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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苏墨回到父母家时,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苏砚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怀里抱着一个旧抱枕——那是他小时候就用的,绒毛已经磨损,颜色也褪了,但他每次难过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寻找它。

      母亲从厨房出来,压低声音:“他刚睡着,哭累了。”

      苏墨点点头,走到沙发旁蹲下。灯光下,弟弟的睡颜显得格外脆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还微微蹙着。他想起小时候,苏砚每次闯了祸或者受了委屈,也是这样躲在沙发角落里,抱着这个抱枕,等着家人来哄。

      只是这次,他闯的祸太大了。

      “你和李黔谈得怎么样?”父亲从书房走出来,眼镜拿在手里,显然也一直在等。

      苏墨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坐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李黔...比我想象的要痛苦得多。”

      他把李黔说的话,那些关于五年付出、关于影子、关于疲惫和尊严的话,转述给了父母。客厅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厨房里水龙头没关紧的滴水声。

      “是我们欠那孩子的。”父亲终于开口,声音沉重,“当年砚砚怀孕,我们急得团团转,是李黔站出来解了围。这五年,他确实做得够好了。”

      母亲的眼圈红了:“可是砚砚现在这样...”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父亲难得地严厉起来,“五年前他选了李黔,现在又和贺顾纠缠不清。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苏砚在沙发上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他坐起身,看见家人都聚在餐桌旁,神色凝重。

      “哥...”他声音沙哑,“你去找李黔了?”

      苏墨点点头:“我们谈过了。”

      “他说什么?”苏砚急切地问,“他还生我的气吗?他...”

      “砚砚,”苏墨打断他,语气复杂,“李黔不是生气,他是...累了。他说他教了你五年,但还是没教会你怎么去爱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苏砚的心脏。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抱枕的绒毛。

      “他说得对,”苏砚轻声说,“我就是个自私的混蛋。我享受着他的好,却从来不知道珍惜。现在他要离开了,我才慌了。”

      母亲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轻轻搂住他的肩膀:“现在知道错了,还不晚。李黔那孩子心软,你去好好道歉,他会原谅你的。”

      “不,”苏砚摇头,眼泪又涌出来,“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妈,我伤他太深了。”

      那天晚上,苏砚在家人的陪伴下吃了点东西,洗了热水澡,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他坐在自己小时候的房间里,看着书架上那些褪色的奖状和旧照片,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被人爱着——父母的爱,哥哥的爱,李黔的爱。但他却像捧着一捧水,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深夜,苏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明天去做羊水穿刺。虽然医生说孕早期做这个检查有风险,但他需要知道答案。如果孩子是李黔的,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挽回。如果不是...他会尊重李黔的选择。

      做出这个决定后,苏砚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终于不再逃避,不再摇摆,而是准备面对最残忍的真相。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苏砚拿起来看,是贺顾发来的信息:“我在你家楼下。我知道你在父母家,我过来了。求你下来见我一面,就一面。”

      苏砚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楼下路边,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车灯亮着,驾驶座上有个人影。

      手机又震动了:“砚砚,我错了。我不该逼你,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只是...太想你了。我们谈谈好吗?如果你不下来,我就在这儿等到天亮。”

      苏砚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他知道不应该见贺顾,尤其是在刚刚做出要挽回李黔的决定后。但他又无法否认,看到那条信息时,心里还是悸动了一下。

      贺顾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心软,知道他抵挡不住这种近乎卑微的乞求。五年前就是这样,贺顾说一句“我需要你”,苏砚就能放下所有原则和骄傲。

      “砚砚,”又一条信息,“还记得大学时那个天台吗?你第一次说爱我,那天晚上星星特别亮。你说希望时间永远停在那一刻。我也是。这五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为什么放你走。”

      附带的是一张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天台的夜景,栏杆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锁——那是他们当年挂的“同心锁”,上面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

      苏砚的手指颤抖了。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初见的惊艳,热恋的疯狂,分手的撕心裂肺。贺顾是他的初恋,是他第一次全身心投入去爱的人。即使后来被伤害,即使知道对方有多自私,那些记忆依然有着不可否认的魔力。

