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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观礼 ...

  •   系统:“嗯,对……”

      楚引顺着墙根滑坐在地,捏着鼻骨缓了半晌,怒而发问:“那你刚刚怎么不告诉我??”
      系统忸怩道:“刚刚那里离悬崖太近了,我不敢告诉你。”

      “……”那倒也是有道理。

      之前的计划全部打乱,楚引千头万绪欲语还休,一时间陷入了一种不知该问什么的茫然。

      此时头顶轻微一声响动,正上方缓缓推开了一扇窗。
      楚引意外地抬起头——她刚才分明检查过这里是一面墙壁才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有一扇纯木打成的窗户,和周围的墙壁浑然融为一体,难怪刚没发现。

      一个中年汉子从窗里探出头来,四面转了一圈,最后低头看下来,和楚引对上视线,憨然一笑:“我就说听这外头有动静嘛!小姑娘你蹲这儿干哈?可是迷了路?要不要上我们房里来呆会?”

      汉子说到这,另一颗小小的头也从旁边冒出来,顶着两个不对称的羊角辫望楚引:“阿爹,小师父说不能跟别的客人讲话。”
      “他们一天天忙得,连活人都不理,哪有时间理这些死规矩?”汉子把手一甩,显然把没守宵禁的楚引当成了自己的同类,跟她调侃道,“我这丫头从小啥都好,就是太守规矩了,活得累!”

      五分钟后,楚引坐在桌前端起了一杯热茶。

      主要是腿有点软,走不动道,急需一口热茶压压惊。

      汉子的性格相当热情,从邀请她进屋开始嘴里的话就没停过:“……我们爷儿俩都在这儿住了小半月了,之前的屋子漏水,今天刚搬到这角房来,你平时住院儿里遇到啥事儿都可以来问俺们。”

      楚引魂不守舍,嘴里胡乱接话:“住半个月了?花了多少钱?”
      “嗐,姑娘你今晚刚来吧?”汉子挥挥手,爽朗道,“你还不知道呢,这家庙子不收银钱,每人每天给他们一颗菩提就行,山上有不少的,我每天早晨出去不到一时辰就能找回来两颗,是吧小念?”

      小念踮脚添上茶水,谨遵规定,没说话,只冲楚引点了点头。

      楚引的注意力回落到眼前:“这么有禅意?”

      “可不是嘛!还好遇到了这么一家庙子,真是菩萨怜我们爷儿俩啊……”说着,汉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跟闺女两个相依为命,今年青州那边家里遭了灾,房子没了,千里迢迢来白玉县投亲戚,也没找着人,若不是走的那天路过这珉山脚下多瞅了一眼,还不知道我们爷儿俩现在在哪儿呢。”

      楚引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正欲说话,外面却突兀响起了脚步声。
      那道脚步有些古怪,听起来力道并不重,却又不似是从近处传来,楚引一时停下了话头。

      “嗒……嗒……”

      脚步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最后居然停在了她们这间厢房的门口。
      一个平静无波、听不出年纪的声音,穿透门板传了进来:

      “施主,小庙夜启佛观,还请随喜赴谒。”

      汉子倒还好,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突然邀他们去礼佛,不过小念和楚引双双面色一变。
      前者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跃而起跑向窗边,垫起脚尖撑开木头窗户睁着大眼睛跟楚引使眼色,后者同样反应迅速地冲二人一点头,手脚并用地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汉子对她俩的谨慎表示尊重,只是有点担心楚引找不找得到回房的路,一边比手势确认嘴里一边应着不断重复的响门:“来咧来咧!”

      “咔嗒”一声,楚引轻轻阖上厚重的木窗,下一秒屋中就传来了模糊的说话声。
      楚引猫在墙角,听到是和尚邀请旧居小庙的老顾客去参观礼佛后便不再逗留,立刻原路返回,全程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也不敢再跟系统多说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家庙透着一股怪异,她直觉得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破了戒律。

      就在楚引终于摸到最后一个转角时,又一阵脚步声传入了她的耳中,比刚才的声音更大。
      这一次她终于知道那道脚步声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奇怪了。

      只见庭院对面,两排灰衣僧人队列整齐地从廊下经过,至少上百人,每个人的步履都很轻,却严丝合缝地踩出了相同的声音。

      那是一种全然无机质的相同,不会叫人觉得训练有素,只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细看过去,你会觉得所有僧人不仅步伐完全一致,表情也完全一致,连周身那种静默滞缓的氛围都完全一致,溶在朦朦雨雾里,就像是一群没有面孔的人。

