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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撒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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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起居室里,芊芊正坐在那儿看书呢。我问她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她说:“大夫总说我得休息休息眼睛,要不,你读会儿书给我听吧。”
我接过那本书一看,Of Human Bondage,我有点犹豫:“我的英文发音没那么好,你不会笑话我吧。”
芊芊冲我淡淡的笑了笑。和那天相比,她的脸有点苍白,我开始琢磨文静的话,我觉得,杜芊芊其实说不上好看,但她看上去让人感觉很舒服,她和文静其实都长得不丑,但至少在我眼里,芊芊比文静更多了几分女性的魅力。
我绝不会把这个答案告诉文静,文静一定会对我发火的。想起文静踢沙包的样子,我拿书的手哆嗦了一下。
“读啊。”芊芊缩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看我半天都没动静,她睁开眼睛瞪了我一眼。
“哦。”我赶紧抚平书页,尽我所能读了起来。
那天我足足给芊芊读了半个小时的书,读的我口干舌燥。而且丢人的是好几个词我都拼不出来,只能掏出手机现查,我以前读过这书,但当我自己读的时候,我只想知道菲利普最后到底怎么样了,那些不认识的词我毫不犹豫的跳了过去。
“你喜欢这本书吗?”芊芊忽然开口问我。我感到了一种解脱。其实我并不讨厌给她读书,我也不讨厌读书,但我和芊芊没那么熟悉,我心里有点太紧张了。
“我喜欢啊。”我说,“人生的枷锁。‘The secret to life is meaningless unless you discover it yourself.’挺有意思的。” 我把刚才读的最后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觉得他说的对吗?”她又问我。
“什么?”我不知道芊芊说的是哪一句。不过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我和文静和芊芊在这个时候会逐渐成为朋友,就是因为里面所说的人生的枷锁,让我们对生活产生的那种怀疑的态度,许多在别人看起来重要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无足轻重,而那些别人觉得荒谬可笑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
我很少在人多的时候经过操场,但偶尔我经过那儿的时候,我看见老人,中年人,孩子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我听见他们聊着工作和孩子的课外班,或者是下一个假期。
我能感到这些东西填满了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目标是那么的明确,小到晚上该吃什么,大到什么时候退休。这种生活深深的吸引着我,正常的,上进的,充满希望的生活。如果,我也能找到一条如此明确的路去走,那么我的人生将会轻松许多。
可文静、芊芊、和我一样,生活给我们戴上了不同的枷锁,我们又无一例外的,一遍一遍的试图去冲破它,尽管这种尝试是非常痛苦的,尽管我们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他说的大部分都对。”我小心的把书签放好,还给了她,“谁都希望最后像菲利普那样,既摆脱了人生的枷锁,又得到了世俗的幸福。”
“那就好好努力过日子。”杜芊芊握了握我伸过去的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总得比我坚强点吧。”
我心头一暖,那天回去后,我琢磨了半天我俩在学校里到底有没有交集,但她今天的态度让我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她在试图安慰我,尽管她自己的处境是如此糟糕。
她的小手冰凉雪白,我一点都不敢用力握回去,真怕我没轻没重的给她捏出个印子来。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非常平静,大家都在忙碌,我又去看过两三次杜芊芊,我接着给她读Of Human Bondage,不过我会提前做点功课,不至于读的磕磕巴巴的。
有一次,她的老公吴锋也在,我们终于聊到了他们的厨房。芊芊觉得我给她看的图很好,但我还是忍不住对他们说:“其实,你们的厨房和其他人相比,已经很不错了。况且现在人们装修的风格总在变化,今年流行的样子,过几年或许就会过时。干嘛不稍微等等再装修呢?”
过了一会儿,芊芊不在的时候,吴锋对我说:“最近芊芊总想着忙点什么,就按她的意思做吧。”
我们两个站在厨房旁通向deck的门边,面对着他们家宽敞的后院,这院子很大,deck下堆着乱七八糟的石子,草有一大半都枯黄了,我估计原先的屋主养了一只大狗,而且总在后院撒尿。
看着看着,我忽然问吴锋:“有没有想过把后院整理一下?”