      他盯着那张照片,很久很久。然后他打字回复:“等我十分钟。”

      发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同意去见贺顾。也许是想做个了断,也许是想证明自己已经放下了,也许...只是抵挡不住那种熟悉的、危险的诱惑。

      苏砚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拿起钥匙。经过客厅时,他看见父母房间的门缝下还透着光——他们还没睡。他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但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

      同一时刻,李黔在家里失眠。

      苏郁已经睡着了,孩子房间的门虚掩着,能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李黔在客厅里坐了很久,电视开着,但他什么也没看进去。屏幕上光影变幻,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苏墨今晚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响:“他任性,自私,有时候很混蛋...但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直没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

      李黔苦笑。五年了,他像教一个孩子一样教苏砚什么是爱——用耐心,用包容,用无条件的付出。他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

      现在看来,多么天真。

      苏砚不是学不会爱,只是不爱他。或者说,不够爱他。在苏砚心里,他永远排在那个人后面,永远是个“还不错的选择”,而不是“非你不可”。

      手机就在茶几上,屏幕暗着。李黔知道,只要他打个电话,发条信息,苏砚就会回来。苏家人会劝,苏砚会道歉,他们会回到那种表面的平静里,继续这场已经千疮百孔的婚姻。

      但他不想了。

      不是不爱了——爱就像呼吸,不是说停就能停的。只是他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再去维系这段永远只有他在付出的关系。

      李黔站起身,走到阳台。夜色深沉,远处还有零星几盏灯亮着。他想起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苏砚找到他,说需要一个人结婚。

      那时的苏砚多么漂亮,多么骄傲,即使是在求人,眼里也还有着不肯低头的倔强。李黔就是被那种倔强打动的——一个被伤害过却依然骄傲的人,愿意为了孩子低下头。

      他以为那是开始,却没想到已经是巅峰。从那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一直走下坡路。

      阳台上的茉莉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香气若有若无。李黔蹲下身,手指拂过叶片。这盆花是他和苏砚一起买的,刚搬进这个家时,苏砚说想要点绿植,他们就去了花市。

      苏砚其实不懂养花,选茉莉只是因为“香”。买回来后,照顾花的任务就落到了李黔身上。他查资料,学浇水,学施肥,学修剪。五年了,这盆茉莉从一株小苗长成了茂盛的一丛,每年夏天都开满白色的小花。

      就像他们的婚姻,表面看起来枝繁叶茂,内里却早已腐烂。

      李黔的手移到花盆边缘,指尖触到泥土。他想起了那个埋了三年的符,想起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现在应该会叫爸爸妈妈了,会像苏郁一样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而现在,苏砚又怀孕了。孩子可能是他的,也可能是贺顾的。

      命运真是个残酷的编剧,总是写出最讽刺的剧情。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李黔拿起来看,是一条广告推送。他正要放下,却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时间:23:47。

      这个时间点让他心里一紧。以前苏砚“加班”晚归时,也常常在这个时间点左右回家。他会带着一身陌生的香气,眼神躲闪,说些敷衍的解释。

      李黔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打电话给苏砚,想问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但他最终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在夜色中袅袅升起,很快被风吹散。就像他这五年的付出,看似存在过,却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

      楼下,苏砚坐进了贺顾的车。

      车里开着暖气,很温暖,弥漫着贺顾常用的古龙水味和淡淡的烟味。贺顾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瘦了。”贺顾伸手想碰他的脸。

      苏砚偏头躲开:“你说有话要说。说完我就上去。”

      “这么冷淡?”贺顾苦笑,“砚砚,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

      “我们之间不该再有‘这样’或‘那样’,”苏砚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贺顾,我结婚了。我有家庭,有孩子,现在...现在又怀孕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你爱他吗?”贺顾突然问。

      苏砚愣住了。

      “那个李黔,”贺顾盯着他的眼睛,“你爱他吗?还是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是个‘合适的选择’?”

      这个问题太尖锐,刺得苏砚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说“爱”,但那个字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你看,你连骗自己都做不到。”贺顾的声音低沉下来,“砚砚,我们别互相折磨了。回来我身边,好吗?孩子是谁的都没关系,我会把他当亲生的。我们重新开始,就像以前一样。”

      “不可能了,”苏砚摇头,眼泪涌出来,“贺顾,五年前你选择离开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有我的生活,有我的责任...”

