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满满》鹅好饿

22、第 22 章 轴轴与舟舟

　　从科技馆回来的第二天早上，秦城在公司开会时走神了三次。
　　第一次是市场部汇报季度数据，他盯着投影屏幕上的柱状图，脑子里却想起林清舟讲解星座时微微上扬的嘴角。第二次是财务总监提到资金周转，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天津四”三个字。第三次是工厂主管说某批镜片有瑕疵，他忽然问：“琥珀色的玻璃能透光吗？”
　　会议室安静了一秒。

　　“秦总？”主管试探地叫了一声。
　　秦城回过神，揉了揉太阳穴：“抱歉，继续。”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深色地毯上切出明亮的光块。他在椅子上坐下，打开手机。
　　和林清舟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昨晚。他说“到家了”，林清舟回“嗯”。两个字的对话，像往常一样简洁。

　　秦城盯着那个“嗯”字看了很久。然后他点开相册，翻到一张照片。
　　是轴轴。白色的狮子猫，蜷在沙发上睡觉。异瞳，左眼湛蓝，右眼琥珀色。
　　他放大照片，看着那只琥珀色的右眼。在阳光下，瞳孔缩成一条细线，玻璃似的眼珠子泛着温润的光。

　　很像。
　　像某个人的眼睛。

　　秦城保存了这张照片，退出相册。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然后打字。
　　“你喜欢猫吗？”
　　发送。

　　放下手机，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办公室很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阳光慢慢移过桌面，照亮了堆叠的文件，计算器，一支用了一半的铅笔。
　　手机震了。

　　他立刻拿起来看。
　　林清舟回：“喜欢。”
　　很简短。但秦城笑了。他继续打字：“我养了一只。白色狮子猫，异瞳。”
　　后面附了那张照片。
　　发送。

　　这次等得久一些。大概三分钟，回复来了：“它叫什么？”
　　秦城打字：“轴轴。因为它很轴。”

　　发送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好像说过？
　　脑子里闪过模糊的画面。某个地方，某个人。
　　谁？
　　画面一闪而过，抓不住。
　　手机又震了。
　　林清舟回：“因为它很固执？”

　　秦城看着这句话，心脏轻轻一跳。他打字：“你怎么知道？”
　　发送。
　　然后他盯着屏幕，等。
　　等了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回复。

　　秦城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是工业园区，灰色的厂房，蓝色的屋顶，远处有烟囱冒着白烟。天空是秋天的蓝，很高，很淡。
　　他想，林清舟为什么知道？
　　是猜的？还是……
　　手机震了。

　　他几乎是扑回桌前。
　　林清舟回：“猜的。”
　　只有两个字。

　　秦城看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然后他笑了，笑得有点苦。
　　猜的。

　　也是，不然还能是什么？

　　---

　　下午，秦城提前结束了工作。
　　他开车回家，路上经过宠物店，停下车走进去。买了新的猫粮，玩具，还有一小袋猫薄荷。店员是个年轻女孩，一边结账一边说给他介绍。
　　“这种猫粮对小猫最好了。”
　　秦城笑了笑，没说话。

　　---

　　到家时，轴轴从沙发上跳下来，蹭他的裤腿。秦城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
　　“今天在家乖吗？”他问。

　　轴轴“喵”了一声，用脑袋顶他的手心。
　　秦城笑了。他抱起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傍晚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轴轴在他怀里拱了拱，找到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秦城看着窗外。小区里的梧桐树叶子黄了大半，风一吹，簌簌地落。几个孩子在草坪上玩，笑声隐约传来。

　　很平静的傍晚。
　　但他心里不平静。
　　脑子里还在想林清舟那句话：“因为它很固执？”

　　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科技馆昏暗的光线下，在咖啡馆的夕阳里，在记忆的碎片中。
　　秦城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对着怀里的轴轴拍了张照片。
　　轴轴正好抬头，琥珀色的右眼正对镜头，在夕阳下闪着光。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点开和林清舟的聊天界面。
　　“要来看看它吗？”他打字，“它很亲人。”
　　发送。

