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断弦 ...
-
六月八日，高考最后一天。
上午理综，下午英语。
苏念走进考场时，看见了林潮声。
他站在走廊尽头，靠着墙，闭着眼睛。
脸色白得像纸，眼下有浓重的青黑。
“林潮声。”她走过去。
他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像没睡醒。
“你还好吗？”苏念问。
“还好。”他说，声音很轻，“就是有点累。”
“撑住。”苏念说，“只剩最后两科了。”
“嗯。”
铃声响了。
他们走向各自的考场。
进门前，林潮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深，很深。
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
理综考试，苏念做得还算顺利。
虽然有些题不确定，但至少都写完了。
交卷时，她松了口气。
但走出考场，她听见了哭声。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我公式都记错了……”
“化学那个计算，我算了好几遍都不一样……”
一片哀嚎。
苏念在人群中寻找林潮声。
没找到。
她给他发短信：“考得怎么样？”
没有回复。
打电话，关机。
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
中午，考点食堂。
苏念终于看见了林潮声。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餐盘里的饭一口没动。
“林潮声？”她走过去。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哭过。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就是……累了。”
“你妈妈呢？”
“去给我买水了。”
苏念在他对面坐下。
“下午还有英语，要坚持。”
“我知道。”林潮声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又放下，“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苏念说，“不然下午没力气。”
林潮声看着她，忽然问：“苏念，如果……如果我没考上清北，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当然不会。”苏念说，“林潮声，清北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你还有很多选择。”
“可我妈不这么想。”林潮声说，“她为了我，付出了太多，如果我没考上，她会崩溃的。”
“那是她的事。”苏念说，“你不能为了她的期待，把自己逼疯。”
林潮声笑了，笑得很苦。
“苏念，你不懂，有些期待，是从你出生那天起就压在你身上的，你甩不掉，也逃不开。”
他顿了顿。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羡慕你可以自由地选择，羡慕你可以为自己活。”
“你也可以。”苏念说。
“我不可以。”林潮声摇头，“我身上背着太多东西，我爸的遗憾，我妈的期望，还有……我自己的不甘。”
他站起来。
“我去透透气。”
说完，他离开了食堂。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
下午英语考试。
苏念做得很认真。
这是最后一科了，她想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做完所有题目，她检查了两遍。
还有十分钟。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天空很蓝，云很白。
像一幅画。
她忽然想起去年春天，第一次看见林潮声的时候。
那时天空也是这么蓝。
那时她不知道，这个躺在担架上的男生，会成为她青春里最深的烙印。
铃声响了。
高考结束了。
————
考点门口，一片沸腾。
有人扔书，有人欢呼，有人相拥而泣。
十二年寒窗，终于在这一刻画上句号。
苏念在人群中寻找林潮声。
终于看见了。
他站在一棵树下，正在接电话。
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周丽华站在他旁边，脸色很难看。
苏念走过去，听见周丽华说：
“我已经问过老师了，你理综至少错了两道大题，林潮声，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考不上清北了。”林潮声说，声音很平静。
“你！”周丽华气得发抖，“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辞了省重点的职位，陪你在这个普通高中待了三年，我每天早起晚睡，给你做饭，陪你学习，你就用这个结果回报我？”
“妈，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你要是真尽力了，就不会考成这样！”周丽华的声音越来越大，“你是不是又分心了？是不是又去想那个苏念了？”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念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
林潮声看见了苏念。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然后是绝望。
“妈，别说了。”
“我偏要说！”周丽华指着苏念，“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因为她，你才考砸的？”
“不是！”林潮声吼道，“跟她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她，你能分心？要不是她，你能考成这样？”周丽华转向苏念，眼神像刀子，“苏念，我求你了，离我儿子远点行不行？你毁了他一次还不够，还要毁他第二次吗？”
苏念的脸白了。
她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潮声冲到苏念面前，挡住她。
“妈，你够了！”
“我够了？我为了你好，你说我够了？”周丽华的眼泪掉下来，“林潮声，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
这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林潮声心里。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妈……”
“别叫我妈！”周丽华转身就走，“我没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她走了。
留下林潮声和苏念站在人群里。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林潮声转过身，看着苏念。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但一滴眼泪都没有。
“对不起。”他说。
然后，他也走了。
走得很慢，像背负着千斤重担。
苏念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想追上去，但腿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
她想喊他，但喉咙像被扼住了，发不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
消失在那个喧闹的、庆祝高考结束的傍晚。
————
晚上，苏念给林潮声发短信。
“你还好吗？”
没有回复。
打电话，关机。
她一夜没睡。
第二天，她去了林潮声家楼下。
在楼下等了很久，没看见他出来。
她鼓起勇气，按了门铃。
周丽华开了门。
看见是她，脸色冷得像冰。
“你来干什么？”
“我……我想找林潮声。”
“他不想见你。”周丽华说，“以后也别来了。”
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苏念站在门口，很久。
然后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门后的林潮声，正站在窗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手里握着那个玻璃罐。
罐子里的叶子，一片一片，都是他珍藏的回忆。
都是他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都是他快要崩断的弦。
————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成绩还没出来。
苏念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请问是苏念吗？”
“是。”
“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林潮声是你同学吗？”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
“是。他怎么了？”
“他……自杀了。”
“现在在抢救。”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惊雷，在苏念耳边炸开。
手机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屏幕碎了。
像她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