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满满》鹅好饿

5、第 5 章 小猫七七

　　那个夜晚之后，林清舟的手机里多了个置顶聊天。
　　StarChaser。
　　秦城的消息总是跳得很突然。有时是中午，发张食堂的饭菜照片：“今天红烧肉不错，快来！”有时是深夜，一张模糊的星图：“刚拍的，猎户座。”

　　林清舟很少秒回。他总要等一会儿，看着屏幕亮起又暗下，才点开回复。
　　通常只有一个字：嗯。好。行。
　　但秦城似乎不在意。消息照常发，像石子投进湖里，不求回响，只管投。

　　猫协群的消息也照常跳。99+，永远红着。林清舟每天睡前会点开，从最新消息往上翻，手指慢慢滑动。
　　他不发言，只是看。
　　看谁家猫又生了崽，看哪只流浪猫绝育后恢复得怎样，看有人求助学校北区有只白猫腿好像瘸了。
　　看到小猫照片就停下来。长按，保存到相册。他有个专门的文件夹，叫“猫”，里面已经存了三百多张。

　　最近常出现的是一只叫七七的白猫，总在北区小树林活动。林清舟保存了它的每一张照片，尽管它并不起眼，瘦瘦的，有时候脏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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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下午，林清舟刚走出教学楼，手机震动。是猫协群。
　　有人@全体成员：北区小树林发现只白猫，后背秃了一大块，疑似受伤，有没有人帮忙抓去医院？
　　下面附了照片。林清舟点开——是七七。背上秃了拳头大的一块，皮肤红肿。

　　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然后退出群聊，点开置顶对话框。
　　打字：北区有只猫受伤了。
　　发送。
　　几乎是秒回。
　　StarChaser：我也看到了！正想问你呢！
　　StarChaser：你有空吗？一起去抓？

　　林清舟看着屏幕。心跳有点快。
　　他回：有。
　　StarChaser：太好了！我回宿舍拿航空箱，二十分钟后小树林见？
　　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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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舟到的时候，秦城已经蹲在冬青丛旁。看见他，秦城站起来招手：“这儿！”
　　“猫呢？”林清舟走过去。
　　“刚还在，看见我就躲进去了。”秦城指着灌木深处，“得有人从另一边赶。我守这儿，你去对面，把它往这边赶。”
　　林清舟点头，绕到另一侧。

　　他蹲下，轻轻拨开枝条。七七蜷在角落里，警惕地竖起耳朵，背上那块秃斑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刺眼。
　　“慢慢来。”秦城在对面小声说。
　　林清舟伸出手，很慢很慢地往前探。猫盯着他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别怕。”林清舟说，声音放得很轻，“带你看医生。”

　　秦城在对面给出信号：“现在！”
　　林清舟猛地往前一探。猫受惊，转身就往秦城那边蹿——但就在要冲进网子的瞬间，它突然拐弯，从侧面缝隙溜走了。
　　两人扑了个空。

　　“跑了……”秦城喘着气，有些懊恼。
　　林清舟看着猫消失的方向：“明天再来？”
　　“明天它不一定在。”秦城皱眉，“而且伤口不能拖。”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城忽然说：“它好像经常在图书馆后面活动，晚上可能会去那边找吃的。要不……晚上再来试试？”
　　林清舟点头：“好。”
　　“你晚上有课吗？”
　　“没有。”
　　“那七点，图书馆后面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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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林清舟在图书馆后门等秦城。
　　手机震了一下。
　　StarChaser：我到楼下了！你在哪？
　　林清舟回：后门。
　　三分钟后，秦城出现在拐角。他跑得有点急，头发被风吹乱，手里提着蓝色的航空箱，肩上挎着网兜。
　　“等久了吧？”
　　“没有。”林清舟合上手里的书，“刚到。”

　　秦城把航空箱放下：“我刚回宿舍又拿了点猫粮，它警惕性高，得先让它放松点。”
　　两人在图书馆后的灌木丛边找到了七七。秦城撒了条猫粮线，从灌木丛一直延伸到航空箱口。
　　“这次我赶，你守箱口。”秦城小声说，“它要是往箱子里钻，你就关门。”
　　林清舟点头，蹲到航空箱旁。

　　五分钟后，七七小心翼翼探出头，沿着猫粮线一点点靠近。快到箱口时，秦城从另一侧站起身。
　　猫受惊转身，正好冲向航空箱方向。林清舟伸手去拦，猫从他手边滑过，爪子在他手背上挠出三道红痕。
　　但猫也因为这阻拦停顿了一瞬。秦城的网兜及时罩下。
　　“抓到了！”

　　猫在网里疯狂挣扎，叫声凄厉。两人合力把它塞进航空箱，关上门。
　　秦城这才看见林清舟手背上的伤，已经渗出血丝。
　　“你受伤了！”他抓住林清舟的手腕，从包里翻出碘伏棉签，小心消毒，又贴上创可贴。
　　米色的创可贴，印着卡通星星。

　　“谢谢。”林清舟说。
　　“谢什么，是我该谢你帮忙。”秦城提起航空箱，“走吧，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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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里，七七一直在叫。林清舟坐在中间，航空箱放在另一侧。车窗外路灯明明灭灭。
　　等红灯时，秦城忽然说：“你刚才挺猛的。”
　　林清舟看着窗外：“本能吧。”
　　“我还以为你会怕。”
　　“怕什么？”
　　“猫抓啊咬啊。”秦城转过头，“很多人都不敢直接上手。”
　　林清舟沉默了一会儿。

