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在拯救世界》三根薯条

5、试探

　　林知遥醒来后在医院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期间都是李阿姨——周秦请的护工，一直在照顾她。
　　李阿姨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穿着不起眼，但是会做饭、懂花艺、能泡茶，每天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话不多，但做事认真又麻利。

　　林知遥非常满意，在得知她是周秦家里做事的阿姨后，忍不住感慨道。
　　“万恶的资本家。”

　　林知遥现在正坐在医院花园的秋千上。
　　这是林知遥这么些天第一次下楼，她身体差，不爱出门，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才动。

　　上午的阳光非常柔和，花园香气被风轻轻扑在脸上，舒服得让林知遥闭上了眼睛。
　　林知遥正在重新评估这位合作伙伴的危险性。

　　“遥遥，那你喜欢我吗？”系统期期艾艾地说。
　　林知遥无语：“你是小孩子吗？天天喜欢来喜欢去的。”
　　“那你……”
　　“别说话！你打扰到我思考了。”
　　“哦。”系统闭嘴。

　　心智零岁，好奇心重，幼稚又话痨，喜欢大叫，缺乏安全感，极其容易交付信任……
　　太好懂了，林知遥放弃对它的分析。
　　如果这是针对她特意做出来的伪装，那它……
　　林知遥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抬头感受着视网膜上橙色的光辉，心里一会儿想着上次的任务，一会又是异能的使用，还有对不明力量的困惑，以及周秦和反派之间的关系……总之脑子不停地转。
　　呼……林知遥睁开眼吐出口气，一样一样地来吧。

　　“系统，你上次发布的任务是拯救被绑匪撕票的男主周秦……你发布任务的契机是什么？”
　　“或者说，是在周秦遇上危险时你就会发布任务？还是在他遇上即将危及生命的危险时才会发布任务？”
　　“呃……”系统支支吾吾，什么契机什么时候发布，它一点都不知道，全凭感觉来的。
　　系统一通乱想，不知道怎么说谎，也找不到理由说谎，只能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我感觉到了应该去救他。”

　　“一点儿都不知道？”
　　“是的。”
　　“行吧，下一个问题。”林知遥暂且放下对这个问题的疑惑。

　　系统听完忍不住紧张，整个统绷得紧紧的，像被老师抽背课文的小学生。

　　“你发布任务的时间间隔有吗？任务一般会提前几天发布？”
　　“呃……凭感觉？”系统语气飘忽，越说越小声。
　　林知遥点头，也猜到系统会不知道，毕竟遇险这种事确实无法预测。

　　“继续。”
　　“如果我收到任务时不在周秦身边，或者我能力不足没救到他，他死了，你会怎么样？而我又会怎么样？”
　　“不知道……应该……会消失……”系统忍不住想跑了。
　　“我们都会？”她皱紧眉头。
　　“是的。”它声若蚊蚁，“我们是一体的。”

　　草！被强行上贼船了。
　　林知遥感觉自己脑袋疼，心口也疼。

　　在系统来的第一天她就问过类似的问题。
　　她问，如果她不想做任务，系统能不能从她脑子离开，系统说不能。
　　她接着问，如果男主死了，对她来说有什么后果，系统跟她说，如果男主死了，它就会从她脑子里消失。

　　林知遥当时将信将疑，但到底还是去做了，终究是欲望压倒了理智，仍抱有一丝幻想。
　　所以，人真的不能选择既要又要。没关系的，有得必有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要辩证看待这件事！
　　生气对身体不好，这些年她从不生气。林知遥闭眼调整呼吸，不停安慰自己以压下起伏的情绪。

　　“下一个问题。”
　　呜呜呜，怎么还有问题，系统崩溃想哭。

　　林知遥逐渐冷静下来，思考该问什么问题。
　　任务重要，任务里的人也重要。

　　她接着问：“你对周秦了解多少？他的工作、家庭、情感关系、个人信息和喜好……有多少说多少。”

　　“这个我知道！！”系统狂喜！
　　“他叫周秦，今年27岁，身高186，体重72kg，血型A型血，本科就读于沃顿商学院，在华尔街投行工作两年后回国接手家业。”

　　系统停顿观察她一眼。
　　林知遥了然，鼓励它道：“很好，继续。”

　　系统开心，然后继续念到。
　　“他的父亲叫周朝，母亲叫穆然。七年前他们对外宣称因感情破裂而离婚，然而同年周朝带回了自己学生时代的女友苏曼香，还有比男主小三岁的周楚。”
　　“周朝和穆然属于商业联姻。联姻之前周家企业——也就是宏越集团危在旦夕，而周家和穆家有着世家交情，如此之下两家一合计，就让当时还适龄的两个人先订婚再结婚。”
　　“周朝为了承担家族责任，不得不与正在交往的女友苏曼香分开。穆然则一心扑在周朝身上，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一年后，他们组成了家庭。宏越集团得以为继。”

　　“周朝有能力有手腕，现如今周家已经是上京豪门中的顶级豪门，穆家则是稍逊一筹，但也不可估量。”
　　“周秦在周家这一代中金融天赋极高，曾经在投行两年时间便即将升任高级职位副总裁。不过他选择了直接回国出任宏越集团总裁，同样在两年时间内坐稳了这个位置。”
　　“周秦还有个亲生妹妹叫周允儿，她好像……喜欢江于舟？”系统似乎很难以置信地说。
　　“江于舟？那个谁？……你说的那个反派。”林知遥思绪转动，喃喃道，“他这是要把周家一网打尽啊。”
　　系统愤怒，用自认为最恶毒的词语骂到：“愚蠢！蠢蛋！大傻瓜！”

