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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听宁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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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攥着他的手,攥的好紧,骨头都要碎了。
身体开始回温,阿布试着睁眼。
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有人惊喜道,
“阿布,你醒啦!”
阿布一睁眼,见到的便是李熙宁。他唇角弯了弯。
李熙宁缩缩鼻子,眼睛肿起,泪还垂挂在睫毛上。她将脸贴在阿布手上,鼻音厚重,带着哭腔。
“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整整睡了三天!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然后佯装生气的拍他,
“你有内伤怎么不说,逞什么强?!”
阿布“嘶一声,李熙宁立马慌了,无措,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布又笑,欠欠的,
“骗你的。”
李熙宁重新坐回,又哭。阿布抬手,轻轻为他拭泪,软声哄,
“没事了,别哭。”
她破涕为笑。没过几秒,李熙宁突然松开他的手,站起,
“我……我不是故意要待在你寝室里的。”
“嗯。”阿布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再一打量周围,这确实是他的寝室。
“那是因为没有人照顾你,我得来照顾你。”
“嗯。”阿布点头。
“我也不是故意要握着你的手的。”
“嗯。”
“你,你做噩梦了,自己就抓上来了!”
“嗯。”
句句有回应,一个个“嗯”把李熙宁压得发虚,她补,
“真的!”
真的,没有一点可信度。阿布发笑。
原本在担心她会不会有事。现在看来,生龙活虎,能哭能跳,好的很。
“宁儿!”
有人来喊。
李熙宁给阿布解释,
“是我大哥来了。”
说完就去开门。
大皇子?阿布想了想,他不是三年前出宫了吗,怎么会在这?
李熙宁领着李康瑾。李康瑾见阿布出神,低沉着声,
“醒了?”
阿布回神,见他的容貌和记忆中的人相差无异,果真是大皇子。想挣扎起身,又被李熙宁按回榻上,
“你身上还有伤。”
她回头微瞪李康瑾一眼。
李康瑾无奈。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只三年未见,宁儿就当着他的面护着外人了。
想到这,李康瑾再看向阿布,突然感觉哪哪都不顺眼起来。
偏他带兵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是阿布用命护着宁儿。现在又有伤,他也不能说什么。
李康瑾有些别扭,
“宁儿,予知在屋外。”
李熙宁眼睛一亮,
“真的?”
不等回话,自己就跑了出去。
屋外果真站着一名女子,暗绿色衣裳迎风,略带凌厉的面容微微笑着。李熙宁扑到她怀里,抬起头,
“予知姐姐,你不是回西域了吗?”
林予知轻拍她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感意外的好,没忍住又摸了两把,
“我跟着康瑾来的,听到宫中出事就带兵赶过来了。你一直待在屋里看那小郎君才不知道。”
李熙宁讪笑,眨眨眼,
“还以为你为公主不能乱跑呢。那予知姐姐现在是来看宁儿的嘛?”
林予知犹豫,皱眉扬唇,肯定了她的想法。
李熙宁笑嘻嘻的,又往李熙宁怀里钻。
屋内。
李康瑾开门见山,
“那些反贼已经被我们拿下了,现下全都在天牢。其中一个说跟你是旧相识,其余的什么也没问出来。”
“本来我也要将你拿下问一问的,但宁儿执意说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也向我们说明白了大致的情况,这才没有抓你。”
“但那个说是你旧相识的,昨日在天牢中吃下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毒,死了。”
阿布没有多大触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康瑾又说,
“父皇猜到你差不多醒了,才让我来让你和宁儿去找他。”
阿布有些诧异,但也应下了。
李熙宁和林予知温情完,知道了原来他们来中原是有正事的。
西域的皇子,也就是林予知的哥哥,真正的东雅承望,来到中原议和后便销声匿迹,他们此番就是来寻他的。
果然在暗阁的地牢中找到了衣不蔽体落魄如此的东雅承望,那时已经奄奄一息,挽救回来后就送回了西域。
只是,搜遍了整个暗阁都未曾见到所谓的阁主。
李熙宁一阵后怕。
如若那人不是假冒的西域皇子,自己说不定真要去西域和亲了。
又听予知姐姐说自己的大哥三年前执意出宫是因为她回西域了,大哥要追上去。李熙宁没忍住嘲笑了他好一会,又不禁感慨。
其实......她还挺羡慕这样的,不顾一切去做想做的事,追随想追随的人。
阿布从房间走出,李熙宁大惊,连忙上去搀扶他。
阿布扶额,
“公主,我真的没事了。”
“伤都好了。”
李熙宁不听,就是不放手。
直到到了太明殿也不见松手。
越明帝看的在心里偷偷笑,当即下旨赐婚敏织公主和阿布。
李熙宁这下是真的惊的跳起,松开手,差点破音,
“父皇?!”