　　“它更怕。”他说。
　　秦城愣了愣，然后笑了：“也是。”

　　也许是下午课太多，也许是晚上没吃饭，林清舟靠着椅背，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车已停下。他发现自己歪着头，靠在秦城肩上。
　　他猛地坐直。

　　“醒了？”秦城问，声音很轻。
　　“嗯。”林清舟摸了摸嘴角，“到了？”
　　“刚到。”

　　下车时夜风很凉。宠物医院灯牌亮着，消毒水味刺鼻。
　　“伤口感染，得清创，可能要缝两针。”医生检查后说，“得住院观察几天。”
　　秦城去办手续，林清舟在诊室门口等。手背上的星星创可贴边缘微微翘起。
　　手续办完，已经九点多。
　　“饿吗？”秦城问，“折腾一晚上了。”
　　林清舟其实不饿，但他说：“有点。”
　　“这附近有家面馆不错，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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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馆很小，只有四张桌子。老板看见秦城就笑：“又来啦？”
　　“两碗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秦城熟门熟路地点单。
　　林清舟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
　　秦城正在拆一次性筷子，闻言顿了顿：“猜的。”
　　“猜的？”
　　“嗯。”秦城把筷子递给他，“你看起来就不像吃香菜的人。”

　　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林清舟没追问。

　　面很快上来。热气腾起，模糊了视线。
　　吃到一半，秦城忽然抬头：“你眼睛……还好吧？”
　　林清舟动作一顿。
　　“什么？”
　　“就……”秦城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你刚才在车上睡觉，眼睛有点……歪了。”
　　林清舟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去。

　　他下意识摸右眼。义眼片确实移位了，硌得难受。
　　“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镜子脏兮兮的。林清舟凑近，小心调整义眼片。手指有点抖，弄了好几次才复位。
　　看着镜子里恢复正常的右眼，他深吸一口气。
　　回到座位时，面已经有点凉了。秦城没吃，在等他。
　　“没事吧？”秦城问，语气小心。
　　“没事。”林清舟坐下，“老毛病。”
　　“什么毛病？”秦城问完就后悔，“抱歉，我不该问。”

　　“没事。”林清舟拿起筷子，“我右眼是假的。”
　　他说得很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
　　秦城愣住了。
　　“假的？”
　　“嗯。义眼。”林清舟夹起一筷子面，“先天发育不全，小时候摘除了。”
　　秦城很久没说话。

　　面馆里只有电视声和洗碗的水声。
　　“所以……”秦城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其实只有左眼能看见？”
　　“嗯。”
　　“那你怎么判断距离？怎么……”
　　“习惯就好了。”林清舟说，“久了身体会自己调整。”

　　秦城又不说话了。
　　林清舟继续吃面。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浪费。
　　“对不起。”秦城忽然说。

　　林清舟抬眼看他。
　　“为什么道歉？”
　　“我刚才……”秦城抓了抓头发，“不该那么问。”
　　“你没做错什么。”林清舟说，“只是问了一句。”
　　“但还是……”
　　“真的没事。”林清舟看着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反应了。你已经算很好的。”
　　秦城的表情松动了一些。

　　“那……会不舒服吗？”
　　“有时候会。”林清舟说，“比如今天，睡觉压到了。”
　　“需要经常调整？”
　　“每天取下来清洗。偶尔会移位，调一下就好。”
　　秦城点点头。

　　两人继续吃面。安静了一会儿，秦城又问：“那视力呢？左眼还好吗？”
　　“还好。有点近视。”
　　秦城笑了：“难怪你看东西总眯眼。”
　　面吃完了。秦城结账，林清舟站在门口等。夜风很凉，他拉紧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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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两人都没说话。快到学校时，秦城忽然开口。
　　“林清舟。”
　　“嗯？”
　　“你好厉害。”
　　林清舟睁开眼。

　　秦城转过头看他，眼神很认真：“真的。能考这么好，还能这么平静地面对。”
　　林清舟的心脏轻轻一颤。
　　“没什么厉害的。”他说，“习惯了而已。”
　　“习惯也很厉害。”秦城说。

　　车停了。两人下车，往宿舍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岔路口，该分开了。秦城停下脚步。
　　“那个……”他摸了摸鼻子，“手记得换药。明天我给你带新的创可贴。”
　　“不用……”
　　“要的。”秦城已经转身，挥挥手，“说好了！”

　　林清舟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
　　手背上的创可贴边缘翘起一角。他轻轻按了按，星星图案贴在皮肤上，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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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宿舍，洗漱完躺到床上。林清舟点开猫协群。
　　秦城已经发了消息：七七已送医，伤口感染，住院一周。
　　下面一堆回复。
　　林清舟看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
　　然后他点开输入框。
　　打字：辛苦了。
　　发送。

　　消息跳出去的那一刻，他心跳快了几拍。
　　几秒后，秦城在下面回：不辛苦！[憨笑]
　　还@了他：多亏林同学帮忙！
　　林清舟看着那条@，耳朵热起来。
　　他退出群聊，点开和秦城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那个[憨笑]的表情。
　　林清舟看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关掉手机，翻身面向墙壁。

　　窗外传来隐约的蝉鸣。夏天真的要来了。
　　手背上的伤隐隐作痛，但心里某个地方，却莫名地暖。
　　右眼眼眶里，义眼片安静地待着。不硌，不凉。

　　就像它本来就是身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