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守护器》陆仁钾

18、清道夫的利刃

　　返回日本的一周内，风平浪静。

　　但咒术界的高层圈子里，暗流汹涌。

　　革新委员会的工坊里，禅院明月闭目端坐在中央的观测法阵中。身侧悬浮着数十个金色光团，每一个光团里都流淌着复杂的规则符文——那是她正在尝试解析和掌握的“基础规则操作指南”碎片。

　　“空间稳定系数校准……咒力循环节点优化……负能量转化效率提升……”

　　她低声自语，手指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随着她的动作，工坊内的空气变得异常澄澈，原本弥漫的、咒术师聚集地特有的压抑感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山间清晨的清新。

　　五条悟靠在门框上，六眼全开，观察着这一切。他能“看到”那些更本质的东西：明月正在用她的权限，像园丁修剪枝叶一样，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这片区域内的“世界参数”。不是创造或毁灭，而是让事物回归其“应有”的、更健康的状态。

　　“感觉怎么样？”他问。

　　明月睁开眼，金色的瞳孔深处多了一丝银白色的、非人的光泽：“像是……第一次戴上了度数合适的眼镜。以前看世界是模糊的，现在清晰了，但也看到了更多……不和谐的地方。”

　　她指向工坊角落的一个咒力熔炉：“那个炉子的能量转化路径有十七处冗余和两处冲突，长期运行会导致咒力结晶沉淀，效率损失31%，还有3%的爆炸风险。”

　　又指向墙壁上挂着的结界符：“符文的第三笔和第七笔用错了基础规则符号，导致结界的‘拒绝’概念存在0.7秒的延迟。平时无所谓，但如果遇到高速突袭的特级咒灵，这0.7秒会死人。”

　　五条悟挑眉：“都能改？”

　　“能。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改得太快。”明月揉了揉眉心，“拉结尔警告过，大规模、高频率的规则调整会引起世界底层的‘排异反应’，可能引发空间震或规则风暴。必须循序渐进。”

　　家入硝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最新的体检报告：“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你的身体正在适应‘权限’，细胞活性提升了45%，咒力容量扩大了3.2倍，寿命损耗也停止了——拉结尔移交权限时似乎修复了你之前概念覆写造成的暗伤。”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的灵魂波长正在‘非人化’。”硝子表情严肃，“这是昨天和今天的对比图。你的灵魂光谱中，属于‘人类情感波动’的波段正在减弱，而代表‘规则认知’和‘概念操作’的波段在增强。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年，你的灵魂结构就会彻底脱离人类范畴。”

　　工坊里安静了几秒。

　　五条悟走到明月面前，摘下墨镜，苍蓝的六眼直视她的金色瞳孔：“你会变成……别的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明月诚实地说，“拉结尔留下的知识里没有这部分。它只说‘修补者会逐渐适应规则视角’。适应之后会怎样……没说。”

　　夏油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就慢点适应。没必要那么急。”

　　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加密文件：“清道夫有动静了。三天前，京都的一个小型咒术家族被灭门。全族十七人，死亡方式很诡异——不是被杀死，而是被‘抹除’了。现场没有咒力残秽，没有战斗痕迹，就像那十七个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唯一留下的痕迹是……”

　　他调出照片：家族祠堂的墙壁上，用血画着一个被划掉的眼睛图案。而在图案下方，有一行小字：

　　“异端必清。”

　　五条悟冷笑：“这就开始了？”

　　“不止。”夏油杰继续，“昨晚，北海道的一个咒具工坊遭到袭击。守卫的六名术师全部死亡，死法和京都那家一样——存在抹除。工坊里正在生产的一批‘破晓’仿制刀全部失踪。根据现场残留的极微弱能量波动分析……”

　　他看向明月：“袭击者使用的力量性质，和你的‘概念覆写’有87%的相似度。”

　　明月瞳孔收缩：“他们拿到了系统碎片……并且成功启动了？”

　　“看样子是。而且他们用得很熟练。”夏油杰沉声说，“更麻烦的是，我让冥冥调查了最近的地下情报流通，发现‘清道夫’这个名号，其实在咒术界的暗面已经存在了至少五十年。他们一直很低调，专门处理一些‘无法解释’的诅咒事件，或者让某些‘知道太多’的术师消失。只是以前没人把他们联系起来。”

　　“五十年……”明月握紧拳头，“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渗透和准备。”

　　就在这时，工坊的警报响了。

　　不是咒力警报，而是物理层面的入侵警报——有人突破了外围的电子监控和物理封锁，正在高速接近核心区域。

　　五条悟瞬间出现在工坊外：“来得正好。”

