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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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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凯文同意了。“我本来就想让你去的,Seth,这可是个大项目,你得好好干啊。”
我诚惶诚恐的对凯文表示了感谢,晚上,我开始研究和这个项目有关的资料,他们花了那么多钱,我手上的这一堆图却令人无法直视,那单薄的像刨花板一样的浅黄色地板,深蓝色画着奇怪的条纹的墙壁,充满了浓浓的宜家展台的风格。
宣传图上全是“环保、经济、节约能源”这样的大大小小的字眼。这个项目好像还上了电视,引领一种什么新的“open space,efficient communication”的潮流。
可我估计,等我去那儿做demonstration的时候,一定会遭到全体雇员的彻底抵制,因为他们将会失去他们在旧楼里待的舒舒服服的单人办公室,等新楼盖好以后,每天他们都得毫无隐私的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面面相觑的干活。
半小时后,我刚想休息一会儿,忽然门铃响了。我打开监控一瞧,文静两手插着兜站在门口。我赶紧起身去给她开门,虽然书房就在门边,她还是着急的又按了好几次铃。
“出什么事儿了吗?”我赶紧把门打开。
“kick boxing啊!你忘啦,你这个傻瓜。”她催促着我:“快点,要迟到了。”
天啊,我把这事彻底忘了,我真是个傻瓜。我赶紧手慌脚乱的把它记在了calendar上,以防下次再忘了。然后换好衣服,跟在她身后去开我的车。根据我的观察,文静今天的情绪好像很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但我暗自提醒自己,待会儿说话做事一定得格外当心。
果然,文静告诉我,她又碰上了一件“很倒霉的事”。她今年本来干得不错,前一阵子公司合并之后,她很快就提了senior的职位,手底下还管了几个人。可最近事情却发生了变化,她对我说:“你知道吗,上周我就觉得不对劲,我一去,发现我们组少了五个人。”
“是吗?”我当然有点惊讶,我问她:“你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她摇摇头,“看来是被裁了。否则还能有什么原因?”
“那……那应该对你没什么影响吧?”我记得她在这个公司干了很多年了,我不太懂,但我觉得她有证书,又有经验,刚刚提升,她的职位应该是挺稳定的。
“该死的!”这时我们已经上完课了,她还在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紧紧盯着里头的沙袋:“我想跟你说的是,我这周碰上了一个特别王八蛋的客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文静情绪激动的转向我,她压低声音对我说:“这个项目本来是另一个senior负责,一个黑女人,她整天什么都不做,就知道拍老板的马屁,这个项目她做不下来了,她就跑去对我们老板说‘老天爷啊,我快忙死了,你知道吗,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我们老板就说:‘为什么不让Hannah帮你呢。’”
“你们有这么忙吗?”我疑惑的问。
“忙个屁!”文静咬牙切齿的说:“她一天到晚请假。‘哦,我的女儿去做头发了,我得替她看狗。’‘哦,我老公摔了一跤,我得照顾他,可怜的人儿,他都起不来了。’
‘哦,不好意思临时通知你们,我今天头疼得要命,我在家工作好吗?对此造成的不便我深表歉意。’
深表歉意?!全是狗屁!我还帮她?!她的活儿有一大半都是我干的!另一半是她手底下那个可怜的实习生干的!
她就连个两位数的乘法都不会算!别说乘法了,我告诉你,一双98的鞋50% off,她拿着手机算了半天,然后兴高采烈的告诉我:‘哦,Hannah,almost fifty!’”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文静扯着嗓子的咒骂声和我的笑声在这个安静的plaza的停车场上听起来特别奇怪。
“不准笑了!”她忿然的看着我:“马上给我停下来。”
我赶紧闭上嘴站直了,听她接着说下去:“我还没说到关键的部分呢。我要说的是我从她手里接下来的这个客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哦,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对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咦,Seth,你那个,你是哪一种那个、那个?”