吴锋看了我一眼,“确实想过。”他说:“可我对这个懂得不多。”
“真的吗?”我们身后传来了芊芊的声音:“你也可以帮我把后院设计设计?”
“我可以尽力而为。”我转过身去对她说道:“现在天气还不错,你可以每天在卧室里看着他们在下边干活,你会看到他们怎样一点一点给你修个花园出来。”我又加了一句:“还挺有意思的。”
“好啊。”杜芊芊看上去非常高兴,她又对吴锋说道:“如果以后咱们养条狗,我就可以带着它在后院玩了。”
芊芊兴致盎然,我掏出手机,给她看Eric夏天时候给几个客户做的后院。然后我稍微给她描述了一下,她和吴锋互相看着笑笑,两个人好像都很感兴趣。
一点多钟,吴锋又要回去工作,我再次跟他走到门口,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道:“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非常渺茫。”他摇摇头:“其实我并不在乎,反正孩子早晚会长大,离开家,最后还是剩下我和芊芊两个人,我们其实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对吧?但芊芊总是不肯认这个输。”
他冲我挥了挥手,发动车子离开了。我在前门站了一会儿,回去拿起杜芊芊放在一旁的书,继续给她读了下去。
杜芊芊的身体眼看着好多了,这次我并没读多久,她就开始跟我聊天。她告诉我,她打算找个contractor的工作,最好是能在家里干活的。 “文静总说我不上班,”她冲我笑笑:“其实我没她说的那么游手好闲。”
“你只是需要歇一阵子。”我也笑着回答道:“偶尔停下来休息休息没什么不好的。”
“你呢?”她问我,“你总是来我这儿,没有耽误你的工作吧?”
“哦,没有。”我赶紧说:“我的安排挺灵活的,不过,下午我确实得去公司一趟。”
我们又闲聊了两句,我把上次借的书还给了她,我还给她带了几本我收藏已久的插画书,我知道她画画,我想或许她可以看着这些自己画点东西,我还挺期待看到她画的画的。
和芊芊道别之后,我回到家匆忙换好衣服,去公司开会。每次我踏进公司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打心眼里不喜欢穿着这样蹩脚的一身衣服,不断对人点头微笑。不过每次克服了这种不舒服之后,一种解脱感油然而生,就好像你终于把违规罚单付掉了一样。
“Seth。”开会之前,吉妮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她年纪和职位都和我差不多,我们两个关系不错,她对我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点。
“你下个周末有事吗?”她问。
我打开我的日程看了看,上面赫然写着“玛莎要来”,周六下午是我常去的某个志愿者活动,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好像没什么事。”我说,“怎么了?”
“哦,你知道吗,下周他们想让我出差,就是那个公司要盖的大楼,他们想让我们这里去个人做个新办公环境的demonstration,凯文那老家伙想让我去。”吉妮皱着眉头对我说。
“你不想去吗?”我问她。
“我不能去。”她叹了口气:“我……”她坐下来小声对我说道:“我怀孕了,我之前刚流产过一次,这次情况也不太好,医生说我最好躺着,note上是这么写的‘最好把你的腿保持在和肚子水平的位置’,我不觉得飞机上能有这样的条件。”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抬头看着吉妮那满是担忧的脸。如果搁在以前我或许还不太理解,但如今,和杜芊芊接触了这么一阵子之后,我完全明白了,我原先以为对于女性来说,生产还有养育子女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和天经地义的事,可实际上呢,或许有的人是幸运的、顺利的,但也有很多人为此承受了无穷无尽的压力。
“恭喜你啊。”我笑着对她说道。她想要个孩子已经有一阵子了。我也想到了她为什么来找我,我不介意跑这一趟,而且这样我就不用对老Eric撒谎了,虽然这个谎我撒的没什么负罪感,但说假话总是有点让人不太舒服。
“别担心,我去跟凯文说。”我安慰她:“他不是个那么不通情理的家伙。”