　　夜色中，三个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三个方向袭来。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白色紧身作战服，戴着没有任何表情的白色面具，动作整齐划一，速度快得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领域展开——”为首的白衣人抬手，“——【万物归零】。”

　　纯白色的领域瞬间张开，将整个工坊区笼罩。领域内，所有的色彩都在褪去，所有的声音都在消失，连咒力的流动都变得迟缓、粘稠。

　　五条悟的“无下限”自动展开，但在接触到领域的瞬间，他感觉到了——这个领域不是在对抗他的术式，而是在“否定”术式存在的根基。就像在一张画上用白色颜料涂抹，不是覆盖，而是让画布本身变成空白。

　　“概念系领域？”五条悟挑眉，“有意思。”

　　他抬手：“虚式·茈。”

　　黑白的能量球在他掌心凝聚，然后射出。但在飞行的过程中，“茈”开始解体——不是被抵消，而是构成它的咒力结构、空间扭曲概念、甚至是“虚式”这个术式本身，都在被一层层剥离、抹除。飞到一半时，“茈”彻底消散，像从未存在过。

　　“否定存在……”五条悟的笑容冷了下来，“这就是你们从碎片里得到的能力？”

　　三个白衣人没有回答。他们同时抬手，指向五条悟。三道无形的“抹除”波动射出。

　　五条悟没有躲。因为明月出来了。

　　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金色的光芒从她身上绽放，那不是咒力，而是更底层的“规则显现”。光芒所到之处，白色的领域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开始消融。不是被更强的力量击溃，而是“万物归零”这个概念本身，被更高优先级的“世界基础规则”覆盖、修正了。

　　领域破碎。

　　三个白衣人动作一顿，面具后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情绪——震惊。

　　“你们拿到了碎片，但你们不懂它是什么。”明月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不是什么‘武器’，而是‘工具’。用来维护、修复、让世界保持健康的工具。而你们……把它用成了屠刀。”

　　为首的白衣人嘶哑开口：“异端……你玷污了纯净的知识……你必须被清除……”

　　“纯净？”明月笑了，笑容里没有温度，“你们以为抹杀一切‘外来者’，世界就会变好？看看你们自己——为了得到力量，你们的身体已经被碎片侵蚀成了什么样子？”

　　她的金色瞳孔看透了面具和紧身衣。在那下面，是三个正在逐渐“非人化”的身体：内脏的位置错乱，骨骼扭曲生长，大脑的一部分已经被结晶化的规则符文取代。他们还能活着，还能思考，纯粹是因为碎片的力量在强行维持。

　　“碎片在改造你们，把你们变成它的延伸工具。等改造完成，你们连自我意识都不会剩下。”明月说，“现在停手，我还能试着把碎片分离出来，救你们一命。”

　　“救？”白衣人发出刺耳的笑声，“我们不需要救赎！我们是在执行神圣的使命！清除所有像你一样污染这个世界的‘病毒’！”

　　三人同时爆发。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膨胀，白色的紧身衣被撑破，露出下面非人的躯体——皮肤半透明，能看到内部流动的符文和结晶；四肢变得细长，关节反转；头部裂开，露出第三只、第四只……一共七只眼睛，每一只都在散发着“抹除”的波动。

　　他们融合成了一个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怪物。怪物的核心处，镶嵌着一块不规则的、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碎片。

　　那就是拉结尔坠毁时散落的系统碎片之一。

　　怪物发出无声的咆哮。以它为中心，空间开始“溶解”。地面、墙壁、空气……一切接触到它身周波动的东西，都在从存在层面被抹除，留下一片纯粹的“虚无”。

　　五条悟准备再次动手，但明月拦住了他。

　　“我来。”她说，“这是‘修补者’的工作。”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拉结尔留下的纯白纹章。纹章发光，投射出一个复杂的、多层嵌套的立体符文阵。

　　“权限确认。目标：失控的规则碎片载体。执行：安全回收程序。”

　　符文阵笼罩了怪物。怪物疯狂挣扎，释放出更强烈的抹除波动，但那些波动在接触到符文阵的瞬间，就被吸收、转化、导入了更深层的规则循环里——就像把洪水引入疏浚好的河道。

　　怪物的身体开始崩解。不是被摧毁，而是构成它的那些“错误规则”被一一剥离、修正。扭曲的肢体恢复原状，多出的眼睛闭合消失，结晶化的内脏软化、归位……

　　最终，三个白衣人恢复了人形，瘫倒在地，昏迷不醒。而那块银白色的碎片，漂浮在明月面前。

　　她伸手握住碎片。碎片融入她的掌心，与拉结尔留下的纹章合为一体。

　　工坊区恢复了平静。但周围的破坏触目惊心——以怪物为中心，半径五十米内的一切都被抹除了，地面像是被最精密的工具挖走了一个完美的半球形坑洞，切面光滑如镜。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清道夫的力量？”夏油杰声音发干。

