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华雪》君子九如

2、第一章

　　千百年前的昆仑墟，远没有后来那般清冷。

　　彼时的昆仑墟，是三界敬仰的神山，老神尊座下弟子三千，个个天资卓绝，唯有墨渊，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墨渊并非仙胎所化，他原是凡间一座山顶的巨石，吸收了千年日月精华，才堪堪修出人形。初入昆仑墟时，他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之术都学不会，师兄弟们常常围着他取笑：“墨渊啊墨渊，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莫说飞升上神，怕是连昆仑墟的山门都守不住。”

　　墨渊性子沉静，从不生气，也不辩驳。只是每日寅时便起身，揣着两个冷硬的面饼，独自去后山的剑冢练剑。

　　剑冢是昆仑墟最荒芜的地方，常年罡风呼啸，乱石嶙峋，里面插着的，皆是上古遗留的残剑断刃。有的只剩半截剑刃，锈迹斑斑，腐朽不堪。寻常弟子路过此地，都要绕着走，生怕被剑冢里的戾气所扰。

　　唯有墨渊，日复一日地守在这里。他随意的捡起一柄最残破的铁剑，剑身长不满三尺，剑刃上布满了豁口，握在手里，连挥舞都带着滞涩。但他不在乎，每日挥剑万次，剑光微弱，却带着一股执拗的韧劲。

　　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他的手掌被粗糙的剑柄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又结痂，结痂又磨破，到最后，掌心竟生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累了，他便坐在乱石上，望着昆仑墟的方向发呆。他想起老神尊收他为徒时的模样。白发苍苍的老者，目光如炬，轻抚着胡须说：“顽石亦有补天之心，你这孩子，骨相里藏着一股韧劲儿，是块好料。”

　　这句话，成了墨渊在剑冢里撑下去的唯一念想。

　　这一年的昆仑墟，雪下得格外早。初雪那日，剑冢的罡风裹着雪花，打在人身上，冷得刺骨。墨渊挥剑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手脚也开始僵硬，可他依旧没有停下。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为何选这柄残剑？”

　　墨渊回头，只见老神尊负手立于风雪之中，身上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连忙收起铁剑，躬身行礼：“弟子愚钝，只觉得此剑虽残，却有不屈之意。”

　　老神尊笑了笑，缓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拂去他肩头的积雪：“剑者，心之刃也。剑虽残，心不残，便有无穷之力。”

　　说罢，老神尊转身，朝着剑冢深处走去。墨渊跟在他身后，只见老人在一柄漆黑的古剑前停下脚步。那剑深埋在乱石之中，剑身刻着繁复的上古符文，隐隐有黑气缭绕，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戾气。

　　“此剑名唤斩渊，乃上古战神遗物。”老神尊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千百年来，无数仙家觊觎此剑，却皆因无法驯服这剑中戾气，反倒被剑气所伤，落得个修为尽失的下场。”

　　墨渊望着斩渊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能感觉到，这柄剑里，蕴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剑择主，亦择心。”老神尊看着他，“你若能驯服此剑，它便会成为你的利刃。你若不能，便会被它反噬。你，可敢一试？”

　　墨渊没有丝毫犹豫，他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斩渊剑的剑柄。

　　刹那间，一股狂暴的戾气顺着掌心涌入经脉，如万千钢针，刺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唇角溢出了鲜血。剑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像是要将他的经脉尽数撕裂，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响起凄厉的嘶吼声，像是有无数魔物在他脑海里叫嚣。

　　“守住本心！”老神尊的声如洪钟，“斩渊剑的戾气，源自上古战场的怨念，唯有以心为鞘，以血为引，方能驾驭它！”

　　墨渊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他想起师兄弟们的嘲笑，想起凡间山巅的日月精华，想起老神尊那句“顽石亦有补天之心”。执念如炬，在他心底燃起了熊熊烈火。他开始运转周身微薄的灵力，试图驯服那股戾气。灵力与戾气在他体内交战，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地狱走了一遭。他的身体被戾气折磨得千疮百孔，可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雪越下越大，掩埋了他的身影。

　　他在雪地里跪了三日三夜，滴水未进。

　　第三日的清晨，雪霁初晴，一道金光自他体内迸发而出，与斩渊剑的剑气交织在一起。剑鸣声震彻云霄，响彻了整个昆仑墟。

　　师兄弟们纷纷赶来，只见雪地里，那个曾经木讷寡言的少年，已然挺直了脊梁。他手握斩渊剑，白衣胜雪，眉眼清冷，周身的灵力，竟比宗门内的长老还要浑厚。

　　斩渊剑的黑气尽数褪去，剑身的上古符文熠熠生辉，透着一股浩然正气。……

　　老神尊立于远处，望着他，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墨渊，终是让斩渊剑认主了。

　　自那以后，墨渊的修为一日千里。他依旧每日去剑冢练剑，只是手中的铁剑，换成了斩渊。剑冢的罡风，刮不动他的衣角；剑冢的乱石，挡不住他的剑风。

　　他的名字，开始在昆仑墟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