话题就这么忽然的引到了我身上,我吓了一跳,而且有一种猝不及防被球砸中的感觉,我看着她,想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边打量我一边说:“那个王八蛋他、他和你一样,但是他怎么看上去和你一点也不一样呢?”
“这……”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琢磨半天,终于想起电视剧里看的一句话可以回答她。但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她又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经过我的精简和总结,大概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我一样的“王八蛋”(文静从头到尾都用这三个字来称呼他)特别反复无常,而且特别龟毛,什么也不懂还要指手画脚。
文静最近加班的时间都耗在了他的身上,结果“王八蛋”却写了一封长达两页的指责文静的邮件,直接发到了文静的老板那里。那封邮件里,他全面的批判了文静的工作态度和职业素质,强烈要求文静的老板换一个人来伺候他。
文静倚在车门上,呼呼的喘着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上午从他那儿出来的时候我还把车给刮了。顾子嘉竟然说了我,说我太不小心了,顾子嘉也是个王八蛋!他不知道我今天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的车正好停在路灯下,我看了她的刮痕,向她保证这不是什么大问题,buff一下可能就好了。她忽然转过身来,我低头一瞧,顿时愣住了,她的两个眼睛真红啊,里面全是血丝。
“天啊,你得回家好好睡一觉了。”我说,“王八蛋客户到处都是,没必要为他们搞成这个样子。既然你也不喜欢和他合作,那就一拍两散吧,就当你把他给炒啦。”
“哼。”她看着我,慢慢露出了一个带着点讽刺的笑容:“你可真是个滥好人。要是王八蛋们能有你一半好,我的日子可就舒服多了。”
虽然我不太喜欢被拿出来和……作比较,但我就把她的话当成一种恭维吧。
“哦对了,”当她要上车的时候我叫住了她,“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我和你那个……嗯……客户不一样吗?”
“是啊!”她说,“瞧瞧他,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路一扭一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山路十八弯似的。”
“呃,因为……”我不确定她能不能理解,但我还是给出了我的答案:“因为,this is what I have, not who I am. 你没法期望别人也和我一样,而这个……有时候你真的不能用这个来判断一个人。”
文静僵住了,她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不安:“真抱歉!”她说:“我怎么能把你跟他相提并论,你没做过一点坏事,而他简直就是一个变态!”
我们两个都笑了,我很高兴她看上去脸色好了很多。我真没做过一点坏事吗?我不知道。我钻进车里,坐了一会儿。发动车子往sunnyfield开去。
我把芊芊要做后院的事情告诉了Eric,他很高兴,打算亲自到芊芊家去一趟。于是我跟芊芊约好了时间,带Eric去拜访他们。
这天一大早Eric就来了,他带着他的两个“好伙计”。一个是他的助手,另一个是他的工头大个子Joe。
Joe是个墨西哥人,他高大的像一座山一样,满脸横肉,巨大的鼻子耸立在脸中间,就好像玛雅人的金字塔。他乍一看上去让人害怕。但其实人很好,他和所有人都相处得非常融洽。
他是Eric的“伙计们”中唯一知道我的事情的人。有一次,我们在替Eric干活的时候,他见我静静坐在一旁,就走过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抽支烟。
我平时并不抽烟,但我不介意和Joe一块抽着烟聊聊天,他递给我一支Virginia blend,然后坐在我身边开始跟我说话。
“我可从来没看见你跟姑娘们说说笑笑啊。”我们聊了一会儿现在干的活儿,抱怨了几句难缠的屋主之后,他忽然这么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看着他那样子,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我一时有点想不明白。
“我有个小弟弟,你见过他。”Joe转过头去接着说:“他和你一样,他也不喜欢女孩儿。”
“哦,”我想起了Joe的弟弟,Joe曾经带他来过,那孩子和Joe长的完全不像,他大概才十三四岁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他非常害羞,跟我们打了招呼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我得把他带到这儿来。”Joe自言自语地说:你知道吗,我四个弟弟,一个妹妹,Francis从小就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他要是留在我们家乡就全完了。到这儿来他还能活的好点,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