　　然后他放下手机，抱着猫，等。
　　轴轴在他怀里发出呼噜声，很响，像小马达。秦城轻轻挠它的下巴，它舒服地眯起眼。
　　手机震了。

　　秦城的心跳快了一拍。他拿起来看。
　　林清舟回：“现在？”
　　“嗯。如果你有空。”

　　这次等得更久。久到轴轴都睡着了，呼吸均匀地喷在他手臂上。
　　终于，回复来了：“地址？”
　　秦城立刻把定位发过去。
　　“半小时后到。”林清舟说。
　　“好。”

　　放下手机，秦城站起来，把睡着的轴轴轻轻放在沙发上。猫不满地“喵”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秦城走到镜子前，理了理头发。又觉得太刻意，重新抓乱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灰色的家居服，有点皱。要不要换？
　　还没决定，门铃响了。
　　这么快？

　　他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开门。
　　林清舟站在门外。还是穿着那件卡其色风衣，手里提着个纸袋。傍晚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镀了一圈淡金色的轮廓。

　　“打扰了。”他说。
　　“没有。”秦城侧身让他进来，“进来吧。”
　　林清舟走进来，站在玄关处换鞋。他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这是……”他递过纸袋，“给猫的。小鱼干。”
　　秦城接过：“谢谢。”

　　两人走进客厅。轴轴还在沙发上睡觉，听见声音，耳朵动了动，睁开眼。
　　它看见林清舟，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站起来，弓起背，伸了个懒腰。跳下沙发，走到林清舟脚边，仰头看他。
　　林清舟蹲下来。

　　轴轴凑近，嗅了嗅他的手。然后，出乎秦城意料地，它用脑袋蹭了蹭林清舟的手背。
　　秦城愣住了。
　　轴轴很认生。当初刚捡回来时，一个月都不让他碰。后来熟了，但也只认他一个人。有朋友来家里，轴轴要么躲起来，要么哈气。
　　可它现在，居然主动蹭林清舟。

　　“它喜欢你。”秦城说。
　　林清舟轻轻摸了摸轴轴的头。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它多大了？”林清舟问。
　　“一岁多。”秦城也在旁边蹲下，“去年冬天捡的。在楼下，冻得发抖。”

　　“为什么叫轴轴？”
　　秦城看着轴轴。猫正用爪子扒拉林清舟的裤腿，要他继续摸。
　　“因为它很固执。”秦城说，“刚来的时候，猫砂盆放这儿不行，必须放那儿。水碗必须用陶瓷的，塑料的不喝。睡觉必须睡沙发下面，给买的猫窝看都不看。”
　　他顿了顿：“后来好不容易亲近了，但也只认我。别人来，它就躲。”

　　林清舟听着，手指在轴轴下巴上轻轻挠着。猫仰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缝。
　　“轴轴。”林清舟轻声念。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秦城：“舟舟？”

　　秦城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两个字，从林清舟嘴里念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像很久以前听过，在梦里，或者更久远的地方。
　　“什么？”他问，声音有点紧。
　　“没什么。”林清舟移开目光，“就是……觉得有点像。”

　　“像什么？”
　　林清舟没回答。他只是继续摸着猫，手指从头顶滑到脊背。轴轴舒服得整个身体都软了，瘫在地上，露出肚皮。
　　秦城看着这一幕。林清舟蹲在地上，侧脸在傍晚的光里显得柔和。轴轴躺在他脚边，琥珀色的右眼半睁着，像在享受。

　　很和谐的画面。
　　像……本来就该这样。
　　“你要不要抱抱它？”秦城忽然问。
　　林清舟抬起头：“可以吗？”
　　“它愿意就可以。”

　　林清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轴轴抱起来。猫很配合，甚至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秦城站起来，去厨房倒水。透过玻璃门，他看见林清舟抱着猫走到落地窗前。夕阳的光照在他们身上，给人和猫都镀了一层金边。
　　林清舟低头看着猫，轴轴抬头看着他。一人一猫，对视着。

