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满满》鹅好饿

21、第 21 章 小林老师

　　周六下午的科技馆，挤满了孩子。
　　秦城在门口等了三分钟，没看见林清舟。他掏出手机，正要发消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清脆的笑声。转头看去，一群小学生正围着一个穿浅蓝色志愿者马甲的人，叽叽喳喳地问问题。
　　是林清舟。

　　秦城停住脚步，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
　　林清舟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星球模型，正给孩子们讲解。他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语速不快，像在照顾孩子们的接受能力。阳光从穹顶的天窗斜斜照下来，在他头发上镀了一层淡金。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举手：“老师老师，为什么星星会眨眼睛？”
　　林清舟笑了。不是大笑，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弯起来。秦城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温柔的，耐心的，像春天的风。

　　“因为空气在流动呀。”林清舟说，声音很轻，“星光穿过大气层的时候，会被气流扰动，看起来就像在眨眼。”
　　“那它们其实没在眨？”另一个小男孩问。
　　“嗯，没在眨。”林清舟把星球模型递给小男孩，“星星很诚实，一直在那里发光。是我们的大气层让它们看起来调皮的。”

　　孩子们笑起来。林清舟也跟着笑，眼睛弯成月牙。
　　秦城站在原地，忘了要上前。他看着林清舟的侧脸，看着那些孩子仰头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清舟伸手轻轻摸一个小女孩的头——动作很自然，像做过很多次。
　　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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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解持续了二十分钟。孩子们被老师带走后，林清舟才直起身，活动了下蹲麻的腿。一转身，就看见了秦城。
　　他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
　　“刚来。”秦城走过去，“看见你在忙，就没打扰。”

　　林清舟脱掉志愿者马甲，叠好，放进旁边的储物柜。“走吧。”他说，“展览在二楼。”
　　两人并肩往楼梯走。科技馆里人很多，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空气里有孩子的汗味，爆米花的甜腻，和消毒水的味道。

　　“你经常来？”秦城问。
　　“偶尔。”林清舟说，“Veythra老师推荐的。说可以练习表达能力。”
　　“你讲得很好。”秦城说，“孩子们很喜欢你。”

　　林清舟的耳朵微微红了。他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二楼的天文展厅相对安静些。巨大的星空投影在穹顶上，模拟着不同季节的夜空。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在操作互动屏，低声讨论着什么。

　　秦城走到一个展柜前。里面是陨石切片，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你看过真的陨石吗？”他问林清舟。
　　“在怀特霍斯看过一次。”林清舟站在他身边，“当地的博物馆有一块，很大，据说是一万年前掉下来的。”
　　“摸了吗？”
　　“没让摸。”林清舟顿了顿，“但隔着玻璃看了很久。”

　　秦城转头看他。展厅的光线很暗，只有展柜里的灯映亮两人的脸。林清舟的右眼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琥珀色的光像沉在潭底的宝石。
　　“怀特霍斯……”秦城开口，又停住。他其实有很多想问的，但不知从何问起。
　　“嗯？”
　　“那里……星星多吗？”

　　林清舟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穹顶上的投影，星星在缓慢旋转。
　　“多。”他说，“但和南京看见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更亮。更低。好像伸手就能碰到。”林清舟的声音很轻，“冬天的时候，极光会把整个天空染成绿色。那时候，星星反而看不见了。”

　　秦城想象那个画面。绿色的天空，极光如水般流动，星星隐没在光里。
　　很美。
　　也很遥远。

　　“你……”秦城犹豫了一下，“你想念那里吗？”
　　林清舟转过头，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相遇。
　　“有时候想。”林清舟说，“但更多时候，想念的是人。”

　　这话说得很直白。秦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想问：想念谁？
　　但没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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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继续看展览。走到夏季大三角的展板前时，林清舟停了下来。
　　展板上是三颗星的介绍：织女星，牛郎星，天津四。旁边有照片，有数据，有神话故事。
　　秦城也停下来。他看着展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某个夜晚。某个操场。某个声音说：“这是夏季大三角，最好认的……”
　　然后断了。

　　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只捕捉到几个词。
　　他皱起眉，用力去想，但越想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种感觉——很温暖的感觉。像夏天的晚风，像刚晒过的被子。
　　“你怎么了？”林清舟问。
　　秦城回过神，发现自己正撑着展板边缘，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没事。”他松开手，“就是……有点头疼。”
　　“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秦城深吸一口气，“继续看吧。”

　　他们往前走。林清舟走在前面半步，秦城跟在后面。他看着林清舟的背影，看着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看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发梢。
　　脑子里那些零碎的片段还在闪。

　　“织女星是天琴座α……”
　　“牛郎星是天鹰座α……”
　　“天津四是天鹅座α……”
　　谁的声音？这么熟悉。
　　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秦城甩甩头。不能再想了，再想头真的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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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他们看完了整个天文展厅。
　　走出科技馆时，已经是傍晚。夕阳把云层染成橘红色，像烧着的棉花糖。风有点凉，吹起地上的落叶。
　　“吃饭吗？”秦城问。
　　林清舟看了看表：“还不饿。”
　　“那……喝点什么？”