      “责任?”贺顾打断他,语气里有一丝嘲讽,“你说的是那个把你一个人扔在娘家不管的丈夫?还是那个连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敢确定的男人?”

      “不是这样的!”苏砚激动地说,“是我对不起他,是我...”

      “是他不够爱你。”贺顾凑近,手指轻轻擦过苏砚的脸颊,“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不会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说‘累了’。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会不顾一切地把你找回去,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哭。”

      苏砚的防线在一点点崩溃。贺顾的话像毒药,一点点侵蚀着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决心。是啊,如果李黔真的爱他,为什么不来接他?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砚砚,”贺顾的声音更低了,带着那种苏砚熟悉的、无法抗拒的诱惑,“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每天都在想你,后悔,恨自己为什么放你走。现在命运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我们不能再错过了。”

      他低下头,吻住了苏砚的唇。

      这个吻很温柔,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苏砚想推开他,想说“不”,但身体背叛了他。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苏醒了,那些关于爱、关于欲望、关于疯狂青春的记忆。

      他回吻了贺顾,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泪水从眼角滑落,咸涩的液体混进交缠的唇舌间。他知道这是错的,知道这会让一切都无法挽回,但他控制不住。

      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会死,还是抵挡不住那光的诱惑。

      贺顾的手探进他的衣服,指尖冰凉,触到皮肤时引起一阵战栗。苏砚猛地清醒过来,推开他。

      “不行...我们不能...”他喘息着说。

      “为什么不能?”贺顾的眼神深邃,“你还爱着我,不是吗?你的身体比你诚实。”

      苏砚无法反驳。他的身体还记得贺顾的每一个触碰,记得那些曾经让他疯狂的敏感点。五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但有些烙印,是刻在DNA里的。

      “最后一次,”贺顾贴着他的耳朵说,热气喷在皮肤上,“就当是告别。然后如果你还是选择他,我放手。我发誓。”

      这是谎言。苏砚知道。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也许是需要这最后一次来彻底了断,也许是还想再尝一次那种毁灭性的激情,也许...他只是软弱,无法拒绝。

      车座被放倒,车窗上蒙了一层雾气。外面的世界模糊了,车内的空间狭窄而私密,像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宇宙。

      苏砚闭上眼睛,任由贺顾解开他的衣服。黑暗中,他看见了李黔的脸——不是床上热情的李黔,不是厨房里忙碌的李黔,而是那个坐在医院走廊塑料椅上、眼睛通红却对他微笑的李黔。

      对不起,他在心里说,对不起,李黔,对不起...

      但他没有停下。

      ---

      同一时间,李黔还在阳台上。

      烟已经燃尽了,烫到手指。李黔扔掉烟蒂,看着它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红光,然后熄灭。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他拿出手机,找到苏砚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

      打吗?打过去说什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质问他在哪里?

      最终,李黔还是放下了手机。他转身走回客厅,关掉电视,关掉灯。黑暗中,他躺在沙发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苍白的光带。远处传来隐约的车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李黔想起很多年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也常常这样躺在硬板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幻想自己有一个家,有爱他的人。

      现在他有了一个家,有法律上的丈夫,有名义上的孩子。但为什么,他比在孤儿院时更加孤独?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李黔拿起来看,是苏砚发来的信息:“今晚住父母家,明天回来。对不起。”

      简单的两句话,没有任何解释。李黔盯着那条信息,很久很久。然后他打字回复:“好。”

      一个字,简单,平静,像过去无数次回复一样。

      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闭上眼睛。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缓慢而沉重,像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终结倒计时。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里,苏砚正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颤抖。他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又暗下去,上面显示着李黔的那个“好”字。

      但他没有看见。他闭着眼睛,沉浸在欲望的海洋里,像一艘没有方向的船,任由海浪把自己带向未知的深渊。

      两个空间,两个人,在同一片夜空下,却像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

      而连接他们的那条细线,正在一寸一寸地,无声地,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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