阿布也是瞪大了眼,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越明帝装模作样点点头,突然开始讲故事,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十日前。
阿布来到勤政殿,打断了正在批奏折的越明帝,
“皇上。”
越明帝诧异,随后又明白了,
“上来。”
越明帝也是男子,曾经也有心爱的人,怎能看不出阿布这小子觊觎他家宁儿。
看这情况,应是李熙宁将他逼走了,又或是赶走了。
为什么暂时不得而知。
但肯定不是这小子因为接受不了宁儿要去和亲就自己跑出来了。
其实阿布并不太了解越明帝,每一次的见面都是因为李熙宁,但不知为什么被赶出来之后,他没有去处,会想着来找皇上。
渐渐地,他想明白了。
现在能够让自己跟着李熙宁的,只有越明帝了。
阿布大着胆子,听越明帝的话走到了他的身边。
越明帝看着折子,装作不经意的问,
“发生什么了?”
阿布垂着眸,
“回皇上,臣......暂时没有去处了。”
越明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
“是不是宁儿将你赶出来了?”
阿布抿着唇,下意识想不回话,突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是他想不回就能不回的,
阿布声音发闷,
“嗯。”
越明帝终于放下折子,看向他,
“那你来找朕,是有什么事?”
谁知阿布突然下跪,
“臣恳请陛下,让臣随公主一同前往西域,保卫公主安危。”
越明帝却怔住了,恍惚了一瞬。不知想到什么,眼眶竟湿润。
他喊,
“阿布。”
阿布仍跪着,
“臣在。”
越明帝终于问出了一直藏在心中,虽心知肚明,但从来都没有得到确认的问题,
“朕问你,”
“你是不是心悦宁儿?”
阿布眼神一缩。
藏匿多年的小心思一朝被人直接了当的戳破,慌张羞耻无措自卑瞬间卷席了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收紧,隔着布料都感觉骨肉被掐出了血。
他面上已没有丝毫血色,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越明帝轻笑,
“阿布。”
“宁儿就要去和亲了。”
“若你今日不说,朕自然也不会逼迫你回答这个问题。”
“但你要想好了,可能这是你唯一能够回答的机会了。等宁儿真的嫁去了,你可就一辈子都无法将其宣之于口。”
将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越明帝这一刻,想要褪去这皇帝的外衣,以一位知心朋友的身份同阿布说。
阿布的唇几乎咬破。他跪得更低,头要埋到地上,
“臣知错,这便自去领罚。”
阿布狼狈的朝殿外跌,越明帝急忙叫住他。
他也未曾让他去领罚啊?
越明帝让阿布留在这里,之后的事他自会安排。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事。
——李熙宁全程懵懵懂懂的听完。
所以......意思是,阿布去找父皇想要随她一块去西域,然后父皇问阿布是否心悦于她?
阿布以一种有些特别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吧?是这个意思吧?
李熙宁回过神,不敢看阿布,有些娇嗔的说越明帝,
“父皇,虽然你知道了阿布的心意,但也要过问过问我呀!”
