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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悸动 ...

  •   回到家中,熟悉的床,熟悉的房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什么,仍如梁钰每次离开家那般纤尘不染。只是那阳台上更为茂盛凌乱的植物;布满摩痕的木地板;已经长成了碗大的,看见梁钰就缩起来的乌龟,昭示着她已经离开家很久了,它们跟她已经陌生了起来。
      躺在床上,空气中还是多年不变的檀香的气味。身边仍是梁钰偏爱的一堆抱枕。
      母亲在厨房里丁丁当当的做菜,多年如一日的叨念着父亲总破坏她的劳动成果。
      小姨坐在沙发上,跟她那条已经老的随时都会挂的狗儿子说着话。梁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独自远远的离开家时,它才刚出生不久,走路跌跌撞撞的,经常绊倒自己,然后发出呜呜的低声悲鸣。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至少能够清晰的从已有记忆中找出痕迹。但为什么觉得缺了很多?缺什么,缺在那里梁钰自己不知道。

      ——————————————————————

      十六岁的梁钰站在高高的天台上,看着大片大片嫩黄散落的迎春花。风很大,带着初春的冰冷,肆意的夺走她的体温。她努力拉着旁边的那支手,似乎那是唯一的温暖。
      旁边的人嗓音低沉柔软,“小Y,小Y,别怕,我还在,还有我在。”语调淡淡而坚定。
      梁钰就伏在那人的怀里,哭了起来。泪光中似乎又看见那个离开她的姐姐,那个曾倔强的站在梁钰和巨大的狼狗之间的姐姐。梁钰边哭边说她记得姐姐颤抖的安慰她,“钰钰,有姐姐,别怕。”她说她记得姐姐紧紧绷着的颤抖的后背,姐姐紧张而凸起的苍白色的手指关节。其实这些只不过梁钰的臆想,当时她才3岁,但是她固执的以为自己记得。
      她说她后来没有姐姐了,姐姐离开了,飞走了。她说她记得那天是夏末,这个城市难得的晴朗……
      旁边的人,伸出另一支手,轻轻地抚上梁钰的脸,温暖的手指划破了梁钰脸上的冰凉,泪水更是汹涌。那人就看着梁钰因为泪水模糊视线而努力瞪大的双眼、努力做微笑状的嘴角,低低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小Y,小Y……”
      可是,这个人是谁,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透彻,温暖得不敢触碰。可是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

      梦,总是梦,固执得不肯放过梁钰。
      梁钰不得不回到那个她一直试图遗忘的夏天。那天她刚随父母看了她秋天就要就读的小学,这样就可以跟姐姐一起上课,放学,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呆在姐姐家陪姐姐温课,不会再被蒋伯母赶出来。
      “姐姐,姐姐,姐姐,你看,天上的好多棉花糖噢,甜甜的、软软的。钰钰都还从来没吃过棉花糖,别的小朋友都有。”
      “钰钰想要么?”
      “嗯。”小小的脑袋低下,轻轻地应了一声。
      “看姐姐给你拿下来。”
      梁钰再抬起头,看见姐姐当时幼小的身体敏捷的攀上被锈蚀成暗红色的铁架,爬向废弃厂房高高探出的天台。姐姐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远离了她,一个人攀向天空,把怯懦幼小的梁钰留在地面上。
      梁钰记得姐姐站在高高的天台上,把身体压在一段锈蚀成暗褐色的铁栏杆上,在蓝色的天空下,那么清晰、轻灵,象长了翅膀一般。姐姐把身体努力地向前探,一手仿佛已经插入了天空,放在了那些可口的棉花糖中。“钰钰,钰钰,你看,我快抓到它们了。”
      然后姐姐长出了翅膀,飞起来了,高高的飞向天空,姐姐好好看,眩目得胜过了阳光,消失在那些硕大绵软的棉花糖后面。
      大人寻来的时候梁钰就站在在大片斑驳的血迹里,旁边是姐姐破碎的身体,望着天空笑着,笑得没心没肺。她被惊恐的父母拉回家,都还在一直笑,笑了整整一个月。母亲在一旁埋在父亲的怀里低泣。梁钰总说她看见姐姐飞起来了,姐姐很高兴,姐姐在棉花糖里安了家。
      出事后的第二个月,蒋伯父一家搬走了,而那里也拆迁了。现在有一个很漂亮的喷水池,里面有纯白的天鹅雕像。一旁总是欢笑的孩童还有扭秧歌打太极的老人。

      奔跑,不仅因为姐姐,还因为那双不知主人的眸……

      白天陪母亲还愿。每次梁钰离家的时候母亲都回去寺里许愿让梁钰一切平安,等她回来后带上她一起去还愿。母亲点燃香,虔诚的叩拜。梁钰也在一旁跪下,礼拜。却想不出自己到底非常希望什么,于是只是许下一家平安的心愿。母亲看她跪下却一脸诧异,只是梁钰没有注意到。
      母亲去听住持讲经,梁钰独自去找师傅。推开禅房的门,师傅跌坐低声地念着经。梁钰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坐下,看着外面的蒙蒙细雨发呆。
      良久,师傅开口:“回来了。”这不是个问句。
      “嗯。”
      “还好么?”
      “师傅,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但是我记不起来,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就只有我忘掉了,但别人都记得。还有些事情别人都不记得,我自己的记忆却清晰可见。好些事情莫名的错乱掉了。并且总看不清梦里的人的脸。”
      师傅一脸宁静,“你现在好么?”
      “除了以上那些都还好。”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师傅又闭上眼睛轻声地念经。
      “嗯?”
      ……
      “师傅?师傅?……”