      如同暗室亮灯,一瞬电光火石中,所有思绪末端被忽视的错乱细节都从黑暗里浮了出来:

      为什么一家连碳都烧不起只能用柴的寺庙却在免费收留客人?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从悬崖半腰走水平路线进的这里,那大哥却是在路过山脚时看到了这座庙?
      要到达那山洞必须经过栈道,那些朽烂的木头只应该比这里的地板更响……为什么老和尚出现前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混乱思绪见,楚引在僧群里看到了老和尚的脸。
      她心鼓如雷,躲在转角的阴影里,静静等待那群僧人消失在西南角的夜雾尽头,而后踮着脚尖三两步溜进了房间,一进门就去猛摇床上的人,压低声音急促叫道:“李恹,醒醒,这地方有鬼。”

      榻上的男人艰难睁开眼,眼珠烧得满是怖人血丝,漆黑瞳孔缭绕如鬼魅,脸色不知何时已成了毫无血色的惨白,声音嘶哑而幽远:“娘子说笑了,世上怎还会有鬼……”
      他像是从幽潭深处睁开了一眼,转眼又沉了回去,只留下了一句梦呓。

      楚引说我看你也算一个。

      她在心里骂了句该死的唯物主义者,然后迅速盘算起之后的行动规划:
      带着这个废物点心连夜逃跑显然不现实,而且也没必要——毕竟那对父女既然能在这住小半个月,她刚刚又成功糊弄过老和尚,今晚只要不违反戒律应该就不会出事,等天亮找个借口直接下山最稳妥。

      思及那对父女,楚引在心里点了一根蜡烛。

      她虽然不走驱魔通灵的路子,但她那道士同行却会时不时干上几单,约饭时她也耳濡目染学了一些。
      现在看此鬼至少能化实体,甚至可能有扭曲空间场的能力,已经达到了道士口中极罕见的阴极化阳、虚置乾坤的级别,是只顶了天的大鬼。

      被这么一只鬼请去“观佛礼”,今晚估计……
      “凶多吉少”这四个字还没想完,窗外就传来极轻的一声:“姐姐,我能进来吗?”

      纸窗被戳开了一个洞,露出一颗乌黑的眼睛。
      是小念。

      楚引站在原地没动,眯了眯眼:“你不是和你阿爹观佛去了吗?”
      小念左右看了又看:“我没去,阿爹让我来交给姐姐一样东西,他说很重要……”

      楚引心怀疑虑,但还是上前撑开窗将小孩拉了进来,一只被汗濡湿的小手紧紧抓住她衣袖,还没站稳就急切地从袖中掏出一条碎布递给楚引,上面仓促写了四排字:

      「寺庙非庙,僧侣非僧,携女曲念,天亮速离。」

      小念踮着脚尖看布条,紧张地问:“……什么非什么非什么念?”
      楚引淡然将布条收进掌心:“礼佛非常无聊非常累给你念故事睡觉。”
      “真的吗……”小念一脸“我虽然不识字但不是傻子”的表情看过来,不安地问,“阿爹是不是有危险?”

      楚引沉默地跟她对视了一会,点了下头:“这个庙有问题,你爹委托我带你下山。”
      小念明显是愣了一下,而后一言不发就转身往窗柩上爬。
      楚引拉住她:“你干什么?”

      “姐姐,别拦我。”小孩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撞过来,里面写满了害怕,却又带着某种石头般的坚硬,“我不能留阿爹一个人,我得去找他。”

      楚引没松手,神色复杂地看着一颗一颗掉眼泪的小孩。

      通常来说楚引不是一个道德泛滥的人,但她有两个弱点:
      蠢得不可救药的恋爱脑算一个,小女孩的眼泪算另一个。

      她叹了口气。
      真是倒霉的一天啊。

      “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抬眸时,楚引的眼中淬上了一层清定的冷光,“你爹跟他们去的是西南角的佛堂吗?”
      “我、我不知道。”小念磕巴了一下,显然也发现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爹爹,“我出房间后在走廊里等了一会,但他们一直没出来,阿爹说这个字条很急,我就先开始找你了。”
      楚引思忖着点了下头,又问:“我走的时候和尚就进屋了,你阿爹当着他们的面让你出来的?没有人拦你?
      小念摇摇头:“没有,他们不是很在意我,他们都看着阿爹。”

      楚引心中不解,莫名联想起以前在绿江看过的规则怪谈,皱眉试探问:“你阿爹之前违反过戒律?但你没有?”
      小念想了一会,一双眼睛直看过来:“那不就是今天晚上吗?”