　　林清舟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好。”
　　科技馆旁边有家书店，附带咖啡区。人不多，很安静。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秦城去点单。
　　“喝什么？”他问林清舟。
　　“美式。”
　　“不加奶？”
　　“嗯。”

　　秦城点了两杯美式，又加了一块芝士蛋糕。端回来时，林清舟正看着窗外。夕阳的光落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给。”秦城把咖啡推过去。
　　“谢谢。”
　　两人安静地喝咖啡。书店里放着轻音乐，钢琴曲，流水一样舒缓。

　　秦城看着林清舟。他喝咖啡的样子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像猫喝水。手指修长，握着杯柄，指甲剪得很干净。
　　“林清舟。”秦城忽然开口。
　　林清舟抬起头。
　　“你为什么喜欢天文？”秦城问，“也是因为……某个人吗？”

　　问题很直接。林清舟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然后他说：“因为一个人。”
　　“谁？”
　　林清舟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里显得很深。
　　“你。”他说。

　　秦城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我？”
　　“嗯。”林清舟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你教我认星星，讲星座的故事，说那些几万光年外的光。你说，我们其实都是恋尸癖，在看星星的尸体。”
　　他说得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针，轻轻扎进秦城的记忆里。

　　“我……”秦城开口，声音有点哑，“我真的说过这些？”
　　“说过。”林清舟转回头，看着他，“很多次。在北操场，在紫金山，在凌晨的电话里。”
　　秦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发紧。
　　那些场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林清舟说的时候，他脑子里却闪过模糊的画面。
　　黑夜。星光。电话听筒里的呼吸声。
　　还有一句：“晚安，我的天津四。”

　　那句话突然跳出来，清晰得吓人。

　　秦城猛地抓住林清舟的手腕。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在抖，“我最后一句……说的什么？”
　　林清舟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什么闪了一下。
　　“晚安，”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天津四。”

　　秦城的手指收紧。林清舟的手腕很细，他能摸到清晰的骨骼。
　　“为什么……”秦城问，“为什么是天津四？”
　　林清舟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因为你说，天津四最暗，但也最执着。”
　　他顿了顿：“像你。”
　　像你。

　　这两个字像钥匙，突然打开了某扇门。

　　秦城闭上眼睛。脑海里，画面洪水般涌来。

　　北操场的夜晚。望远镜。琥珀色的眼睛。

　　紫金山的浓雾。拥抱。心跳声。

　　凌晨的电话。风声。那句“晚安我的天津四”。

　　还有……
　　争吵。
　　眼泪。
　　转身离开的背影。

　　太多，太乱，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锋利。
　　他松开林清舟的手腕，捂住额头。

　　“秦城？”林清舟的声音带着担忧。
　　“我……”秦城深吸一口气，“我想起一些……片段。”
　　“什么片段？”
　　“北操场。望远镜。你跑步的样子。”秦城语速很快，像怕一慢就忘了，“还有……紫金山。雾很大，你冷得发抖，我……”
　　他停住了。

　　记忆停在这里，像卡住的胶片。
　　“你怎么了？”林清舟问。
　　秦城睁开眼，看着林清舟。看着他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我抱了你。”秦城说，“因为你说冷。”

　　林清舟的睫毛颤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咖啡。
　　“对吗？”秦城问，“我记错了吗？”
　　“……没错。”林清舟的声音很轻。

　　秦城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脱力。记忆的闸门开了一条缝，光漏进来，刺眼，但真实。
　　“还有吗？”他问，“我还忘了什么？”
　　林清舟抬起头，看着他。夕阳的光在他眼睛里碎成细小的光点。
　　“很多。”他说，“但……不急。慢慢来。”
　　他说“慢慢来”的时候，声音很温柔。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

　　秦城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他说：“林清舟。”
　　“嗯？”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问题又来了。和那天在咖啡馆一样。
　　林清舟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咖啡杯，又放下。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

　　最后他说：“你觉得呢？”
　　把问题抛回来了。
　　秦城看着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里面的光很复杂，有温柔，有悲伤，有期待，也有……害怕。
　　他在怕什么？

　　怕我记不起来？还是怕我记起来？
　　秦城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如果只是朋友，心不会跳得这么快。
　　如果只是朋友，不会在看见他笑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如果只是朋友，不会在忘记他的两年里，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我觉得……”秦城开口，声音很轻，“我觉得不止。”

　　林清舟的手指停住了。
　　两人对视着。夕阳在窗玻璃上缓缓下沉，把整个咖啡区染成暖金色。
　　时间好像静止了。

　　最后，林清舟移开目光。
　　“那就够了。”他说，“现在这样，就够了。”
　　声音里有种秦城听不懂的情绪。

　　像是释然。
　　又像是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