越明帝看了眼阿布,挑眉,缓缓道,
“哎呀,可是阿布已经将你们在昭熙殿的事告知我了哎。”
——‘阿布。’
——‘不若你将我娶了罢。’
——‘这样那什么西域皇子可能就会我是有夫之妇,将这和亲搅和。’
过完,又装作好奇,
“那朕现在问问,宁儿是否心悦阿布啊?”
李熙宁回忆起那时的事,脸涨红,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回头狠狠都瞪着阿布。
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他如果不要脸,可她要的呀!
阿布心虚的不敢看她。
越明帝笑着打岔,
“好了好了,是我让阿布说的,不能怪他。”
李熙宁气鼓鼓,将头掰回来。
越明帝思考片刻,开口,
“既然已经赐婚了,那‘阿布’这个名字自是不太好。”
“不若‘阿布’作为你的小名,本王再赐你一名,算作你护驾有功,也护着公主有功,可好?”
阿布怎会说不好,只是被幸福压昏了头脑。这一日又是赐婚又是赐名的,压得他昏头转向。
阿布点了点头。
越明帝也爽快,
“那便单名一个‘云’,毕竟看你的剑,想你应该是喜欢云的。
“姓氏嘛......就‘沈’吧。”
“‘沈云’,可好?”
沈云,一个平平无奇但又被赋予了极大意义的名字。
阿布下意识抬头去看李熙宁的反应,却见李熙宁背对着他。
阿布看不出什么,回头又跪,
“臣,叩谢皇上。”
说完就磕了头。
李熙宁才转过身,脸上洋溢着笑。阿布才松一口气。
看来‘沈云’这个名字,公主也是喜欢的。
“沈云。”
越明帝突然叫他。
阿布反应几秒。
对了,他现在是沈云了。
沈云答应,
“臣在。”
—
婚期定在了二月十二。
时间稍微晚了点,宫中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需要一点时间。
反正李熙宁和沈云都不着急。
越明帝将谋反的罪名扣在了暗阁和桂府头上
——是的,桂有成趁乱,也加入了这场谋反。桂有成被诛九族,家中被抄。
沈云逐渐开始帮着处理那些需要管理的事,深受越明帝重用。
李熙宁也学,不过还是只能管好那些小事。
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只是,还有一件头疼,但又无可奈何的事。
二皇子李祁,在那一次毫无预兆的谋反事件中被燃烧的檐木压断了腿,说是后半生很难再恢复了,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使用。
因为这件事,李祁每天待在屋中闭门不出,药也不喝,性子一天比一天阴沉,有时甚至失控拿以前最爱的画本子砸人,谁来砸谁。除了李熙宁和大皇子越明帝以外,没有例外。
只是他们去劝了也于事无补,李熙宁觉得自己心累累的。
多了许多人手,宫中的事处理起来很迅速。
二月十二来的也很快。
众人皆知皇上宠爱敏织公主,那公主的婚宴自是大摆了三天,宴请了各户人家,别提多壮观。
越明帝秉承着有福与民同乐,各家都收到了大米油盐,面面相觑,也是欢喜的不行。
当然,还有一件事值得高兴。
李祁莫名开始喝药,乖乖听太医的话,尽力的出门晒晒太阳。
大家都说这是神仙显灵,是他们的二皇子命不该绝。
只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李熙宁偷偷待在沈云怀里笑。
什么神仙显灵,她看二哥是看上顾家的大小姐了吧?
沈云听着她和自己说这些,时不时搭上几句话。
倒不是他敷衍,只是少女在他怀中扭来扭去的,像没骨头一样。
红润饱满的艳唇近在咫尺,一张一合,沈云没忍住低头吻了一下她。
浅尝辄止的吻,瞬间让李熙宁噤了声,缩到一旁不看他。
沈云弯弯嘴角,没忍住,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嘴唇。
—
新婚燕尔,李熙宁想出宫,到各地去玩玩。
当然,也只敢和沈云说说了。
她没想到,沈云竟然大胆的向父皇提了这件事,偏偏父皇还答应了!
