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满满》鹅好饿

14、第 14 章 冷战

　　决定去育空后的第三天，林清舟收到秦城的消息：厂里赶货，接下来几天会很忙。不用来找我。
　　他回：好。
　　对话结束。六个字，两个标点。干净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什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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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舟照常生活。上课，图书馆，北操场跑步。只是不再去工厂。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僵持——他们都用距离包扎伤口，害怕靠得太近会让决心动摇。

　　每个晚上九点半，他依然会去北操场。五圈，不多不少。跑完坐在看台角落，仰头看那片熟悉的星空。
　　织女星，牛郎星，天津四。

　　你说天津四最暗，但也最执着。林清舟在心里默念。那我呢？我执着于什么？执着于一个已经做出的决定，还是执着于想留下的念头？
　　他想起第一次见秦城，也是在这个操场。那天晚上秦城正在调试望远镜，支架不稳，冲他喊：“同学，能帮忙扶一下吗？”

　　他走过去，扶住冰冷的金属支架。秦城转过头对他笑：“谢了，我是天文社的秦城。”

　　如果那天我没有停下脚步呢？林清舟想。如果我只是点点头就走开呢？
　　那我们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不会有望远镜下的私语，不会有星空下的拥抱，不会有此刻的心痛？
　　手机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
　　冷战第七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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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下午，林清舟开始收拾行李。
　　深蓝色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像一片凝固的夜空。他一件件往里放：衣服，书，笔记本电脑，常用药。
　　收拾到一半，他停下来。从书架底层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零星纪念：天文社的徽章，印着星图的明信片，几张猫咪照片。

　　还有一张秦城随手画的望远镜草图，铅笔线条已经有些模糊。
　　林清舟看着那张草图，指尖轻轻抚过纸面。
　　要不要带走？

　　带走了，就会每天都看见。每天都想起。
　　不带，就能假装忘记吗？

　　最后他把草图折好，放进钱包夹层。不带太多，只带这一张。
　　铁盒子里的其他东西，他放回原处。

　　这些就不带了。太重了，带不动。
　　就让它们留在这里，留在这个我们曾经共同呼吸过的空间里。
　　他继续收拾。行李箱渐渐满了，鼓起来。拉上拉链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不是箱子空，是自己空。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留在了外面，没有被装进去。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橙色的光斑。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屏幕暗着。

　　秦城没有再发消息来。他也没有发。
　　冷战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双方都坚守阵地，谁也不肯先让步。
　　可是秦城，我们到底在争什么？

　　争谁更在乎谁？争谁应该先低头？
　　还是争，谁有资格为谁牺牲？

　　林清舟把脸埋在膝盖里。
　　累了。累到不想思考，不想挣扎，不想做任何决定。
　　只想时间停在这一刻。停在这个行李已经收拾好但还没有出发的时刻。停在这个我们还在同一个城市但已经不再相见的时刻。
　　但时间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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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天，林清舟去体检。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浓。抽血，拍胸片，心电图。一系列流程走完，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身体很好，适合长途旅行。”医生在表格上盖章。

　　林清舟接过报告，道谢，离开。
　　走出医院时，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只用左眼，右眼的义眼片在强光下会显得不太自然。

　　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
　　是秦城。发来一张照片：工厂窗户玻璃上，用指尖画了一个笑脸。

　　没有文字，只有照片。
　　林清舟盯着那个笑脸。粗糙的线条，模糊的轮廓，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是和解的信号吗？还是只是告诉我，你还在？

　　他没有回复。只是把照片保存下来，设为锁屏壁纸。
　　就让这个笑脸陪我去怀特霍斯吧。他想。让它在零下四十度的夜里，提醒我曾经有过一个夏天，有一个人，在玻璃上画过笑脸给我看。

　　他收起手机，走向公交车站。
　　车来了。他上去，找靠窗位置坐下。车子启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
　　再见了。林清舟在心里说。再见了，这座城市。再见了，所有熟悉的风景。

　　车子转过街角时，他看见了那栋灰色厂房。窗户里透出灯光，隐约有人影晃动。
　　他盯着那扇窗，直到它消失在视野尽头。
　　再见了，秦城。

　　再见了，那个在操场上喊我帮忙扶望远镜的你。
　　再见了，StarChaser。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无声地，缓缓地，滑过脸颊。
　　他没有擦。任由它们流，流到下巴，滴在衣领上。
　　车上的乘客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都在看手机，看窗外，想自己的事。

　　这很好。林清舟想。没有人看见我的脆弱，没有人知道我在告别。
　　我可以安静地，独自地，完成这场漫长的、无声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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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宿舍，天已经黑了。林清舟把体检报告放进文件夹，和其他材料放在一起。
　　签证材料快齐了。离出发又近了一步。
　　他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笔尖悬在纸面上，停顿了很久。
　　然后他开始写：
　　“怀特霍斯笔记，第一天：”
　　“距离出发还有二十七天。行李箱已经收拾好，深蓝色的，像一片可以带走的夜空。”

　　“今天去体检，一切正常。医生说我的身体适合长途旅行。他没有检查我的右眼，不知道那里是空的，不知道那里装着一颗不会转动的玻璃珠子，和一段舍不得丢掉的回忆。”

　　“收到一张照片。玻璃上的笑脸。没有文字，只有笑脸。”

　　“我没有回复。不知道回什么。回‘谢谢’？回‘保重’？还是回‘我会想你’？”

　　“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距离不能跨。”

　　“就像星星和星星之间，看起来很近，其实隔着光年。”

　　“秦城，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怕距离。我怕的是，当我跨越了所有距离，却发现你已经不在原地。”

　　写到这里，他停笔。
　　窗外，夜色深沉。没有星星，城市的光污染太严重。

　　但他记得那些有星星的夜晚。记得秦城指着天空说：“那是织女星，那是牛郎星，中间的是天津四。天津四最暗，但也最执着。”
　　执着。林清舟合上笔记本。我们都太执着了。执着于自己认为对的事，执着到伤害彼此，执着到必须分开。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远处，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像倒置的星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
　　还是秦城。这次是文字：
　　“晚安。”
　　只有两个字。

　　林清舟盯着那两个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想回复，想打很多字，想问他好不好，想告诉他一切。
　　但最后，他只回了一个字：
　　“嗯。”
　　发送。

　　然后他关掉手机，躺到床上。
　　黑暗中，他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初遇的夜晚。北操场，摇晃的望远镜，秦城转过头对他笑：“同学，能帮忙扶一下吗？”

　　他扶住了望远镜。
　　也扶住了一段他从未预料的人生。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走过去吗？
　　会的。林清舟在黑暗中无声地回答。即使知道结局是分离，即使知道会这么痛，我还是会走过去。

　　因为那个瞬间，你眼里的星光，值得所有的奔赴与告别。
　　窗外传来隐约的虫鸣。夏末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

　　林清舟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睡吧。他对自己说。
　　明天还要继续。继续准备，继续等待，继续这场已经开始倒计时的告别。

　　距离出发，还有二十六天。
　　怀特霍斯的冬天正在等待。
　　而北操场的星空，将成为记忆里永恒的背景。

　　晚安，秦城。
　　晚安，我的星空。
　　晚安，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和已经决定深埋心底的。
　　大概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