编织得天衣无缝。

      至于那些溃烂的过往,那些与父亲纠缠不清的孽缘,那些深埋在风流表象下的空洞——它们只能被暂时掩埋,像这座城市的垃圾,在黑夜中被运往无人知晓的角落。

      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窗映出他模糊的倒影,美丽,苍白,像一具精心描画的面具。

      车子汇入车流,朝着他与沈铎约定的、充满谎言的未来驶去。而身后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房子,那个充满背叛与扭曲的“家”,被迅速抛远,缩成视野尽头一粒微不足道的光点。

      但韦潍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抛不掉的。它们潜伏在血液里,蛰伏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等待着在某个毫无防备的时刻,破土而出,将他连同他精心构筑的一切,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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