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在拯救世界》三根薯条

4、喜欢

　　“你昏睡了一周的时间，医生说你今天差不多就可以醒了。”
　　“你的身体还好吗？有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也不知道留没留下后遗症。”
　　周秦语气担忧，说着说着还看了一眼她的胸口，可能意识到这个部位比较敏感，又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开了。

　　林知遥只是对他笑笑，没说话。

　　她今天被灌了一耳朵的问句，现在一个字也不想回答了。
　　而且她才刚醒，还受了这么重的伤，问问问，就知道问，烦死了，这些臭男人一点也不体贴！

　　周秦似乎看出了她的拒绝，他也不强求，护工被他安排去了客厅布置，他则留在病房，还把安助理留下，安排他做这做那，自己也动手。

　　他亲自在花瓶里插上一束新鲜的洋桔梗，用手感受它的湿润度，接着喷喷水，并把它拨到一个好看的角度。
　　他又转身吩咐助理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三套不同的茶杯，都是洛可可风格，然后选出一套把它放在了她的床头。
　　最后甚至拿出了一幅画，看向她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还有画，我就带了自己喜欢的洋桔梗还有，”他低头看了一眼才回答，“这幅《生日》。”
　　“如果你不喜欢，随时都可以换。”他微微笑着，表情很克制，但是丹凤眼黑白分明，嘴边露出个小小的笑弧，让这张脸看起来充满林知遥认知上的真诚。

　　他一身浅色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动作缓慢，明显的病气让他的容貌和身形都没那么咄咄逼人，但他也没闲着，并且能看出心情非常好。

　　林知遥就在床上半躺着打量他，她第一次见周秦就在绑架现场，当时情况紧急也没多观察，但他的坚韧和冷静她看得很清楚。
　　如今安稳下来的周秦……林知遥换了个舒适的角度观察，但眼神却是虚焦的。

　　与她想象中的霸道总裁不太一样。

　　她不仅没发现他的攻击性，还觉得他像一只收起爪子还敞着肚皮的猫咪，友善得过了头，但又从头到尾都挑不出错。
　　总之没有一个地方不柔软，不妥帖。

　　林知遥面对这种示好心情不错，而且她也知道马克·夏加尔的《生日》，是画家与爱人甜蜜相拥的画面。
　　这幅画很适合送给病人，寓意美好、爱与喜悦永远相伴。

　　但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为他挡过子弹的女人，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她倒是无所谓。林知遥心情很轻松，她不在乎别人喜欢她与否，但她很欣赏这种喜欢的情绪。
　　无论这种喜欢是出于何种理由，喜欢就是喜欢。

　　林知遥看着被布置得精细又柔软的病房，露出真诚的笑：

　　“谢谢你，我很喜欢。”

　　……

　　周秦送完东西没一会儿就走了，他毕竟也是个病人，还有一个集团的事情需要处理，特意抽出这一会儿时间陪她已经显得非常有诚意。

　　林知遥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这一切都舒适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没有事要做，她只是个放暑假的大学生而已，她……应该还能去上学吧……反正有周秦呢……

　　“遥遥？”系统声音小心翼翼的。

　　林知遥突然被这句称呼打断了睡意，皱眉：“你干嘛突然这么叫我，怪里怪气的。”

　　“哪里怪嘛，多亲切，我就叫。”

　　熊孩子造反了。林知遥眯着眼睛，多半是欠打。

　　“你不要你的新手大礼包了？”

　　“哦，那你上吧。”她打着哈欠，说着跟上菜似的，她莫名笑了一下。

　　系统怕她不耐烦，也不敢搞那套虚的了，直接把卡送她手上。

　　【抽水机器】（永久体验卡）：抽水吗朋友？
　　【探囊取物】（永久体验卡）：想要？拿去吧！

　　林知遥第一次在大白天观察这些黑色金属卡。

　　“这简介谁写的？差评！”
　　“你有多的说明书吗？”

　　系统结巴：“没有。”

　　“那这怎么用？”
　　林知遥捏捏自己的掌心，抽水机器……怎么抽？抽哪里？
　　她把手对着杯子里的水，心里默念，抽！

　　纹丝不动。

　　林知遥不信，她把杯子拿起来面对面看着抽。

　　“这就是免费的东西吗？”她语气怀疑地说。

　　“不是！你相信我！”系统急得跳脚，“它很高级的。”

　　“你多试试，你快多试试。”

　　林知遥听了它的话，先后抽了水壶、牛奶、花盆、水龙头、花洒……
　　最后林知遥看着抽水马桶陷入了沉思。

　　她真是信了它的邪。

　　林知遥重新躺回了床上，她累了。身轻如燕早已经消失，现在的她有个破锣身体，她变回了一步三喘的林妹妹。

　　系统化身复读机，在她脑子里神神叨叨：“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知遥当它在放屁，不理会它。
　　她很困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散漫地想着那个探囊取物。