　　“只是碎片力量的拙劣模仿。”明月看着掌心，纹章的光芒正在缓缓收敛，“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使用什么。如果刚才那块碎片完全暴走，抹除的范围会扩大到整个东京。”

　　五条悟走到坑边，看着那光滑的切面：“这东西……你能控制？”

　　“现在可以了。”明月说，“拉结尔的主权限在我这里，这些散落的碎片会自动被我吸引、回收。但麻烦的是……”

　　她看向远方：“这样的碎片，拉结尔说至少散落了七块。我们已经回收了一块，还有六块在外面。而且清道夫组织手里肯定不止一块，他们经营了五十年，应该收集了不少。”

　　夏油杰检查了那三个昏迷的白衣人：“他们还活着，但生命体征很弱。需要立刻治疗。”

　　“交给硝子。”明月说，“尽量问出情报，但别抱太大希望。他们的意识已经被碎片侵蚀得很深了，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果然，三个白衣人醒来后，眼神空洞，只会重复“清除异端”“净化世界”之类的短语。他们的大脑记忆区域已经大面积坏死，只剩下被灌输的“使命”。

　　第一次袭击被击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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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禅院直毘人亲自来到高专。

　　这位禅院家主罕见地没有喝酒，表情严肃地递过一份绝密档案。

　　“这是禅院家情报网查到的。”直毘人说，“清道夫组织，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治维新时期。创始人是当时一个叫‘加茂宪伦’的术师——加茂家的分家子弟，后来被逐出家族。他自称得到了‘神启’，获得了净化世界的力量。”

　　档案里有加茂宪伦的画像：一个面容清瘦、眼神狂热的男人。

　　“加茂宪伦死后，组织分裂成三支：一支留在日本，就是现在袭击你们的这些疯子；一支去了欧洲，据说和那边的‘魔术协会’有勾结；还有一支……下落不明。”

　　直毘人翻到档案最后几页：“最重要的是，清道夫在日本的上层，有保护伞。根据我查到的资金流向和人员调动记录……”

　　他报出了几个名字。

　　包括总监部的两名高层，三个中型咒术家族的家主，以及……一个让明月瞳孔收缩的名字。

　　“天元大人直属的‘观星寮’里，也有他们的人。”直毘人沉声道，“就是上次星浆体事件，被你们全灭的那个部队的上级部门。他们一直在监视‘耀蚀之瞳’的持有者——也就是九条家，以及现在的你。”

　　明月明白了：“所以他们那么快就找上门……是因为一直在盯着我。”

　　“对。”直毘人点头，“另外，根据禅院家在黑市的情报，清道夫最近在大量收购一种特殊材料——‘星陨铁’。那东西只存在于少数几个古战场遗迹，是用来制造能‘干涉规则’的咒具的核心材料。他们收购的数量……足以制造至少二十件特级咒具。”

　　夏油杰脸色一变：“他们想武装一支军队？”

　　“恐怕是的。”直毘人看向明月，“小丫头，你现在是他们的头号目标。他们不会罢休的。”

　　明月沉默片刻，然后笑了：“那就让他们来。正好，我也需要回收剩下的碎片。”

　　她站起身，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坚定的光。

　　“悟，杰，硝子，忧太……还有直毘人先生。”

　　“战争开始了。这一次，不是为权力，不是为利益，而是为了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是走向健康，还是被一群疯子拖入毁灭。”

　　五条悟咧开嘴，露出肆意的笑容：“早该这样了。一直打那些杂鱼咒灵，我都快无聊死了。”

　　夏油杰双手结印，几只特级咒灵从他影中浮现：“我的咒灵操术，也该升升级了。”

　　家入硝子点燃一根烟：“医疗后勤交给我。保证你们死不了。”

　　乙骨忧太握紧拳头，里香在他身后完全显形：“我会保护好明月老师的！”

　　禅院直毘人灌了一大口酒，哈哈大笑：“行！禅院家这次站你这边！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家族底蕴’！”

　　联盟结成。

　　而暗处，清道夫的领袖——一个坐在纯白房间里的兜帽人影——看着面前屏幕上明月等人的影像，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终于……等到所有‘异端’聚在一起了。”

　　他按下手边的按钮。

　　“启动‘净化协议’第二阶段。目标：东京咒术高专。”

　　“这一次……要把病毒，彻底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