      师傅并没有理会我,专心致志的念着经:“尔时,阿难陀尊者,在灵山会上,一手二百五十人俱。阿难顶礼合掌,绕佛三匝,胡跪合掌……佛说因果偈云: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梁钰只有行个礼,起身离开。走出禅房,忽然惊觉师傅念的竟是三世因果经。

      梁钰跟旧时同学相约,几个要好的朋友都特意退掉事情,要陪她好好的家乡几日游。
      CX路一如以前那般繁华,不对更为繁华,繁华到令人眩目,各种灯饰广告五颜六色的闪烁,梁钰似乎在这种闪烁中迷失掉。自己在哪里?
      依旧是路边的长椅,依旧当初那几个人。当时可是是穿着企鹅般的校服,衣服上刻意用笔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人一瓶528。额,528是什么?啤酒?我以前喝酒么?想着,梁钰眼前不禁一阵晕眩。
      “老梁……梁钰……老钰……芋头……梁姐……”
      睁开眼睛,是几张关切的脸,而自己躺在长椅上,暗觉丢脸。
      “老钰,怎么了?”
      “额,刚回来,大概没休息好。我晕过去了?”
      “嗯,你小心过劳死啊你。你坐着坐着就倒了。就只把你抱到椅子上躺下。还正准备打急救电话呢,您老就回人间看我们了。”哥们笑着挥挥手机。
      “走吧,去吃火锅。离家那么久了,想死了吧。”

      一群人便分了两辆车到了火锅一条街。进去之前,柏看了她一眼,刻意申明今天不喝酒,大家都同意了。
      还是当年熟悉的那家,熟悉的火锅香气,熟悉的香油味道。梁钰依旧拿起香菜故意往哥们碗里乱倒,像是一种保留节目。却觉得少了什么。一阵恍惚,当年谁这么做的,而自己在旁边笑着帮忙。不记得了。
      “嗯,不要金针菇、木耳。”
      柏诧异:“你什么时候不吃这两个东西了?”
      梁钰茫然:“你们不是有人不吃么?”
      所有人都表示否定,不是自己。最近错乱的事情太多了。

      大家聊天,说些谁谁谁的生意又赚了,谁谁谁的老婆很漂亮,谁谁谁的老公事业有成,谁谁谁买房子买车了,谁谁谁的孩子又怎么样了,说起学校的老师现在的升迁,说起当年在学校的诸多糗事,总之无所不八(八卦)。不知谁说起昭研的婚礼,据说新郎家很有钱,准备了很大的排场。
      梁钰茫然的吃着,半天发现没有声响,抬头,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当跟她茫然的目光碰触时,所有人又移开,故意要三喝四的闹起来。这些家伙怎么了?

      吃完了依旧是ktv。过了学生时代,拿不着优惠价,所以也不用刻意等打折的深夜再去。
      进了包间,大家拿着话筒相互谦让一下,突然都暴笑起来。开始如以前那样争抢着话筒,刻意走调的狂飙着。很暖的感觉。
      到梁钰,柏帮她点了《后来》,于是认认真真地唱。引起一个家伙的惊叹:“老梁,你竟然不左了?还唱得不错?天啊,奇迹,当年就是昭研怎么带你都要左的。……”
      梁钰茫然的看着他。
      罗捷出来打岔,大喊:“来,芋头,我们当年的保留节目《死了都要爱》。“然后其它众人一片哀嚎。(罗捷和梁钰合唱的《死了都要爱》从来是号称没有一个音唱对,杀伤范围波及到月球的保留节目。)
      唱完喝水的间歇,梁钰又一阵恍惚。走出包厢,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回了家这种缺失感反而日与剧增?

      手机响了,是五儿。——“西,我们教授又发飙了,让我们一个星期内把数据全部做出来。人家好痛苦啊。”
      梁钰微笑起来。
      ——“好啦,乖,还不是你平时欠太多了。”
      ——“西不喜欢人家么?怎么可以不帮我说话呢?”
      ——“安拉,不会,喜欢来还不及呢。”
      ——“这才对嘛,西,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其实我也很想去云南的,总看书上……某人写的丽江是……都怪你……还有那些照片……”五儿开始自言自语式的滔滔不绝。有时候梁钰怀疑她是不是平常故意不怎么跟同学说话,好把所有的话都积攒起来倒在她身上,试图砸死她或者淹死她。
      ——“……”
      梁钰听着五儿的话,突然失去了言语。

      ——“西,西,你怎么了?说话啊?恩,你说怎么样?”
      ——“呃,噢。不错。”
      ——“西,你怎么了?在干什么啊?有没有听我说话?”
      ——“在ktv。有啊,怎么会不听你说话呢?”
      ——“哼,那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们教授讨厌。”
      ——“你根本就没听!跟谁去唱歌?是不是昭研?”

      梁钰皱了下眉,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五儿,你听我说,ktv本来就很嘈杂,听不清声音很正常,这跟我是否跟昭妍一起去唱k有关系么?”
      ——“西!你……”
      五儿挂掉了她的电话。她认识五儿以来的第一次。让梁钰很茫然。

      朋友出来找梁钰,看她在走道上发呆,一把就抓过她胳膊就往包厢里拉,抱怨梁钰让他找了很久。进包厢前,梁钰一回头,看到拐角处一道身影,熟悉,熟悉到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抽搐。那是谁?梁钰突然挣脱朋友的手,跑过去看,没有人,只有一副抽象,碎裂的画,大致可以看得出白色风信子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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