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痒》醉不了翁

2、临期爱情（二）

　　马克杯上印有卡通画，以两年前的婚礼场景为模板。两个卡通小人站在草地中央，一个穿黑色西装，一个穿白色西装，正相拥亲吻。
　　宋玉觉得这个画面和贺卡上的文字一样荒唐。
　　左柏思也不喜欢这份礼物，皱眉看了经理一眼，让他把礼物包起来。经理惶然退下，再没敢上来套近乎。

　　上菜之前，宋玉从包里拿出礼物，递给左柏思。那是一组袖扣，是他亲手做的，金色与银色的玫瑰花。
　　左柏思捏在手上端详，脸上现出笑容，说：“你也准备了玫瑰花。”
　　宋玉笑了笑，心想，因为你喜欢玫瑰花。
　　“你拆开我送你的礼物看看。”左柏思说。
　　宋玉于是打开左柏思的礼物盒。

　　那是一支手表。一圈梯形钻石包围着如浩瀚星空一般的表盘，角落里有一颗孤独的星球，上面生长了一支由红宝石镶成的玫瑰花。
　　又是玫瑰花。
　　宋玉深吸一口气，拿出在职场里陪领导的力气，摆出最灿烂的笑容，说：“好漂亮。”
　　左柏思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着问道：“喜欢吗？”
　　“喜欢，”宋玉小心地阖上表盒，“就是太贵重了，我戴出去，同事又要大惊小怪了。”
　　“都是些什么同事？”左柏思嗤道，“我早说过，你该换工作了。”
　　宋玉心里一沉。他突然记起自己刚转正时的事。那段时间左柏思正在筹备婚礼，两人正是热恋的时候。为了庆祝宋玉顺利通过试用期，左柏思给他买了一只手表。宋玉说别人会嫉妒，左柏思凑到他嘴边吻了下，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才华，竟然还没习惯被人嫉妒的人生？”毫不夸张地说，直到那一刻，宋玉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情绪价值。第二天，他开开心心戴着人生中的第一只表，上班去了。

　　“你怎么总让我换工作？”宋玉收回思绪，同时也收起人生中的第二只表，让话题冲向无聊的方向。
　　“你没发现吗？这份工作在消耗你的才华，攫取你的精力，让你变得不可爱了。”左柏思答道。
　　宋玉笑了笑，心想，原来我不可爱了。
　　“至少我每个月能拿到工资。”他决定让自己更加不可爱一点。
　　左柏思皱眉看宋玉，意思是：你在逗我吗？
　　宋玉解释道：“以现在的市场形势，我的工资不算低。”
　　左柏思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说：“你完全有条件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一份工资困住。很多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还没有呢。”
　　“那我真应该感谢你，赐予我这样的机会。”宋玉说。
　　左柏思一愣，终于意识到宋玉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收到贵重礼物而变好。他既挫败，又失望，还有些委屈，忍不住质问宋玉：“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你一定要这样？”
　　“我哪样？”宋玉冷冷看他。
　　左柏思沉了口气，撇开眼神，没再说话。

　　默然吃完一顿饭，两人之间的气温已将至冰点。
　　餐厅经理送两人离开时，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住了。在他们走进电梯的瞬间，餐厅经理大声呼了口气。
　　宋玉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左柏思淡淡地瞥他一眼，没说话。

　　大概是餐厅经理逗乐了宋玉，让他心情轻松些许，总之，上车之后，宋玉突然决定打破眼下的僵局。
　　“对不起，老公，”他低声说，“我不是故意心情不好的。”
　　听到“对不起”，左柏思微微一愣，听到“老公”，左柏思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他叹了口气，说：“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我这两天工作很忙，但还是抽出时间布置惊喜、买礼物，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是不是因为我评判你的工作？对不起，这一点确实是我做得不好。其实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你无论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我可能没注意语气和措辞，让你觉得不舒服，对不起，希望你别介意。”
　　宋玉微笑道：“你其实没说错，我这份工作确实太消耗人，不过我暂时还没有辞职的计划。至于语气和措辞，你一向都高高在上，我早就习惯了，没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我根本不喜欢玫瑰花。”
　　左柏思一怔，随即沉默下来。在这份沉默里，宋玉感到一阵痛快。

　　回家路上，两人不发一言，各有所思。
　　雨已停了，月明星稀。宋玉开着车窗兜风，嘴角自然翘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宋玉都快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堆烂事，突然，左柏思说：“我想起来了，去年你过生日，我送了你一束玫瑰花，你当时说了，说你不喜欢玫瑰花。”
　　宋玉沉下嘴角，扭头看过去，说：“错。”
　　左柏思：“……”
　　“婚礼的时候，布置了一堆白玫瑰，我跟你说，我不喜欢玫瑰。去年过年回你家，你妈拿了一堆玫瑰插花瓶，我偷偷跟你说，我不喜欢玫瑰。生日那一回，是我第三次说。”
　　左柏思：“……”
　　宋玉笑了笑，说：“对不起，我有点斤斤计较。”
　　“是我的错，”左柏思声音低沉，“我不仅没有记住你不喜欢玫瑰花，也从来没问过你喜欢什么花。”
　　“我根本不喜欢花。”宋玉说。
　　左柏思：“……”
　　连续让左柏思无语三回，宋玉心里更加舒畅，扭头看向窗外，叹道：“算了，忘了这事儿吧，无所谓。我知道你喜欢玫瑰，你就继续买、继续送吧，就当是我在讨你欢心。”
　　左柏思无奈地笑，说：“你又不是那种会讨别人欢心的人，你需要别人来讨你欢心。”
　　原来你知道呀，宋玉心想。

　　大概是担心这事儿过不去，停车之后，下车之前，左柏思郑重地拉住宋玉的手，摆出一副严肃神情，说：“对不起，宝宝，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别叫我宝宝，我现在不喜欢这个称呼了。”宋玉说。
　　左柏思一时顾不上追问原因，连忙改口：“对不起，小玉。”
　　宋玉心里一紧，被“小玉”这个称呼惹出不少回忆。两年前，他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左柏思解锁了这个称呼，虽然很肉麻，但宋玉很喜欢。后来床上得越来越多，这个称呼却叫得越来越少，最终被“宝宝”代替了。
　　大概左柏思叫“宝宝”要更顺嘴一点。

　　“想什么呢？”左柏思捏了捏宋玉的手指，“原谅我吧，小玉，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一定好好记住。”
　　“没关系，”宋玉心灰意懒，“下次别送玫瑰就好了。”
　　“好，我记住了，绝不再犯。”左柏思捧起宋玉的手亲了下，微微扬起嘴角。宋玉的心情还没怎么恢复，他已经先一步放松了。随着宋玉吐出那句“没关系”，他的任务便宣告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