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成劫》鬼三

3、2.鸣响

　　我可否与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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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Y，小Y，过来嘛，一起跑步啊。”

　　梁钰笑着摇摇头。

　　“你总这样坐着看书不行。还看得自己泪流满面。真是的。”
　　“我也不想啊。”
　　“来啦。跟我跑，跑起来，努力快跑。难过就会忘掉。思念啊绝望阿那些负面就会被丢在脑袋后面。”声调渐低，梁钰被拉着飞跑起来，并且知道最后一句是说话的人自言自语。

　　那天，梁钰前所未有的奔跑着，侧过脸，看见旁边人通红的脸，晶莹的汗珠一颗一颗的滚下，那一头长发颤抖着翻飞，擦过梁钰的脸颊。

　　暖暖的，是梁钰一直努力抗拒的阳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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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钰从梦中醒来，压抑，心莫名的绞痛。梦里的是谁？难过的时候疯狂的奔跑，这似乎早就成了梁钰与生俱来的习惯。可这个教会梁钰这个习惯的人是谁？她当时在思念么，在绝望么？梁钰努力的想，依旧失落在空白里面。

　　于是，起身、出门，又开始奔跑，直到筋疲力尽，直到肺部开始抽痛。然后瘫倒在草坪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象条上了岸的鱼一样。

　　慢慢的走回家，冷水当头浇下，梁钰抽搐的心渐渐得以平息。收拾停当，出门，即使刚才狼狈不堪，现在却依旧光鲜。梁钰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很开心，有个人曾对她说：即使晚上再哭得撕心裂肺，白天也要笑得没心没肺。虽然梁钰不会哭泣，但是仍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

　　白天的城市也依旧很光鲜。

　　梁钰坐在咖啡店，环顾四周，一些人坐在那里，衣冠楚楚，轻声细语，故作优雅，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样板笑容。这就是梁钰讨厌咖啡厅的原因。而对面的五儿轻轻地哼着歌，一圈一圈的搅着玻璃杯中的冰淇淋，让梁钰周围的空气松活了下来。一恍惚之间，却想不起谁也曾这样坐在她对面，吃着圣代，伸出俏皮的舌尖，笑得花枝乱颤……

　　五儿看到这样的梁钰笑着，冰淇淋把味蕾浸泡成一丝丝的苦涩，在心头萦绕不得消散。梁钰在她面前经常神情飘忽。当这些都成了彼此相处的方式的一部分，五儿除了微笑，还能做些别的么？

　　“西？西？”

　　相识两年多了，五儿还是不习惯叫梁钰，仍是固执叫着梁钰网名的最后一个字。这是五儿的一个小心思，觉得只要梁钰听到别人这样叫，就肯定能认出是自己来，即使声音不再年轻，容颜改变，都肯定不会错。

　　只是五儿不知道，梁钰可能到时候都不记得自己叫过这个名字。对于梁钰而言，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一个掩饰自己的真实、企图割断过去简单活着的代号，而用久了、经历的故事多了，就需要一个新的了，然后就可以忘掉了。

　　梁钰终于对五儿的招魂有了回应。

　　“……噢。怎么？”
　　“想什么呢，我这么一个美女在你面前你居然都溜号。我该怎么罚你呢？”五儿努力笑得很狡诈状，觉得自己笑得脸部肌肉抽筋。

　　梁钰看着五儿的小女生状，觉得难以想象她在同学面前是那么冰冷疏离。于是不由得微笑起来。

　　右边嘴角微微上翘，标准的梁钰式微笑，看了那么久都仍觉得这是梁钰脸上最好看的表情，五儿在心中默叹。

　　“女王殿下，是小的错误。是你的美丽让我沉迷以致神情恍惚。如果这时我的错误的话，我甘愿受罚。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呸，多大的人了，就没句正经的。”

　　五儿脸颊飞起一抹淡淡的红色，“罚你陪我逛街。” 神色旋即一黯，虽然只是一个虚假的玩笑，但是自己已经在梁钰的玩笑中颠倒。这一切只是梁钰看不到。

　　“我美丽的殿下，谨遵您的旨意。”

　　五儿跳起来拽着梁钰的胳膊就跑。一路蹦蹦跳跳，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其实，是因为梁钰在身边，周围的一切才变得有趣起来。五儿知道自己在努力得让自己前所未有的活泼起来。每当这时候，就像有另外一个自己跑到身体外，冷冷的看，嘲笑着五儿努力的伪装，一遍一遍的，一点也不放过，从不不停歇。

　　正在五儿一边努力笑着，一边觉得恶心得想吐时，听到梁钰淡淡的说：

　　“五儿啊，我要回去一次，机票已经买好了，星期四的。同学下月初四的婚礼。婚礼完后我要去一次云南，看一个朋友。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大概下月中旬的时候回来。 ”