　　秦城端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过去。
　　他忽然想起沈薇的话：“心因性遗忘，通常和创伤事件绑定。”
　　如果忘记林清舟是一种保护机制，那要保护的是什么？

　　怕失去？怕伤害？还是怕……面对某种无法承受的情感？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跳很快。看着林清舟抱着猫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又软又疼。
　　像伤口在愈合时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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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林清舟待到很晚。
　　他们吃了外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了一部关于宇宙的纪录片。轴轴趴在两人中间，一会儿蹭蹭这个，一会儿蹭蹭那个。

　　纪录片讲到黑洞时，秦城说：“其实黑洞不是洞，是密度无限大的点。”
　　“我知道。”林清舟说，“你说过。”
　　秦城转头看他：“我又说过？”

　　“嗯。”林清舟看着电视屏幕，“你说，黑洞连光都能吞噬，但吞噬不了记忆。”
　　秦城愣住了。
　　这话……真是他说的？

　　听起来太文艺了，不像他的风格。但不知为什么，又觉得很像。
　　“我还说过什么？”他问。
　　林清舟沉默了一会儿。电视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你说过很多。”他说，“关于星星，关于光，关于时间。”
　　他顿了顿：“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你说——我们看见的星空，都是过去。”
　　秦城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句话，他确实说过。在某个地方，对某个人。
　　记忆的碎片又开始闪。黑夜。星光。某个人的侧脸。

　　“林清舟。”他开口。
　　“嗯？”
　　“我们以前……”秦城斟酌着词句，“是不是经常这样？一起看星星，一起聊这些？”
　　林清舟转过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深潭。
　　“是。”他说，“经常。”

　　“在哪里？”
　　“北操场。紫金山。还有……”林清舟停顿了一下，“电话里。你打野的时候。”
　　打野。
　　这个词让秦城的记忆又清晰了一点。他想起自己背着器材上山，在寒冷里架起相机，然后给一个人打电话。

　　“我给你打过电话。”他说，“在山上。”
　　“嗯。”
　　“凌晨。”
　　“嗯。”
　　“你失眠，我……我给你讲故事。”

　　林清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秦城看着他。看着他在昏暗光线下柔和的轮廓，看着他微微垂下的睫毛，看着他握着水杯的手指——指节分明，在杯壁上留下浅浅的水痕。
　　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靠近。想触碰。想确认这个人真的在这里，不是幻觉。

　　但他没动。
　　只是看着。

　　---

　　十点半，林清舟说要走。
　　秦城送他到门口。轴轴跟过来，蹭林清舟的裤腿，不让他走。
　　“它舍不得你。”秦城说。
　　林清舟蹲下来，摸了摸轴轴的头：“下次再来看你。”
　　猫“喵”了一声，像听懂了。

　　站起来时，林清舟看着秦城：“谢谢。”
　　“谢什么？”
　　“谢谢……让我来看猫。”
　　秦城笑了：“该我谢你。轴轴很少这么亲近别人。”
　　林清舟也笑了笑。很淡，但很真实。

　　他穿上外套，开门。夜风吹进来，带着凉意。
　　“秦城。”他忽然回头。
　　“嗯？”
　　“轴轴的眼睛，”林清舟说，“和我的一样。”
　　秦城愣住了。

　　林清舟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楼道灯下闪着光：“都是琥珀色。”
　　说完，他转身走了。脚步声在楼梯间渐渐远去。

　　秦城站在门口，很久没动。
　　轴轴蹭了蹭他的脚踝，“喵”了一声。
　　他低下头，看着猫。
　　琥珀色的右眼，在灯光下像玻璃珠子，清澈，透亮。
　　像某个人的眼睛。

　　像……林清舟的眼睛。

　　秦城蹲下来，抱起猫。
　　“轴轴，”他轻声说，“你认识他，对不对？”
　　猫“喵”了一声，用脑袋顶他的下巴。

　　像在回答。
　　又像在安慰。
　　秦城抱着猫，站在空荡荡的门口。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涌上来。

　　只有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细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