      楚引沉默了片刻,小念还在旁边继续说:“不过现在我也违反了……”

      难道真是因为刚刚在房间里小念没跟自己说话?
      楚引默默将这块疑惑压下去,交代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找你阿爹,你就在这等我,哪也不要去,听懂了吗?”
      “嗯。”小念含着眼泪乖乖点头,在楚引开门前拉住她,“姐姐,谢谢你。”
      楚引一句“不保证能找得到”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点了下头,转身走入回廊的雾气里。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全寺的和尚大概都在佛堂“行法事”,这里应该很安全。

      刚刚从那角房窗翻出来时她看过一眼,那里就是整个寺庙的最西南,再往外是三人高的厚重围墙,根本没有老和尚口中说的那座佛堂。
      可戒律总不会是平白编出来的,结合父女俩刚好今天换到角房晚上就被请去观佛,楚引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就是佛堂的确在西南角,但是更隐蔽难以察觉,而入口大概率就在那个房间里,所以小念在回廊上才会等不到他们出来。

      “系统1237。”
      空荡荡的廊下只有弥散的湿冷雾气,没有回应。

      楚引皱眉,又喊了一声,依旧只有沉默。
      时间紧迫,楚引只好放弃寻求破烂系统的帮助,独自往西厢尽头走去。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扇隐蔽的木窗翻进去,很快就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丝刻意留下的痕迹。
      看来这大哥只是迟钝了一点,但人很聪明。

      她顺着痕迹挪开木柜,看到了一个开关,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用力按了下去。
      木质墙体轰隆隆地朝两边打开,一个和整面墙一样大的幽深隧道缓缓出现在了她面前。

      与其说是隧道,不如说是一条甬道,因为它看起来全然不像是人工打造的建筑,而更像是某种纯天然的造物,由虬结混乱的树根相互纠缠着延向深邃的黑暗。

      楚引在那一瞬间想,如果世界上存在一种用树木根系作为血肉的生物,那么这条甬道应该会通往它的内脏。

      与黑暗沉默的对峙中,楚引听见遥远的对面传来了朦胧的语声。
      听不清内容,但和尚独有的那种远离尘嚣的幽远氛围却异常清晰地漫了过来,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森冷诡异。

      楚引闭了闭眼,嘴里念着来都来了,提灯一脚踏进了这条晦暗紊乱的甬道。
      她敛气屏息,一步一步地踩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循着模糊的声源缓慢前行。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是在诵念经文。

      终于,视线尽头传来亮光。
      她熄灭提灯,躲在边缘的阴影里摸到洞口,终于看见了甬道另一端的场景——

      这的确是一个佛堂,这是一个由不可计量的树根堆叠缠绕形成的圆形佛堂的内部。
      它比楚引见过最大的教堂还要大,高耸的墙壁上有虬结根须雕出的各种佛像,漫天神佛相互攀爬掩盖,密密麻麻地从地面墙角一路布满穹顶。

      铜网灯的辉煌光亮中,被根须扭曲了面容的神佛们似乎都垂下了模糊的眼,慈悲地俯瞰向大堂的中央。
      大堂的中央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至少六层楼高,根部连接着佛堂的地面,看样子整个构筑佛堂的树根都来自于它。

      树下有一个同样材质的莲花座,座上有一个人,被束缚在层层叠叠的根须里,只露出一张恐惧而绝望的脸——正是小念的阿爹。

      数百个灰衣和尚围绕着他跪了一圈又一圈,每个人都虔诚地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表情肃穆地低声诵念。
      他似乎在吼叫,但没有发出声音,因为有一根两指粗的根茎顺着他张开的嘴爬了进去。

      诵经声停了下来。

      下一秒,在男人骤然缩小的瞳孔中,他左边的眼珠被猛地从眼眶里推了出来。
      真的是“推”,无数细小的根须从他的眼眶里伸出来,末梢吸附着浑圆淌血的眼珠,像一颗悬挂在枝头的果实。

      楚引死死捂着嘴,却不想袖口里却不知怎的掉出一张牌,在寂静中发出了轻微一声“啪嗒”。

      僧人们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摇曳沉黄的火光里,楚引看到了无数只绿油油的左眼眶,包括莲花台上的那个人。

      他们的眼眶里长的不再是眼睛,而是一颗碧绿的果实。
      他们的声音完全重合,语调平静得近乎森然,就像同一生物的无数张嘴:

      “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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