李熙宁兴奋的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兴冲冲地爬起来收拾行囊。
对了,在走之前,她还有一个人要去看一看的。
李熙宁带着沈云来到皇宫外后面的一座山上,走到一棵大树前,将带来的包裹轻轻放在树前立着的一块木碑旁。
她将包裹中的桂花酥取出,摆在地面上,
“翠儿,你看,公主给你带什么来了。”
这里,埋着翠儿的尸骨。
她理理裙子,毫不避讳坐在地上,
“是你爱吃的桂花酥哟,是不是好久没吃要馋死啦?”
说着说着,眼前突然朦胧,李熙宁毫不客气的抬手将泪全部抹了。
翠儿看不得她哭,她一难过翠儿也难过,每次都是两个人抱在一起莫名哭。
所以她才不能在翠儿面前流泪了。
这么想着,湿润却更多,她怎么也抹不完,干脆放下手,看着面前的山。
阿布早就退到了一旁,不去打扰她。
花开了满山,风一吹,就如同花海一般粼粼,美不胜收。
翠儿最喜欢花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这里。
李熙宁突然倔:她不喜欢也要喜欢!
这可是李熙宁费了劲才找到的一块风景最佳的地方。
泪落在了木碑上,李熙宁慌忙抬手去擦。擦着擦着,看着木碑上的水渍越来越多,李熙宁终于控制不住趴在上面大哭。
她告诉翠儿,那院中的枯树活了。
翠儿在院中很爱照顾那棵快枯死的树,总说一定能活。
翠儿你看,真的活了。
翠儿也很开心的吧?
李熙宁独自哭了一会,自己调整好情绪,收拾的像个样子然后去找沈云。
沈云就在不远处,带上他之后,沈云什么也不问,轻轻牵起她的手,一起下了山。
对于第一个地点,沈云原本以为要去什么有名气的地方,万万没有想到是来了一处种了柳的湖畔。
溪水潺潺,阳光拂面,空气中泛着若有若无的泥土的清新,直把人躁动的心安抚。
李熙宁捧着湖水洗了把脸,感受着水在脸上冰凉的快意,霎时觉得舒服多了。她似是感慨,
“这就是自由啊!”
是啊。
沈云看向被层层布包裹住的宁云剑,面上笑意温和,轻轻唤她,
“宁儿。”
李熙宁故意没有理他,就想逗逗他。
谁知道沈云不喊了,李熙宁怕他是生气了,急忙想哄哄他,
“阿布,阿布?”
沈云抬头,撞进了李熙宁眼里。李熙宁眼波清澈的像一汪秋水,让人恨不得就此沉溺。
李熙宁很少叫沈云现在的名字,都是“阿布”“阿布”的叫。沈云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以前都是这样,反而,这个称呼会让他觉得更亲昵。
至于为什么都成亲了也不叫夫君……
沈云没管,他的宁儿爱叫什么叫什么,叫什么他都喜欢。
李熙宁趁着他走神,悄悄挪到他面前蹲下,指着地上的一株小嫩芽,轻声,
“阿布,是春天。”
小嫩芽上水光隐隐,是清晨的露珠。露珠晶莹,日光散照。水珠中衔着闪闪日光掉落。
沈云也蹲下,面对着她,笑了,
“嗯,是春天。”
春风聊以,柳树随风而扬,柳絮飘逸,悄悄地浮在他们上方。
其实李熙宁想说,阿布和沈云在她心里是一样的。
虽然,阿布是他的侍卫,沈云是他的夫君。
但,阿布就是沈云,沈云就是阿布啊。
云多了,将阳光的烈遮挡,投下一片宽广的阴影。
冬去春来,万物生机益然,一片和谐景色。
寒冷已过,枝芽新生。
春日亦停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