　　五儿偷偷瞟了旁边这人一眼。梁钰面色平静，似乎就像说着与她本人无甚关联的事情。心里微微刺痛，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昭研的？”

　　梁钰诧异的看了看五儿，“嗯。”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有点奇怪，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昭研？并且跟她说起昭研的时候都比较奇怪。

　　“哦，好啊，”五儿听到这个答案，心里暗自一喜，转念却叹了口气，背过脸去，低声说说，“我要跟你去，”然后快速瞟了梁钰一眼，作娇笑状，大声说，“嘿嘿，西，人家也想去云南嘛。”

　　五儿低头，笑着。“人家”大概只会在梁钰面前如此自称吧。呵呵，“人家”……

　　梁钰微微皱了下眉头，“你的实验数据似乎差很多，还有时间去云南么？”

　　“西最讨厌了。提醒人家残酷悲哀的事实。”
　　“嘿嘿，小女孩。”
　　“西，人家只比你小3岁还不好。”

　　梁钰一听，乐了，揉揉五儿的头：“小三岁还不小？”

　　五儿笑着，脸皮上笑着。心里想的是，也不知道梁钰能否看见她那层皮下层层叠叠的无法言语的东西，都堆积成苍白。

　　第一次听到昭研这个名字是在刚认识梁钰不久，第一次见面，坐在水吧里聊天，梁钰神态默然，做着自我介绍，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路人甲怎么怎么。然后梁钰起身，走远些，看了看手机屏幕，接起来立刻神采飞扬。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喂，昭研。”于是这个名字就深深的被五儿所记忆。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说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事情。梁钰对稍微跟旁人有关联的事情总是缄口不言，她总觉得这些没有和别人说得必要，如果别人想知道自然会问。而五儿其实某种程度上跟梁钰是同样的人。总认为，别人如果要说的，总会说的，总是习惯于去接受，没有主动去寻求的欲望。也许有，只是太久太久没有得到，就被欲望的主人漠视掉了。

　　五儿拉着梁钰开始了她美其名曰的“女人逛街训练”。

　　这下梁钰开始叹气，却不知道五儿为什么突然不快起来，梁钰总是懒得去猜测别人心理所想，因为她连自己的内心都分不清楚。只有边痛苦着，边为自己的双脚祈祷。

　　五儿终于在入夜的时候走到离宛南路不远处停止了这一训练。

　　宛南路，H市有名的酒吧街，梁钰在H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瑶，就在这条街上开着一间酒吧，生意一般，前来的都是一些固定的常客。

　　“西，带我去瑶那里吧。”
　　“等我回来吧。你的实验……”
　　“西，我在学校对着教授就已经很烦了，出来还要对着你的说教。我会抑郁的。”

　　五儿努力用自己一双微有近视的眼睛望着梁钰，水汪汪的作可怜状。

　　但是，她白表情了，梁钰是高度近视，她的努力直接被忽略掉了。

　　“乖，我又接了了份任务书，要在离开这里之前做完。其实你可以自己去的，却从来不去。哎，等我回来，一定好好陪你。让瑶亲自给你做新的调酒。”

　　五儿撇了撇嘴，默默地跟梁钰坐上了回校的公车。有些时候，五儿都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生活中沉默了太久，所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梁钰交流。面对梁钰的时候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蓄谋已久的猎犬，对方却是蜷缩起来的刺猬，无从下口。

　　梁钰送五儿到她们学校门口。看着她一靠近学校走路的姿势就改变了，带上了一脸冰冷，微微一叹，转身离开。

　　五儿走在校园里，跟太多地人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然后默然走进宿舍，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无声地流泪。宿舍的其他三人在玩斗地主，每个人脸上都贴满纸条，笑闹着。五儿游离在她们之外，俨然路人。

　　良久，她站起身来，走进卫生间，将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抬头对着镜子里双眼通红的自己说：“来，五儿，微笑。” 于是笑得灿烂。

　　其实，五儿是梁钰小说里面她最为喜欢得一个主人公的名字。故事里一个一无所有的学徒少年，在哭泣的午后接过了一个五岁少女的鲜花。两个人相互依恋，于是作了一个游戏，不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全心全意地投入自己编出的角色，最后两人都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游戏中，少年叫西，少女自称五儿。所以，她就固执得把这个名字当作了自己的名字。而，梁钰从来纵容五儿诸如此类小小的任性。

　　五儿以为这样梁钰就可以明白些什么。可是她不知道梁钰从来不相信自己猜测感觉或者推敲出来的东西，或者说是，梁钰早就失去了相信自己的能力。

　　那个故事里，那个叫五儿的女孩站在高高的天桥上，喊：“我可以和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书中句末是感叹号，而到了五儿这里只能是问号。于是成了一个五儿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问出的问句，也许五儿同样也缺乏问出这个问题的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