　　怎么取？哪里取？取什么物？
　　她闭着眼睛思考，意识都开始涣散了，突然感觉身上一凉！

　　嚯！

　　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间病房。

　　见鬼！

　　她的被子呢？她被子去哪儿了？

　　林知遥捂着胸口怦怦跳的心脏，平复呼吸，缓慢地，站在原地转了一圈。

　　“系统？在？”林知遥在脑子里问它。

　　“遥遥，你成功了！”
　　“你把被子变没了！”

　　林知遥吸了口气，满头满脸都是对系统不靠谱的麻木：“那我的被子还回来吗？”

　　“你把它变回来呀。”系统回答。

　　林知遥……林知遥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世界一般。

　　在系统和异能卡牌出现的时候她只顾着自己兴奋，想着她有救了。
　　在她使用身轻如燕和绑匪抢时间的时候，她感觉到刺激，想着男主有救了。
　　但直到这一刻，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才真正地开始被打碎。

　　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救了？
　　林知遥暂时按住了这个想法。闭眼，然后一点一点地复盘当时的情景。

　　她是快睡着的时候把被子变走的，那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睡着，或者说快睡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她躺在床上把自己的意识沉下去，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的意识抓住了什么。
　　她把它用力地往自己身上一甩。

　　一颗水球砸到了她的脸上！

　　我草！

　　林知遥再次从床上站起来，水顺着她的脸滑进了她的衣领里边，她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环顾这间温馨的病房，还有床头空了的漂亮茶杯，身体在温暖的环境里打了个激灵。

　　系统看着林知遥这一通折腾，一点没敢说话。

　　它已经发现自己很不靠谱了，它是个脑袋空空的系统。是真正的脑袋空空，没有一点过去的记忆，也没有一点对未来的想法。
　　它只有执念——男主周秦必须得活，反派江于舟必须得死。因为这是它存在的目的。

　　它是一个在黑暗中漂流了很久的东西，它不知道它是什么，系统是它模糊感受到的词，没有人或物规定它是，但它把自己放在了这个位置上，让自己有了第一份归属。
　　紧接着它给自己找了下一份归属，她叫林知遥。

　　但它既不懂得做人的道理，也不知道做统的逻辑。它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伤心了就叫，开心了也叫，所有的行为全靠本能支持着。
　　它因此感到害怕，害怕被抛弃。因为它在乎归属，因为这是它存在的意义。

　　系统伤心极了，巨大的悲伤淹没了它。

　　然而人和统的悲喜并不相通。

　　林知遥心情挺好的，因为她终于知道这两个异能怎么用了。

　　抽水机器就是抽水机器，字面意思，可以从任何有水的地方——必须是开口的，抽出水流，并把它送去任何她指定的地方。
　　探囊取物很有意思，它并不是从别人那儿拿走东西，而是把自己的物品放进一个异次元空间里面，等需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空间多大暂时不知，目前只能移动体积一立方，重量一千克左右的物品，而且里面的时间会流动，因为温水放进去会变冷。

　　相比于身轻如燕，它们使用的难度显然增加。因为它们需要意识的高度集中才能有效果，并且效果的完成度视自身情况而定，下限低，上限也高。
　　而当她体验身轻如燕时她则很清楚地知道，她的意识其实并没有参与进来，她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管，但是那股力量只在体验期间被她掌控。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这股力量并不真正属于她，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从来不会从天而降。

　　林知遥陷入了思考。

　　起初系统选择她时确实让她震惊又欣喜，她也曾短暂地陷入过这份独特感，而对未来的期望也暂时麻痹了她的感知。
　　所以她带着这份冲动去拯救男主，拯救系统口中即将毁灭的世界。

　　如今的确证明了冲动是魔鬼。

　　她因为冲动而留下了犯罪记录，她也因为冲动而险些丧命。她简直全面溃败，并开始对所有事情都无法忍耐。
　　但潜意识里她仍就不愿意把挡子弹这件事全部归结为她的冲动，不理性。

　　因为她冲动的前提是没有生命危险。

　　在她身体情况越发糟糕的五年里她从没有过放弃生命的想法，而在仍有希望的今天，也就更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命而选择让自己去死。

　　如今确实证明事实不完全如此。

　　因为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能让她冲动的魔鬼。

　　系统和林知遥久久地沉默。

　　他们也感受到了彼此的沉默。

　　系统小心翼翼地说：“遥遥，你不喜欢这份惊喜吗？”
　　这是它的一部分，它把它的一部分分享给了她，这是它目前能拿出的最多的东西。

　　“我很喜欢。”林知遥笑着回答它。

　　林知遥当然喜欢这份惊喜。

　　她既惊喜于这份力量的强大，也惊异于这份力量的恐怖。
　　但她从来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她也从不惧怕挑战。

　　然而在这份惊喜到来之前，她的生活已经沉寂太久，她的斗志也都快被磨平。

　　所以在这份惊喜到来之后，她会更加努力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去想尽一切办法掌握主动权，去争，去斗，去抢，或者成功，或者失败——

　　因为她本就不甘于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