　　“对了，你只让我救周秦，但你还没告诉我江于舟为什么要害周秦，他嫁祸给周楚又是为了什么？”林知遥不评判系统的喜恶，但她很疑惑。
　　“我不知道。”系统气虚。
　　林知遥皱眉：“那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还是靠感觉？”
　　“没有啊，我上网查出来的。”系统回答。
　　林知遥惊讶，甚至带着点惊喜地迅速问道：“你可以上网？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可以入侵吗？”
　　“入侵是什么东西？但是我会用度娘！前几天刚学会的。”系统骄傲。
　　林知遥恢复平静：“很好，你继续学习。”
　　然后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至少她比别人多了个专属搜索引擎。

　　……

　　等到林知遥起身回病房时已经临近中午饭点，她推开房间门，看见周秦坐在客厅餐座上用平板处理文件，面前摆着一桌丰富的病号餐。

　　“周秦？你来很久了？”林知遥坐下问他。
　　“还好。你饿了吗？我今天让厨房炖了你前几天很喜欢喝的鲈鱼汤。”周秦放下手里的工作，着手给她布菜。

　　这几天周秦对她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
　　在她以为第一天布置房间已经是极限的时候，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让她越发感知到，一位男性能体贴到什么程度。
　　他每天都会来陪她吃饭，但来之前会先问她的意见，从来不擅自打扰。他们吃饭的时候大多数很安静，但林知遥每次都能发现她爱吃的菜在增加。
　　他有时候也会给她推荐一些食物，讲一些他遇见的有趣的人或事、音乐或者书籍，语气很自然，像一位交往多时的朋友。

　　尽管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到十天。
　　但他从来不会过问她的家人和朋友、她的情感以及生活，距离感保持得相当好，并且不会让人因此觉得疏离。

　　林知遥不会天真的认为这是源于周秦的不了解，这样的人物，想知道什么几乎不会有任何阻碍。
　　但正是如此才显得这般温柔体贴。再加上金光闪闪的财富和样貌，又有谁会不对他心生欢喜，直直地对他卸下心里的防备？

　　林知遥咬着筷子走神。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周秦看着林知遥眼神飘忽，动作轻微且无目的地移动，就知道她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这几天他从未探究到的地方。

　　这是一位比她小了将近七岁的女孩。
　　从他醒来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让人去查了林知遥家里上数三代的人员关系和职业情况。

　　林知遥的爷爷奶奶是普通的乡下农民，她的爸爸林远山是那个年代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学生，不仅如此，他还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公安大学，简直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前途无量。

　　事实也确实如此。
　　林远山毕业后就直接进入了刑事侦查局，靠自己单打独斗在四十岁时晋升为了副局，最后直接定居上京市。
　　林知遥的母亲于芝生于上京中产家庭，生活稳定幸福，而且学业顺利，一路读上博士，毕业后在上京著名院校任物理学教授。

　　不说林知遥家庭内部种种，就经济水平和社会地位而言，她的起点已经让大多数同龄人努力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但五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林知遥的家庭分崩离析。
　　他的父亲和母亲当场去世，外公外婆接连因病去世，唯一的奶奶在事发的同年摔了一跤后，也因为各种并发症而撒手人寰。
　　短短一年的时间，三代人、七口人，最后竟只留下了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
　　而这位孤立无援的小姑娘也在车祸后的三个月里查出来心脏病，并在此后漫长的五年里独自抵抗心力衰竭。

　　如此，家庭、财富、健康以及地位，林知遥也可以说在十五岁这年就走到了大多数同龄人的终点——她只剩下一笔庞大的遗产，以及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世界崩塌了。

　　周秦对她的体贴不只是出于感激，还有一部分是出于对她遭遇的怜惜。
　　这是一位可怜的小姑娘，也是一位喜欢他的小姑娘。

　　喜欢他的人有很多，但大多数人对他的喜欢来得浅薄又无知，无非是因为财富、地位或者样貌。
　　她们首先在期望得到，然后再付出喜欢。尽管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他也不能保证是那个例外。

　　但林知遥是那个他见过的人里唯一的例外。

　　她喜欢他，也许她也喜欢他的财富、地位以及样貌，也许她也在期望着得到，但她得到了什么？
　　她在什么也没得到的情况下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又有什么样的得到比得上这样的付出？

　　周秦想了又想。没有。
　　生命只有一次，它是无价的。

　　虽然这几天他并没有观察到她的喜欢。
　　她发呆的次数比看他的次数更多，大多数时候她的眼神很平静，动作频率很低，神态语言没有一般重病患者的怨愤，既冷静又成熟地待人接物。
　　她很坚韧。

　　他虽然并没有探究到她救他的冲动来自何处，她的好感源自何时，这份缥缈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她甚至没有索求过回报。
　　单就这份心性和品质，又有谁会不对她心生喜欢？会不想给她最好的关怀和照顾？

　　但这堪称艺术性的时刻，也同样刻进了他的生命片段。
　　即使他垂垂老矣，他也永远会记得，曾经有位小姑娘，用自己唯一的生命去拯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